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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眼裡的少年毛澤東
送交者: lesson 2008月06月22日17:20:37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回  答: 少年毛澤東lesson 於 2008-06-22 17:10:33
《毛澤東傳》:叛逆的少年時代


www.XINHUANET.com  2006年02月16日 17:37:25  來源: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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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為雄 鄭玉臣 譯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6-01 55元


第一章 少年時代(1893—1910)

稻田裡,一個穿着肥襠藍褲的男孩坐在竹凳上,亂蓬蓬的黑髮在陽光下熠熠發亮。他身體單薄,但個頭對於一個還沒有到青春期的孩子來說是高的。他的大眼睛充滿夢想。這個孩子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把那些來尋食的鳥兒嚇走。、

翠綠的群山環抱着一個田園山沖,土牆草房掩映在山巒綠茵里。一座石橋踞守在谷底,一切都是和諧的,只有坐在竹凳上的那個男孩身邊那本翻舊了的書和寧靜的大自然以及20世紀初這個亞洲鄉村的生活有些不和諧。






毛澤東故居———湖南省湘潭縣韶山沖上屋場。1893年12月26日(清光緒十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毛澤東誕生在這裡。



毛澤東的臥室。少年毛澤東在這裡休息和學習。酷愛讀書的毛澤東在晚上常常把門窗遮起來,不讓父親看到燈光。



這位農家孩子姓毛,“毛髮”的毛,學名叫澤東,意即“潤澤東方”。



一片綠色的山坡旁的小高地上是他家的四間房子,凶暴的父親毛順生掌管家庭大權。他身材瘦小,長相精明,留着髭鬚,一副幹什麼事情都急不可耐的神色。家裡的18畝農田是他的城堡,他小心謹慎地操持着一切。



澤東就出生在這個結實而寧靜的土磚房裡。隨着他年齡的增長,他與父親的衝突也在增加。



入夜,空氣燥熱,只有陣陣的蟋蟀鳴叫打破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走動,整個山村似乎已完全融入大自然之中。只有毛家的房子裡有一個暗淡的黃色亮點,黑暗中一面牆壁依稀可辨。雖然在中國農村這絕對是應該睡覺的時候了,澤東卻正在屋子裡熬夜。他俯身坐在那裡,面前是一本描寫綠林好漢的小說《水滸傳》。他那汗流滿面的臉貼近那一盞火苗只有黃豆粒大小的油燈,並且還用被子半遮着油燈及自己,以免燈光照出去,因為毛順生不喜歡他的兒子夜裡費油點燈。



一個池塘把毛家的房子和村子分了開來。一天,在這個長滿荷花的池塘邊上發生了這麼一幕:一幫穿得整整齊齊的人站在那裡,尷尬地沉默着。山谷里的平靜隨時會被打破,因為毛順生的火暴脾氣已一觸即發。人們都看着他面前的滿臉通紅的澤東。



父子倆剛剛在家裡發生了一場爭吵。父親當着滿屋子客人的面罵他懶而無用,澤東頂撞了父親,然後跑出家門。父母都出來追趕他,客人們也都茫然地跟了出來。澤東跑到了池塘邊上停下,聲稱如果父親再靠近一步,他就要跳下去。



毛順生壓住雷霆之怒,轉而同兒子論理而不去揍他。他現在只要澤東對自己的無禮表示道歉並磕頭表示以後順從就行了(在舊中國,磕頭是一種煩瑣的跪拜禮,磕頭者要雙膝跪倒,用頭觸地九次)。澤東在客人面前的反抗舉動迫使父親做出了讓步。澤東向父親道了歉,但只磕了半個頭(單膝着地),毛順生許諾不打他。



毛澤東的父親毛順生。1919年10月,毛澤東的母親病逝之後,毛澤東的父親來到長沙。三個月後,1920年1月,毛順生因傷寒病去世,終年52歲。

毛家的家境比韶山大部分人家要好。在20世紀初,即澤東的童年時期,毛順生發家了,由貧窮變成了富裕。1904年澤東10歲時,他家只有18畝農田,3年以後就增加到24畝。毛家每年大約要消費掉4 500斤稻米,此外還有約7 000斤餘糧可賣。毛順生雇了一名長工並開始精明地做起了糧食和生豬生意來賺錢,他還放高利貸。他攢了一筆本錢後就開始買進其他農戶典當的土地。毛順生的家開始變得像模像樣了,有一座牛棚,一個糧倉,一個豬圈,還有一個小小的磨坊。



這座土牆住宅原是澤東的爺爺在1878年修造的。毛順生家境漸漸富足,對住宅進行了擴建和整修,顯得比過去氣派多了。後來,這裡住着兩戶人家,毛家和鄒家。當澤東家的房子換成瓦頂時,鄒家的房子仍然是草房。



澤東是無憂無慮地成長起來的。與他同齡的其他孩子享受不到這種優厚的生活。他沒挨過餓,衣服不多但從不破破爛爛。他母親持家井井有條。令他頭疼的是父親。他的渴求在精神方面。



韶山美麗而寧靜。在那時從這裡步行到任何一個小鎮都有幾個小時的路。似乎是自然的造化把一切安置得妥妥帖帖。這裡有幾百戶人家,多屬毛氏宗族。由於人煙稀少,所以韶山滿眼是青山綠樹和片片莊稼。腳下是紅色的土壤。插滿秧苗的水田在陽光下銀波粼粼,像一面分成了幾千塊的巨大鏡子。清新的竹林掩映着霧靄籠罩的青山,並排而立的參天松樹,像是在忠實地保衛着它們賴以生存的山坡。



農民們通過選擇的地名來表達在大自然面前的謙卑。韶山的名字來源於一個傳說,傳說里古代有位皇帝曾在此休息,並在這裡的一座高峰上彈奏過音樂。[1]距韶山最近的兩座城鎮也依流經附近的湘江而取名,同時湖南省也簡稱為“湘”。



這裡看不到報紙,外界消息都是通過口頭傳播。任何外面發生的事傳到這裡都需要一段時間,所以韶山幾乎與世隔絕。如果來了北京皇宮的布告,就要召集村民宣讀並把它貼在村校的牆上。就像毛家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而無任何近鄰一樣,韶山兩千多個村民自成一個世界。

韶山,毛澤東少年生活的天地,直到他在16歲時永遠離開這裡之前,他從未到過離家70里以外的地方。



湖南是一個富饒而生機勃勃的內陸省份,這裡充滿了傳奇色彩,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湖南人喜歡告訴你,他們家鄉是七山一水二分田。這恰當地道出了湖南之現狀的緣由。



除了北部以洞庭湖為界外,其餘三面都是以連綿起伏的山脈為界。因此這裡的人們有着粗獷的氣質,連綿的群山為土匪們提供了天然的庇護所。在湖南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既有精明狡詐的一面,也有勤儉樸實的特點。在毛澤東以後所作的詩詞和散文中,大山是高貴、桀驁不馴和無往不勝的象徵。



境內眾多的湖泊和四條江河為湖南贏得了“魚米之鄉”的美稱。澤東從6歲起就喜歡游泳,幾乎他後來形成的整個世界觀,都是和早年中流擊水,江河搏浪的磨鍊有關的。



洞庭湖平原是中國的一個主要糧倉。俗話說,“兩湖熟,天下足”。同時,這塊人口眾多的平原還有着厚實的政治傳統,不管是在商業領域還是在思想領域,省城長沙常常領導着中國的新潮流。



韶山既不處於湖南的崇山峻岭中,也不位於平原上。在毛澤東身上,既有山地人的特性:粗陋樸實、反叛精神、綠林好漢的浪漫主義;也有平原人的稟賦:熱愛讀書、良好的組織能力、關心世事。如果說湖南人的性格糅合了山里粗獷的與城鎮裡圓滑的本能的話,那麼,毛澤東可以說是地地道道的湖湘子弟。



掛在梁頭上一串串鮮艷的紅辣椒把毛家房子上那些平平常常的裝飾都映得有了光彩。和大多數湖南人一樣,毛順生喜歡吃辣。就是在這裡,澤東養成了一生都酷嗜辣食的習慣。



其他地方的中國人不得不提防湖南人的暴烈和固執,但是,他們不否認火性子是和英勇相伴而生的。全國都知道這樣的說法:“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



湖南人好鬥、好詛咒人,喜歡表達自己的見解。他們大多都有寬寬的前額、深眼窩、紅面頰,他們是中國的普魯士人。所以毛澤東長大後絕非泛泛之輩。



韶山的寧靜只是暫時的,因為山外正發生着急劇的變化。在北京,中國的最後一個王朝正在苟延殘喘。中國是極端落後的。儘管有着種種榮耀,但在1880年毛順生開始闖蕩世界的時候,偌大的帝國卻連一米長的鐵路都沒有。



中國正在被歐洲列強瓜分。1893年12月毛澤東出生的幾個月後,日本也發起了對中國的進攻。1894年日本戰勝中國,這讓中國的精英們由焦慮進而驚惶。



與此同時,一些外國的社會思潮,也借武力之威以前所未有的勢頭湧向中國,衝擊着中國人的心靈。就在澤東出生前夕,中國的第一位駐外大使出版了一本記述他的英國見聞的書,書中對西方世界的描繪使儒家精英們大吃一驚。當3歲的澤東蹣跚學步時,中國的首批赴日留學生已經起航東渡了。



反對清朝統治的浪潮像暴發的洪水一樣迅猛高漲。在毛順生年輕的時候,太平天國農民起義幾乎推翻了清王朝,但後來,清政府在歐洲人的幫助下,於1864年平息了這次起義。在澤東一生的第一個十年裡,中國發生了第一次旨在修葺王朝將傾之大廈的大規模政治改革運動。這場運動成了一個啞炮仗,因為此時單純的改良是不夠的了。



澤東還不到1歲的時候,孫中山(1867—1925)寫了一份請願書,標誌着他從改良向革命的轉變,這份請願書列出了一攬子消滅舊中國的戰鬥計劃。舊時的精英們謀劃抵制變革:有人私下裡說火車的發動機是用小孩子做燃料的,有人質疑說燃料理論難道不是對火神的褻瀆嗎?澤東就出生在這樣一個舊中國走向沒落的時代。



在和父親發生衝突以前,澤東是以中國的方式被和善地養大的。他從未挨過一巴掌,穿着開襠褲,不用大人的幫助就能夠大小便。他捉蟋蟀、玩骨頭節。他咯咯地笑着,高興地接過大人們給的紅雞蛋,站在一旁看大人們焚香為慈禧太后(1835—1908)祝壽。



他有時會看一眼堂屋內黑色木桌上的青銅佛像,他還以不解的眼光盯着門口兩旁寫着有關家庭和睦、孝順虔誠的內容的對聯。他開始琢磨中國的象形文字的意思,讀字的發音是湖南人的平舌口音,“h”常讀成“f”,因此,“湖南”也就成了“弗南”。



和所有的農民一樣,毛順生為第一胎就生了個兒子而感到非常高興。兒子是個寶,女兒是片瓦。人們認為女兒不能繼承家業而且在種田時也不會像兒子那樣會成為一把好手。毛順生只受過兩年學校教育,16歲時為避災荒去當了兵,雖然韶山的大部分孩子都上不起學,但澤東能夠被送到學校去還是順理成章的。因為在毛順生看來,兒子有了一定程度的文化就可以管理家中的賬目、寫寫契約合同。同時,儒家思想教育能把一個嬌生慣養的孩子塑造成一名孝順的年輕人。



村裡有一所叫“南岸”的私塾,這所學堂十分傳統,任何外來的東西都不可能在這裡出現。像聖經在新教主日學校里人人必讀一樣,“五經”在學堂里具有至高的地位,被奉為經典。澤東8歲時開始念書。多年以後,毛澤東冷淡地說:“我8歲時就厭惡儒學。”[2]



澤東常和他的同學們在上課時偷讀禁書,老師一走過來,馬上就用經書遮住。這些書大多是描寫戰爭或反叛的,諸如《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等。在韶山,這些書是最能豐富毛澤東的心靈世界的。



雖然這些書不會給清政府的統治造成大的威脅,但是滿族統治者仍不時地把它們列為禁書。儒家信徒也不贊成讀這些傳奇小說,因為這些書將會把有文化的人引向另一個文學天地———澤東的情形正是如此。



毛澤東開蒙的韶山南岸私塾舊址。

13歲離開私塾時,澤東已經變得對經書裡的清規戒律非常憎惡。而他反對這一有關秩序和禮儀的古代道德哲學首先是因為它只要求人們盲從。孩子們被要求鸚鵡學舌般地大聲朗讀那些晦澀的陳詞老調;他們搖頭晃腦,宛如念經的和尚。



正如拉丁文課在現在的西方學生的眼中一樣,對儒家經典的學習對於中國的孩子們來說肯定是件苦差事。儒學的功用適得其反。它強調忠孝,這反而加深了澤東對管教他的兩個成年人的憎恨,這兩個人就是他的私塾先生和父親。



這兩個人都打澤東,這使他極為惱火。他雖然還沒有形成什麼思想,但是已經有了強烈的公平感。他在成為一名叛逆者之前就是任性的,在成為一個革命者之前就是一個充滿激情的少年。



他的公平感首先是在他和學校里的人們打交道時表現出來的。他很同情班上一位因家境貧窮而帶不起午飯的同學,常常把自己的飯和他分着吃。母親看到他晚飯吃得那麼多感到迷惑不解,當澤東告訴母親她每天精心準備的午飯的一半被他送給了同學之後,這位善良的母親從此便每天早晨都讓兒子帶兩份中午飯去上學。[3]

公平感使毛澤東從不示弱。10歲時他曾和高年級的同學打過一架,這使他母親很是擔憂,因為她終身向善。



進入南岸私塾兩年以後,澤東知曉了在課堂上背書的禮節,就是要先站起來走到先生的講桌前站好,面向旁邊,以免正視先生,然後開始背書。但是,有一天上午,當先生叫到他的名字時,他竟在座位上紋絲不動。他開始了對這些繁縟禮節的反抗。



“既然我坐着背書你也聽得清楚,那麼為什麼我要站起來背呢?”[4]澤東大膽地對快被氣暈的先生說。



氣得臉色煞白的先生命令澤東服從這個老規矩。這個10歲的孩子搬着自己的凳子走到先生跟前,然後坐在凳子上,以平靜的、挑戰的目光望着他。怒不可遏的先生用力拉着澤東想讓他站起來。澤東掙脫了,然後跑出了私塾。像《水滸傳》中的叛逆者一樣,他躲進了山里。



他朝着自己想象中的“城市”方向走去(無論在那時這對他意味着什麼)。但走了許久還只是圍着韶山打轉,從沒有走出10里路。家裡的人四處找他,但是他不敢回去,因為先生肯定會打他,父親也不會放過他。



三天以後,毛氏家族的一個人發現了他。他才多少有點不情願地回了家。



若干年後,這位昔日的小學生回憶起當年這一創傷時更多地從政治的方面而不是從痛苦的方面考慮這件事。他對埃德加·斯諾說:“回到家裡以後,我驚訝地發現情形有了一些改觀。父親稍微比過去體諒些了,先生的態度也比較溫和些了。我的抗議行動的結果,給了我深刻的印象。這是一次勝利的‘罷課’。”[5]



儘管聰明的澤東討厭儒家經典的內容,但他學得還是很好的。不久之後,在與父親爭吵時,他就能像個小學究似的引經據典地來對付父親了。在20世紀的中國,讓孩子飽受四書的薰陶不再是孩子會順從的保證。



澤東在13歲時就輟學了,因為毛順生不滿足於兒子只是在上學前和放學後到田裡幫着干農活。父親曾因算盤打得不行在經商時遭受了損失;澤東學過算術,在這方面可以幫他的忙。從5歲時起,澤東就開始干一些像拔草、撿柴、放牛、拾豆子等他力所能及的農活。現在,白天他是一個成年勞動力,晚上,他成了父親的管賬先生。毛順生在兒子這塊“寶”身上的投資開始得到回報了。



因常在一起,父子之間出現了更多的摩擦。澤東和他的父親鬥智,經常用溫和而堅定的反抗使父親這個暴躁的守財奴狼狽不堪。澤東討厭去為他越來越富的父親四處要賬。一次他幫父親去賣豬,在回來的路上,他把全部收入都給了一個乞丐。[6]



冬天,父親常坐在火爐邊,或是數落澤東種種錯誤的行徑,或是叼着煙袋生悶氣。他曾經輸過一樁官司,因為對方在公堂上恰當地引經據典打動了官老爺。澤東現在也能引經據典了,這個孩子孝順嗎?但是儒家經典也要求做父親的必須慈愛的呀。



一天上午,毛順生看到澤東在地邊的一塊墓碑旁看小說,他大發雷霆說:“你是不打算幹活了?”毛順生一邊說一邊掃了一眼澤東跟前的兩隻空糞筐。“不!爸爸,我只是歇一小會兒。”毛順生又責備澤東一上午也沒有從豬圈往田裡送一筐糞。事實上,澤東已經送了五六筐了。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但是到了傍晚,毛順生發現他的兒子又在那塊墓碑旁看離經叛道的東西。[7]



他責備澤東被“壞書”教壞了,以至於連父親的警告都不屑一顧了。“不!爸爸,我是聽你的話的,你要我做的事我都照做了。”當發現澤東一下午送了至少15擔糞時,不高興的毛順生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澤東說:“活我要照常干,書也要照常讀。”



但是澤東也有過失(無疑他少年時的過失要比已經披露的多)。有一次他看書入了迷,結果牛把鄰居家的蔬菜吃了。[8]



澤東的母親文七妹身體健壯,慈眉善目,與她那消瘦精明的丈夫形成鮮明的對照。她寬厚隨和,她丈夫則粗暴急躁。從體格、長相上來說,澤東更像他的母親。他們都有着大大的眼睛,開朗的笑容,舉手投足之間顯得非常大氣慷慨甚至還有些浪漫主義。



文七妹縱容她的長子,澤東也終身摯愛母親。在對一個孩子成長來說至關緊要的最初幾年裡,澤東是家中唯一的小孩,他一人獨享了母親的關愛和照顧(他的爺爺對他也是如此,他在澤東14歲時去世)。[9]



文七妹的娘家在韶山南邊的一個縣,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和韶山的大多數人一樣,她也是隻字不識。同時,她和許多人一樣也是個信佛的人。在上私塾以前和在私塾念書的時候,澤東經常和母親一起到附近的鳳凰山的寺廟裡去求神拜佛。



毛順生從不信佛,這曾使澤東感到傷腦筋。9歲時,澤東曾和母親討論過父親的不信佛以及如何幫助父親的問題。毛澤東在數年後回憶說:“當時和以後,我們試過很多辦法想讓他信佛,可是沒有成功。他只是咒罵我們。” 



可以肯定,父親把發財看得高於一切。但是後來澤東發現,父親為了自己的平安對神靈的態度開始有了變化———不是出自內心的。一天,毛順生外出要賬,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一隻老虎。這隻老虎受驚逃掉了,毛順生死裡逃生。後來澤東回憶說:“從此,他比較信佛了,不時地還燒燒香。”[10]



1905年,第三個兒子的出生使毛順生的脾氣有了一點變化。父親對小澤東13歲的澤覃比對長子更好。但是澤東和父親的爭鬥並沒有減弱,這使家庭關係日趨緊張。 



澤東和母親聯合起來對付父親。他們背着父親把稻米送給一位揭不開鍋的鄉親。還和家裡的長工一起讓父親的吝嗇行為不能得逞。最後,他們(在毛順生親戚的幫助下)共同說服澤東的父親,同意讓澤東繼續學習。



澤東家裡的人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他父親(“統治力量”),另一派是他和母親、二弟澤民以及長工聯合在一起(“反對派”)。[11]



但是,“反對派”在策略方面發生了分歧。澤東的倔強和狡猾讓溫和的母親感到策略上有些不妥。他有和父親發生直接的正面衝突的習慣,母親對此是不贊成的。她反對說:“這不是中國人的做法。”[12]由於受到所讀的書的影響;同時,外邊發生的事也衝擊了素來平靜的韶山,澤東對佛教的信仰日趨淡化,這使他母親感到不安。



毛澤東的母親文七妹。1919年10月文氏病逝,終年52歲。

在念書時,母親是澤東的依靠,澤東也對母親忠心耿耿。儘管他對她的愛沒有減弱,但是隨着他長成了一個成年的勞力,母親對他的影響不如以前那樣大了,特別是在韶山的最後兩三年裡。澤東當時是在同“中國人的做法”作戰。



一個農民秘密會黨哥老會的一些成員到毛家行竊。澤東在多年後回憶說:“我想這是件好事,因為他們偷到了他們沒有的東西。”他這種大逆不道的觀點不僅遭父親反對,“我母親也不贊成”。澤東承認說。



毛順生有了一個對付他這個既好幻想又很倔強的兒子的辦法,這種辦法在那個時代是很典型的,他強迫14歲的澤東娶一個他給安排的女孩子。可憐的澤東嚇呆了。他順從地忍受着這種僵化而可惡的儀式,這個受驚的小新郎衣着整齊,規規矩矩地向每一位來客磕拜。但是他拒絕與這位比他大6歲的新娘圓房,他說他從未碰過她一個指頭。[13]



澤東找到了一個更為廣闊的精神和社會領域,因此他的思想不再局限在農村這一熟悉的世界之中。私塾給了澤東寶貴的學習能力。他像貓找耗子一樣搜尋和閱讀在韶山能找到的各種書籍。一本描寫帝國主義對中國的威脅的小冊子到了他的手裡,幾十年後,他還能充滿激情地回憶起這本書的第一句話:“嗚呼!中國其將亡矣!”他在回憶這個小冊子對他的影響時說:“我讀了以後,對國家的前途感到沮喪。我開始認識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14]



一本呼籲改革和技術改良的書———《盛世危言》,給澤東介紹了這樣的思想: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本由具有改良思想的買辦寫的書讓澤東深信:為了中國,他應該走出韶山,去學習更多的知識。



就在他從韶山的私塾輟學前不久,有一天,澤東和他的同學們碰到一群從長沙來的販賣豆子的商人。[15]他們之所以離開長沙,是因為1906年的饑荒使長沙發生了大規模的搶米暴動,憤怒的人們把巡撫趕出了衙門。後來官方新派一名巡撫,又恢復了統治,接着就是一連串的流血事件,很多暴民被斬首示眾,其首級掛在旗杆上,以儆效尤。



好幾天裡,私塾里的人們都沸沸揚揚地談論着來自山外的這一驚雷般的消息。這件事使澤東終生難忘。澤東的朋友差不多都站在暴動者一邊,但是,他們“僅僅是從旁觀者的立場看問題”。對參加暴動的人們寄予同情,而沒有看到這件事與自己的聯繫,“他們並不明白這同他們自己的生活有什麼關係”。但是澤東看到問題的更深一層:“我卻從此把它記在心上,我覺得這些‘暴民’也是些和我家裡人一樣普通的人,對於他們受到的冤屈,我深感不平。”



韶山也有人造反。哥老會的一些成員———它的勢力在整個湖南都很強大———因為地租問題與韶山的一個地主發生了糾紛。惱怒的地主控告他的佃戶們並用銀元賄賂官府贏了這場官司。哥老會成員們在一位姓彭的鐵匠的率領下舉行暴動,巡撫手下的官兵追擊他們,迫使他們躲進了附近的瀏山。這個地主到處散布說他們在揭竿而起之前曾殺了一名嬰兒祭旗。哥老會的成員們很快被圍捕了,彭鐵匠被斬首。

在澤東看來,《水滸傳》裡的故事正在他的家鄉重演。他聽別人把彭鐵匠稱作“土匪”,在激動人心的小說里,農民起義領袖宋江也被稱為土匪。同時,和歷史上經常出現的情況一樣,群山成了庇護所。澤東和這件事還有另一重淵源,他後來回憶說:“在我們的心目中,彭鐵匠是第一個農民英雄。”[16]



不久,毛順生也成了被造反的對象。



在澤東17歲那年,時值青黃不接,韶山發生了糧荒。一雙雙飢餓的眼睛都在盯着商人和地主們的糧倉,挨餓的人們喊出了“吃大戶”的口號。毛順生這個“大戶”很難倖免於難,在飢餓襲擊韶山時,他居然還往長沙販賣糧食。憤怒的村民攔截了他的貨船,把糧食搶個精光。[17]



“我並不同情他。”[18]澤東談及當時暴跳如雷的父親時說。他形成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他那令人厭惡的父親是舊中國不平等社會秩序在當地的捍衛者。這位少年注意到他的父親越來越富有了。他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老頭兒是中國自救之路上的一隻攔路虎。



澤東對他父親做出這種駭人評論的全部內涵是:“我學會了恨他。”[19]他已經把自己的少年生活與整個時代聯繫在一起。



26年後,毛澤東在回顧自己當時之所以沒有完全支持暴動者時說:“但同時我又覺得村民們的方法是不對的。”[20]可能是看到自己家受到了攻擊,他感到震驚,也可能他是在以這件事來驗證他後來的經驗,就是沒有一整套政治策略而只有單純的反抗是不會成功的。
到1910年時,在進一步求學問題上,澤東與父親之間的爭吵升溫了。毛順生打算讓澤東到距韶山70多里的湘潭縣城的一家米店當學徒。澤東對父親的安排並沒有強烈反對,他想,縣城裡也許能提供更好的機會,但他真正想的是到一個教授“外國的”課程的新式學校去讀書。他悄悄地、有禮貌地向父親談了自己的想法,但是父親只是啞然失笑,這傷害了澤東。在這之後,他與父親有一段時間互不講話。



在母親娘家那邊一些親戚的幫助下,澤東在湘潭一個失業的法科學生家裡自學了半年。儘管他迫於父親的壓力不得不重新回到韶山———或者也許是因為他在湘潭遇到了經濟問題。但是這半年的讀書和與別人爭辯,加之他在湘潭的見聞,使得澤東已不再是父親所期望的那種寶貝兒子了。



16歲的澤東為自己制定了穩妥可行的計劃。他從母親娘家那邊的親戚們和自己家的朋友們那裡東借五塊錢西借十塊錢為自己的行動做準備。一天,吃晚飯時,他直直地看着父親說:“我要到東山高小讀書。”



“你說什麼?”毛順生發火了。他對付這位任性的兒子的最後一張王牌就是錢,“你是不是今早中了彩票一下子發財啦?”



當他得知澤東已為此湊了一些錢時,毛順生的貪婪面目完全暴露了。這個守財奴大聲說道,如果澤東到湘鄉讀書,必須要弄到一筆錢來支付雇來頂替他的長工的工資。[21]澤東也不想把貪婪的父親逼得太甚。他又從一位尊重學問、並曾經資助過族人上學的一位親戚(母親娘家那邊的)那兒借了一些錢。



當重新提起這件事時,澤東對父親不客氣了。他打斷了老人自憐的抱怨,簡略地問道:“雇一名長工一年要多少錢?”可憐的毛順生說要十二塊錢。澤東把一個紙袋放在他粗糙的手上說:“這裡是十二塊錢,我明天早上就去東山。”[22]



黎明時分,澤東起來收拾自己的東西。文七妹擔憂地看着在忙活的兒子,幾乎不說什麼話。除了問問兒子要不要再多帶點別的什麼東西,她只說了一句話:“你要去跟你爸爸道個別麼?”澤東回答:“不,我不去。”



天亮後不久,澤東就出了韶山。這是一個涼爽的金秋的早晨。肩上還是那根用慣了的扁擔,但兩頭挑的不是糞筐。一頭是一個包袱,裡面裝着一件長袍、兩條床單和一頂蚊帳;另一頭是裝有《水滸傳》和《三國演義》的筐子。他對韶山以外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自此,他再也不會回到這裡生活了。



難道在韶山待了16年的澤東已是羽翼豐滿的叛逆者了嗎?



由於他的道德觀念(主要是來自母親)以及書本給他帶來的社會意識,澤東在刻板的學校和專制的家庭的環境裡變成了一個向舊習挑戰的人。



毛順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他經常打罵澤東,在別人面前羞辱他,嘲笑他的求知慾;宣稱澤東“懶惰”而且“無用”,並用盡心思讓澤東為此感到羞愧。



按傳統觀念,即使父親是惡棍,兒子也只有服從。澤東對此表示輕蔑。然而,兒子與父親在其他方面的相似又是驚人的。與當時其他青年叛逆者不同,澤東沒有忘記他的家庭,他與家裡的人保持着聯繫,並得到他們的多方幫助。他說他的家裡人是“普通的人”,他們和他一樣面對着總的不公平。[23]



澤東在家時的作為也沒有走極端。他常常向父親妥協,他接受了痛苦的“婚禮”,他沒有丟下農活去參加哥老會,他在韶山的大部分歲月都是信佛的,當他離開韶山時,他仍然忠順朝廷。



在韶山東邊不遠的地方有另外一個少年張國燾[24],他和毛澤東是同時成長起來的,後來也成了中國共產黨的上層人物。年輕的張國燾與他那位富有的受過良好教育的父親相處很好,然而他也成了一名叛逆者。[25]



在澤東的生活中,他的家庭和南岸私塾不是偶然遇到的讓人壓抑的牢籠,它們只是更為龐大的中國社會森嚴的等級制度的縮影。



是的,澤東從8歲就開始厭惡儒學。他曾回憶說:“我的‘大部分同學’都討厭這些經典。”[26]



這位16歲的青年在歷史變遷的特殊時期,成了一位典型的中國式叛逆者。他不是神經病患者,他對於他父親所代表的社會制度的猛烈抨擊要多於對他父親本人的指責。他走上造反的路是經過權衡的。



就那個時代的中國習俗而言,毛順生對兒子的要求並不都過分。澤東之所以反抗是因為他感到父親所代表的權威是可惡的,且正在走向沒落。如果中國的家庭和村莊都像這個樣子,中國如何才能得救?如果韶山的這種父權家長制是中國的正統規範,那麼,婦女將有什麼樣的命運呢?



澤東作為反叛者的“個人性格”迎合了當時反抗浪潮在整個國家興起的“時代特徵”。他自己也把個人的鬥爭納入整個社會鬥爭之中。[27]他說:“我鬥爭的第一個資本家是我父親。”



澤東與父親之間關係的緊張既有社會的一面,也有心理的一面。父親對他的壓制不能完全歸結為社會的“壓迫”。澤東的弟弟們沒有一個像他那樣與父親不睦,據說,他們倆都因為父親的同意而受到了很好的教育,這個許可澤東沒能得到。

出於內心深深的驕傲,澤東誇大了父親的自私和專橫。*

* 有些作者說,“我學會了恨他”———這句出自20世紀初一個中國男孩之口的話有些不可思議———在斯諾寫的毛澤東的傳記的中文版中被刪掉了。但是,哈佛—燕京圖書館藏的各種中文材料中均有這句話。

正像他母親的溫和善良一樣,父親的粗暴管教方式———雖然不是他的目的———也深深地影響着毛澤東的一生。雖然從心理上講,澤東和母親更為接近,但他並沒有多少母親的性格特徵。另外的三個孩子出生分散了母親的注意力,同時母親也認為澤東學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此後母子間的關係開始疏遠了。



離開韶山時澤東暗暗發誓,他要在父親的眼裡、在實現一個更有價值的目標的過程中證明自己。他要比父親活得更充實、更好。



在澤東憎恨父親的背後,父子間有一種沒認識到的相像;他成了和父親一樣的專斷者,不過他統治的範圍更大。



毛順生並不十分了解自己的兒子。澤東瞧不起自己的父親,他用策略而不是過激的方法來對付父親,並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是,毛順生試圖以粗暴的方式培養的“美德”確實深深地植入澤東的心靈深處。他不久就向別人說:“怠惰者,生之墳墓。”儼然是他父親的再現。[28]



母親對他的影響是更為簡單和直接的:信佛的母親的善良和耐性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多年以後重回韶山的時候,他還能向隨行人員指出哪裡曾經有過一座佛殿,並說他的母親常常在那裡燒香,當他病了時母親還會用香灰給他治病。有一次他和一個警衛閒談,發現這個年輕人更喜歡他善良的母親而不喜歡脾氣很壞的父親。毛澤東對他說:“你越是告訴我你們家裡的事我就覺得和你越親近”,“你母親一定是個信佛的人”。警衛問毛澤東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你說她是個好心人。所有信佛的人都是熱心腸。”[29]當然,毛澤東正在想着他自己的母親。



父母都沒有引導澤東接觸社會革命的思想,他那一代受過教育的人具有革命意識幾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以後革命的成功和他成為那一類型的革命領袖,都可溯源於他在韶山的少年時代。新思潮和舊中國的社會狀況使澤東成為一位反叛者;在韶山的家庭生活的磨鍊則使他比其他人更為堅定不移。


 [注釋]

[1]關於韶山地名的起源參見TMD,15頁。

[2]See R.Payne’s Mao Tse-tung,p.30.

[3]See CB,900,p.10.

[4]See TMD,p.16.

[5]RS,p.124.

[6]Li Jui,p.6,Xiao San,第一章第三節對此有不同的解釋。劉大文(音譯)在1945年9月8日的《新華日報》上說:毛澤東曾給過一個窮人錢。

[7]Xiao Yu,pp.6~7.

[8]Xiao San,p.11.

[9]第二個孩子澤民生於1896年,比澤東小3歲。

[10]RS,p.128.

[11]Ibid.,p.125.

[12]Ibid.,p.125.

[13]關於包辦婚姻事件參見司馬殊,《天文台報》,香港,1958-12-20。

[14]RS,p.131.

[15]Xiao San第一章第六節里記載是米商而不是豆商。

[16]CB,900,p.10.

[17]Xiao San,p.14.

[18]RS,p.130.

[19]Ibid.,p.126.

[20]Ibid.,p.130.

[21]Xiao Yu,p.11.

[22]Ibid.,p.13.

[23]RS,p.130. H.Cummins’s Mao Tse-tung:A Value Analysis(Edmonton)里曾把毛澤東的生活與另一位中共要人蕭克進行比較,說明毛澤東的內在反叛精神是有一定限度的。

[24]原文有誤,張國燾為江西萍鄉縣人。———譯註

[25]Zhang,第一卷第一章。

[26]RS,p.127.

[27]“個人性格”與“社會性格”引自E.Fromm’s Escape from Freedom一書的附錄。

[28]RS,p.126.

[29]李銀橋:《在毛澤東身邊的十五年》,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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