“北京自行車”

十年前我在鎮圖書館看了部中國大陸影片《北京自行車》，也叫《十七歲的單車》。此片由王小帥導演，2000年上映，2001年獲第51屆柏林國際電影節評審團大獎銀熊獎。“故事敘述一個從外地到北京討生活的年輕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快遞工作，但他沒有單車，只好由快遞公司提供，每個月扣錢；等到最後一個月扣錢全部結束，單車正式成為己有的那一天，單車被偷了。年輕人遍尋不着，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他發現了單車，這輛單車被另一個年輕人從二手市場買得，快遞小子決定用最原始的辦法解決問題，將自己的單車偷回來；但另一個年輕人不甘心自己買的二手單車被偷走，找了大群朋友去討回單車，最後的結局更是令觀眾意料不到，印象深刻”。這裡我不想討論這部有趣的電影，而是侃北京的自行車。

因為影片敘述的是上個世紀末的北京；那時這座古老的城市正經歷翻天覆地的變化，大規模城市改造和建設如火如荼，巨型村莊的老北京隨着大片大片的四合院的消失便永遠地成為了過去。

我是1990年底來的美國。此前上下班騎自行車。先於我半年前往美國的妻子也是每天騎車上下班。那時自行車還是北京市民主要的交通工具。到了美國幾年後，家裡來信，說我和妻子放在居民樓樓道里的自行車先後被盜竊團伙偷走。那時北京偷自行車的盜竊團伙猖狂之極，據說夜裡開着卡車沿街偷自行車。上了鎖的車被搬出來直接仍到卡車上拉走。

北京街上的自行車從那以後就開始減少。不過這不是因為盜賊，而是私家汽車越來越多，而且隨着北京市區的不斷擴大，騎車上下班因道遠就顯得力不從心；再說街上的機動車也總是亂成一團，騎車的危險性也增大了不少。

1995年我回北京接女兒來美國。那時北京給我的印象是個超級大工地，到處都在蓋各種各樣的樓，烏煙瘴氣；同時北京的空氣污染開始日益嚴重。其實那次回北京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街面上自行車不再風光，看不見當年每天上下班的“自行車大潮”。我簡直有點不太適應，想着“為什麼這麼快自行車就成為歷史了”。當時我還發現，騎車者根本不遵守交通規則。他們騎車的原則是見縫就鑽，時常在逆行。也是，如果規規矩矩按交通規則騎車，恐怕根本騎不動。有一天我在便道上走，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在便道上騎車撞了我。她劈頭一句“你會走道嘛”。呵呵，騎車在當時得具備痞子精神。

2005年的十年後我再回北京探親，街面上的自行車就更少了。而且也沒有我們當年騎的自行車那種樣式，多是很小巧的，輪子小小的。時常是婦女們騎着到附近菜場買菜用。自行車大都很破舊。知情人告訴我，自行車不能買好的，容易被偷走。確實。2009年女兒大學畢業去北京一所大學進行中文，她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美滋滋地告訴我們在校園裡作為交通工具如何方便，可沒兩個星期就失竊。朋友們告訴她“你的自行車太新，容易被偷”。您可別抱怨現在中國如何如何，自行車被偷在美國大學校園裡也是司空見慣。

2005年、2009年和2013年我都回國北京。這三次我有時會被騎車者嚇着，因為他們的車速太快！其實他們不是騎車，而是在他們的自行車上安裝了電瓶，使之成為電瓶車。這種車的速度比自行車要高得多，而且沒有聲音。你正在街上走着，忽然聽見一聲斷喝“瞧着點兒”。剛一抬頭，一輛電瓶車在身邊“風馳電掣”而過。他過去了，我的心臟真的受不了。

我小的時候－－那應該是半個世紀前－－北京市街面上機動車和自行車都不是很多。我和妹妹所上的小學距家有兩站路（1000米左右），我們每天走着去，還要過一天車輛不少的馬路。當時我父母並沒有感到不放心，因為家家戶戶的小孩子都是自己走着上下學。不過有一天我上一年級的妹妹被一騎車者撞倒在馬路上，腦門頓時起了個雞蛋大小的包！那竟然是位“警察叔叔”。他是個復員兵，剛分在北京市當交通警。由於剛學會騎自行車，技術不佳，看見我和妹妹忽然衝過馬路，心裡一慌，竟然把我妹妹撞倒。他大駭，立即抱着我妹妹沖向附近的一個小診所。我則跑回家告訴說“妹妹被警察抓走了”。當晚那位警察的班長領着那位小警察親自登門道歉，還送了5斤紅蘋果。那年頭，能吃上蘋果覺得都是“仙桃”！

三年所謂“經濟困難”過去後，街面上的自行車已經多了起來。我想這大概和市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一些有關。當時年輕人結婚要有“三大件”－－自行車、手錶和縫紉機。自行車可是分等級的，“錳鋼13型”、“全鏈套”、“半鏈套”，28車和26車等等，嘿嘿，說這些現在的年輕人懂嗎？

“文革”開始時，紅衛兵們到處炒家，他們穿着一身黃軍裝，戴着紅袖標，自行車騎得飛快，威風凜凜的樣子。記得那時所有學校都“停課鬧革命”，我們這些當時13歲左右的孩子到處玩兒，時常騎着自行車上香山公園。那可是50多里路呀，騎車一般要一個半小時。那騎得是一身汗，屁股都酸了。嘿嘿，現在，香山已經是北京市的市區了。我們那時到處玩兒，騎車不到一個鐘頭就是遠郊區了。在那裡釣魚、釣青蛙、撈魚蟲（我們養了很多熱帶魚和金魚），甚至偷老鄉的老玉米。

我是1969年去“北大荒”當“知青”的，回來已經是1979年。此時北京市街面上的自行車更多了。上班時，上班的人們騎着自行車匆匆忙忙地從各個胡同里鑽出來，在街道上匯成一道道車流。在天安門前的東西長安街上，每天都能見到頗為壯觀的自行車洪流。人們大都穿着藍衣服，自行車大都是黑色的。外國記者們都看呆了，嘴裡喃喃道“藍蟻之國，藍蟻之國”。“老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如果體育館有足球賽，估計會有小10萬輛自行車存在各個車棚里。到了散場，自行車的主人是憑着什麼感覺找到自己那輛和其他人差不多的黑色自行車的？其實這並不難，記住車棚的號碼和自行車存在的區間號碼就差不多了。

那時，感覺在城裡還是騎車出門方便。到什麼地方都有存車的，存車費一開始是兩分錢。後來漲到多少我不知道，估計也就是個小小零錢數。中國的自行車的質量不是很好，總要出些小毛病。那時街面上的修車鋪用鱗次櫛比形容也不是很誇張。

我記得自己的自行車的鈴蓋兒有時會被偷走，自行車車胎的氣門芯會被人惡作劇拔掉。我還記得在十字路口綠燈一亮，人們騎上車開始猛蹬，自行車鈴聲響成一片。對了，足球賽散場後，馬路上會有“無名氏賽車”，小伙子們卯足了勁在馬路上狂蹬自行車，常常是一大隊上百輛車在爭先恐後。嗯，我清楚地記得中國女排獲得世界冠軍時的情景，小伙子們都騎着車奔天安門廣場。騎車的匯集得越來越多，人們就排成幾十輛自行車的橫排面，都撒把狂騎，並和兩邊的人手拉手，不斷地歡呼，呵呵，那情景仍然是那麼清晰地留在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