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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南京突圍及廣東隊伍收容經過(李益三)(2014-03
送交者: 姚夭夭 2017年12月17日14:10:21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轉載]南京突圍及廣東隊伍收容經過(李益三)(2014-03-31 22:14:17)轉載▼
http://blog.sina.com.cn/s/blog_e65d3f970101i43n.html 標籤: 轉載
原文地址:南京突圍及廣東隊伍收容經過(李益三)作者:天涯路遠2010
關於“南京突圍”的史料,各地政協的刊物上已發表了不少,但多是較高級軍官的回憶。我是低級軍官,又是突圍死裡逃生的親歷者,這篇回憶,或可補充這方面史料的不足。

1937年“七七”蘆溝橋事變前幾天,我因在日本參加左翼世界語活動,被日本警視廳誣捏,無理拘禁八十六天,飽受迫害凌辱。我返國不久即由朋友們介紹我參加國民黨一五六師任政訓處上尉科員,隨軍出發京滬抗戰。我懷着國讎私恨,當天從家鄉台山趕到廣州報到,三天后隨軍出發。從入伍到“突圍”僅一個月零五天。因時間短,我又是個下級軍職人員,不是戰鬥人員,毫無軍事常識,對敵情變化,我軍戰鬥部署及作戰情況全不了解。因而這裡主要是追述“突圍”時的遭遇和見聞以及“突圍”後廣東隊伍的收容情況。

一混亂的撤退

國民黨一五六師於1937年11月7日晚飯後從新街乘火車出發北上。可是在這個時候,敵人已在杭州灣登陸,企圖對上海陣地進行遠後方的迂迴。由於當時蔣介石仍希望依靠國際調停結束戰爭,因而作出錯誤的戰略方針,造成指揮錯亂,導致整個戰局不利。當本師於11月17日開抵蘇州前線的時候,淞滬前線部隊已向蘇州河南岸後撤。我們隨軍的後方人員剛抵蘇州縣境,得知師部已奉令率隊伍由蘇州轉進江陰,負責扼守江陰要塞。

幾天后,大概是11月23日,部隊又奉令立即由江陰馳赴無錫,負責沿京滬路節節抵抗,掩護前方的主力轉進。我們後方人員便立即先沿着京滬路的無錫、武進、丹陽、句容向後撤退。前方的戰況急劇變化,不斷傳來不利消息。部隊在前方的情況,我們不知道,要撤退到那裡,也難判斷。為了避免敵機的擾襲,每天都白天宿營,晚飯後行軍。因不停的急速撤退,前方軍兵固疲於奔命,我們後方人員也十分疲勞,好不容易才於12月2日退到南京。

京滬沿線的城鄉是富饒之地。也許因為有吳福線和錫澄線的堅固國防工事做屏障,給這個地區的人民吃了“定心丸”,許多人都來不及作有計劃的疏散。一些從前線潰退下來的穿藍軍服的散兵游勇(當時前線部隊的番號很多。官兵的胸、臂章都不寫部隊的番號,只寫代號,因而一般不易知道對方屬那個部隊。廣東部隊是穿草黃軍服,當時大家都習慣地把穿藍軍服的叫做“中央軍”),他們把無錫、蘇州等處看作是“發洋財”的好地方,公開搶掠,為所欲為。沿撤退路上,有些散兵竟穿着搶奪得來的皮襖;或者用槍桿挑着整條火腿,搖搖擺擺、大模大樣地行進;有一個散兵公然吆喝趕着一頭肥豬混雜在後撤的人群中。看到那些無法無天、胡作非為的土匪世界的活鏡頭,我不禁感嘆:憑這樣紀律敗壞的軍隊,怎可以抗戰守土!怎能爭取最後勝利!

老百姓中,那些青壯男子害怕拉夫而躲起來,路上儘是老、弱、婦、孺,肩挑着小孩,手牽着牲口,邊逃邊哭,混在後撤隊伍的雜亂行列,其慘狀真是見者心寒,聞者落淚!

二倉猝的“突圍”

在撤退途中,曾聽到從前線師部戰鬥指揮所回來的人說,師部已奉令轉進安徽省寧國縣集結。但退到南京後才知道開來淞滬戰場作戰的廣東部隊第六十六軍(下轄一五九、一六○兩個師)和八十三軍(下轄一五四、一五六兩個師)的四個師的兵力,已全部奉令參加南京保衛戰,並積極進行戰鬥的部署,減少留城的非戰鬥人員。

退入南京後,我們這些後方人員算得到幾天的休息。在12月6日左右,開始聽到南京外圍保衛戰的炮聲。本師前線的傷兵已源源運送入市,轉送過江。政訓處後方人員紛紛外出征借碗筷給傷兵餵飯。當時,看到傷兵們不怕犧牲,聽到前方官兵英勇作戰的事跡,並看到南京市民雖已面臨炮火的威脅仍積極支援部隊,我亦想:憑南京的堅固的城防工事,看來是可以固守的。尤其我們聽到師屬九三二團剛接替守備光華門,立即將以前攻入光華門城廓的一個班的敵人全部殲滅,並割下敵人一具頭顱和繳獲一大批戰利品的消息後,更堅定了保衛南京的信念(事後根據當時指揮是役戰鬥的九三二團少校團附譚廷光的口述,我軍是用棉花蘸汽油焚燒,熏迫敵人離開城廓才趁機將之全部殲滅。而根據193 8年在武漢外圍作戰時繳獲日軍“恤兵部”編印的“戰績報導”,竟把那股敵人全部被殲的原因,誣我使用毒瓦斯)。我看到報紙登載“南京衛戍司令長官”唐生智表示:“本人所屬部隊誓與南京共存亡”的談話,便想象着將來南京保衛戰的壯烈場面,想象到最後的街巷戰、逐屋戰的激烈戰鬥,自己決心做一個南京保衛戰的無名戰士。但萬萬料不到南京保衛戰竟是以迅速潰敗而收場的。大約是12月8日的黃昏,震盪全城的機關槍聲和炮聲響起來了,火光映紅了半個天邊。也是這天的晚上,我和劉堅被派往下關看守封用的船隻,看樣子在做好撤退過江的準備。可是兩天后又被調回後方駐地,而且接到通知,要各人買備便服,準備必要時躲入難民區。11日,再接到緊急通知,凡願意乘船渡江撤退的,立即報名,等候出發。我們毫不猶豫地表示願與南京共存亡,決不臨陣退縮。

12月12日整天在緊張的氣氛中度過。晚飯後,我和劉堅被派到中山路旁觀察情況。下午五時左右,突然看到一些雜亂的隊伍慌張地沿着中山路向挹江門急速奔跑。我們意識到戰局已出現險惡的變化,迅即回去匯報情況。可是,就在這一瞬間,突然接到通知,要立即到太平門“突圍”。這真是晴天霹靂!可是沿那條路去太平門?怎樣“突”?“突”了圍以後往哪裡去?這一切誰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後方辦事處人員已無影無蹤,無從聯繫查問(事後根據當時率領後方人員行動的師部副官處處長梁岱的憶述,是日下午五時左右,他接到師長李江的緊急電話通知,師部已奉令向太平門“突圍”,着他迅即率領後方官兵集合在駐地中山路的路旁,等候隊伍經過會合。當時,在電話中聽到的只是這麼簡短的幾句,一句話也來不及問便中斷了。他即率領大家在指定的地點等候,但見到的儘是狂奔的雜亂隊伍擠滿了整條中山路,完全看不見本師的官兵。他判斷已無法聯繫,仗着自己熟悉南京的地形,立即率領官兵於7時左右跑到太平門。可是整個太平門卻堵塞着沙包等城防工事障礙物,僅能容個人單身進出,而城門外已擠滿了人。他知道出城無望,最後,便決定獨自找人用腳綁在城牆上吊下出城)。

我們這些後方人員多是沒有軍事知識和戰鬥經驗的;加以身上沒有武器,手上沒有地圖,不知怎樣去“突圍”。而政訓處處長凌仲冕,自從部隊開到前線以來,即在八三軍軍部隨同軍長鄧龍光行動,政訓處的工作由秘書鄧飛鵬主持。在這緊急的關頭,官兵們群龍無首,更加驚恐惶惑(原來凌仲冕也在“突圍”中和鄧龍光失掉聯絡,他忍受不住那些奪路奔逃的散兵們的喝罵,感到沒有氣力衝出城門,便帶同衛士轉身躲入難民區)。我們集合去到中山路,見到的都是潰退的雜亂隊伍。看不見師屬的官兵,因而只得跟着洶湧的人群,朝着挹江門快步前進。可是臨近挹江門,負責守備的三六師卻不斷地向天空開槍喝阻,說什麼奉令堵截,不得臨陣退縮,不准出門渡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我們說,這是奉令“突圍”,仍然枉費唇舌。有人提議用武力衝出去,但大家心裡明白,用輕武器突破城防工事,是自取滅亡。所以沒有人同意。這時聽到政訓處幾位同事私語着準備躲人難民區。我則想着要設法跟上隊伍,拼命也要衝出去,不做難民。但在行走着的人群中,一個人也不認識。我茫然不知所措,只好隨着人流擠動。尚好一路上聽到的都是廣東口音,都是走向太平門,我的情緒才稍為鎮靜。

走了兩個多鐘頭,總算到達太平門了。太平門的門前已擠滿了人,水泄不通。我費勁地擠,又過了一個多鐘頭才擠到太平門口。本來城門長、寬、高各約四米,城防工事的沙包等障礙物已被先頭部隊拆除。這麼寬廣的城門,縱然是排成四路縱隊行進,也可以迅速通過。可是現在爭先逃命,互不相讓,變成阻塞。有些人丟棄了武器、輜重、器材、行李後才衝出去;有些人被擠倒在地活生生被踩死;有些在掙扎呼救。真是慘不忍睹。事後聽人說,有的人在生死不得的時候,迫得拉響了身上的手榴彈,弄到其他人也同歸於盡。

城門通道驟然隆起幾十公分高的物堆和人堆,我是被擠在人群的中央,兩邊沒有藉以倚靠的着力點,身軀更搖擺欲墜。好不容易擠到距城門口外只有半米多遠的地方。那些衝出了城門的人聚集在城門外的空地上喘氣,個別人在抽煙。可是我兩腿卻深陷在人堆和物堆中,無力自拔。由於高出地面幾十公分,我的頭部差點觸着城門頂,身軀幾乎難以自支。我呼救和掙扎,也無濟於事,只是眼巴巴望着靠牆邊的人挨着牆邊一個個出了城門。這時,一個被我踩踏着的戰友用軟弱無力的手掌推、打着我的兩腿,我也預感到快要和他遭到同一的命運。我意識到,只要傾倒下去,後面的人踩上一腳,那就宣告我的生命就此完結(事後,幾位爬出城牆轉到下關但因無法過江而迫得折返南京躲入難民區的同事告訴我:13日晨早,他們是踩着幾十公分高的屍體才通過挹江門進城的。那天晚上人踩死人的慘劇,豈獨出現在太平門)。

衝出城門外的戰友大喝大罵,企圖勸說大家鎮靜下來,有秩序地依次出城,不要爭先不讓弄到同歸於盡。可是誰也不聽不理。這時有兩個軍官商談如何威嚇嘈亂的人群使之平靜下來的辦法。跟着“啪啪……”一連串駁殼槍子彈打在城門外的牆頂上,槍聲果然嚇住了你推我擠的人群。我趁機使勁地拔腿躍身,象跳水似的迅即從幾十公分高的人堆、物堆滑溜下去,溜出那半米多遠的城門。後面好幾個人也和我一樣溜出去。感謝那一連串的駁殼槍聲,給予我們第二次生命。

僥倖溜出城門,可是身上的小包袱已被擠掉,真是僅以身免。我疲乏無力地行到大家身旁坐下來喘氣。在坐的雖全是廣東官兵,但沒有一個相識的,舉目無親。我向他們打聽退卻的方向,誰也無法答覆。事後,據收容隊的營長林詩學回憶說,他曾接到“突圍”的簡單命令,指定向太平門“突圍”,第一天經湯山到句容,第二天經大茅山到天王寺,第三天到寧國集中。可是這樣的命令,也許只匆匆下達給帶兵官,其餘的官兵未必知道。因而我雖然多方查問也得不到答覆,這是毫不奇怪的。

過了片刻,人們紛紛出發,我也本能地跟着他們走,不再查問去什麼地方。我感到唯一的生路是緊跟着他們行動,同生死、共患難,不管誰負責統率、指揮;我絕不能掉隊。跟着他們摸黑沿着公路行進。聽說,這時已是深夜兩點多鐘。三途中的戰鬥

廣東部隊的四個師出了太平門後經過休息、整理,多多少少還保持原來的建制和指揮,因而,逐漸已不再是雜亂的人群,而是稍有秩序的挨次沿着公路前進的隊伍。公路面上每隔一米左右便堆着小小的白米堆,標誌着地下埋藏着地雷。地雷是當前的主要敵情。“小心地雷!”大家順次傳送這個口信。一路上凝神注視着那些米堆,小心謹慎地移動着緩慢的步伐,互相關心。廣東話把大家擰在一起了。

13日早上天亮後不久,我們通過紫金山山腳直走向對面的小山坡。突然,那山坡上響起了密集的槍聲。“丟那媽,衝呀”!“幾大就幾大、唔好做衰仔呀!”大家都爭先向着槍聲響的山坡上衝上去。我十分興奮,赤手空拳也跟着大夥衝上去。敵人很快被我們擊潰了,槍聲也很快停止。我驚奇地詢問右側的一位戰士,是不是就這麼容易打一個勝仗?突然,從後頭飛來的槍彈聲代替了回答。“呼”的一聲,一顆步槍彈從我的左耳邊掠過去,頓時我失掉聽覺。只見人們相繼撲倒躲避,原來一架敵機已在距我幾百米遠的左前方扔下兩枚炸彈。我本能地迅即撲倒在一個小土堆上,突然一連串機關槍彈竟從後方射到我頭部右側幾公分遠的土坡上,飛沙撲面刺痛。我伏倒着不敢動。及至敵人的槍聲轉移,我慌忙跟着人們飛快躍過一米多遠的山坡嶺口,奔下坡背,脫離了敵人的射程。這時,戰友們神態自如地緩步行進,縱情談笑,好象剛才並沒有經歷一場險惡的戰鬥。我受到他們輕鬆情緒的感染,也驚魂稍定。聽到他們談論分析,敵人掌握了我們“突圍”情況,布下“誘敵之計”,用少數兵力在對面的山坡頂上吸引我們衝上去後即繞後撤退,把我們引進在紫金山山腰布下的火網裡。按常識,凡是穿棉大衣、佩短槍的都是軍官,正是敵人的特別射手的目標。我這個沒有經驗的“新兵”,竟穿上左臂佩着“南京衛戍司令部通行證”黃色大臂章的棉大衣、跟隨戰友們在戰場狂奔猛衝。我痛恨自己無知,可能有的戰友已做了我的替死鬼。因而馬上丟掉棉大衣才跟着繼續前進。事後知道,那天在那個地方,不知發生過多少次類似的戰鬥。由於我們不掌握敵情,又沒有統一的指揮和戰鬥計劃,竟接連多次上敵人的當,慘遭重大的犧牲。一五九師副師長羅策群,就是在那裡身先士卒而壯烈犧牲。

由於經歷一次戰鬥和長途行軍,隊伍已越行越稀疏,有些人已各走各的路。整天在田洞和山嶺小路行進,找不到一點可以吃的東西。13日的黃昏前,我跟着一群散兵走到緊靠公路的山坡小田洞。看見躺着幾具屍體,幾個廣東傷兵在呻吟。一個傷兵用絕望的眼光望着我,哀求我給他加一槍,讓他徹底解除痛苦。我沒有帶槍,也不忍那樣干,便飛快向前跑了。我意識到剛才這裡發生過戰鬥,警惕地留意着敵情。忽然看見一群戰士正在扼守着前面公路的隘口,阻擊着敵人的二輛戰車。我手中沒有武器,無法參與戰鬥,便趁着敵人的戰車被阻擊不能前進的時機,跟着幾個戰友迅速穿越公路,到不遠的田基防空洞裡,睡了一夜。後來在收容隊聽到林詩學談及當晚的戰鬥情況得知,他在這裡曾指揮隊伍與敵人激烈戰鬥,但因眾寡懸殊,迫得後退九華山。我由於一步之差,穿越公路就和他走着不同的方向。

四流浪與徬徨

14日晨早,大霧迷濛,不辨方向。敵人戰車不斷地在公路疾駛。差不多中午我們才能走出防空洞。昨天的人流已看不見了,只偶爾見到幾個散兵。靠近公路的村莊,已被敵人燒光,有的還在冒煙,屋內外躺着無人掩埋的老百姓的屍體。我和兩個散兵在遠離公路的田野小路徘徊,到一戶人家討飯,想不到一個中年男子竟拿着大木棍驅逐我們,邊追邊罵:“國家養兵,用在一朝,你們喪失國土,做可恥的逃兵,還有麵皮來討飯!”罵得我們羞慚無地自容。

徬徨了大半天,疲、餓實在無法支持,看到公路上沒有敵人來往,便冒險走到靠近公路一幢燒了半截房子的人家討飯。一位慈祥的老大娘出來遞給我們每人一大塊飯焦,並叫我們放心吃個飽。可是因飢餓過度引起反胃打嗝,一點也吃不下。只得捧着那些飯焦,道謝而去,邊行邊食。將近黃昏,我們走到一個離公路頗遠的大村莊打聽情況。一個面帶病容的中年男子,竟“好心腸”勸我們趕快化裝為難民,脫下軍服,換上便服,好一點的內衣也要“換”掉,膠鞋換對破爛布鞋,那個勤務兵替營長背帶的鶴絨被,“換”上了七、八斤重的舊棉胎。換了就要我們迅即離開,以免他們受累。

15日中午大霧消散後,我們三個人走出防空洞。公路兩旁所看到的儘是燒掉的店戶和老百姓屍體,看不見一個人影。下午兩點多鐘,見到一個化裝難民的廣東部隊的長伕,知道他取道前頭的丹陽縣寶堰鎮轉往蕪湖。我感到:徬徨了三天仍然離不開句容縣境,現在他既然探聽去丹陽的路向,我決計跟着他走。那兩個散兵不同意,各走各的路。

大概走了兩個多鐘頭,路經句容縣屬周下隍村。我向老百姓查問去寶堰鎮的路向,順口討飯。一個中年男子熱情地接待我們到他家裡吃飽一頓三天來沒有吃過的正式飯菜。他告訴我們說,寶堰離這裡只十多華里,雖未遭敵人騷擾,但也是淪陷區,並不安全,且已是黃昏,勸我們在他家暫宿一晚,明早再動程。接着帶我們到一間草屋休息。不久,又帶同他的爸爸、哥哥來和我們攀談。他看出我不是難民,而且肯定是廣東軍官,並坦率告訴我,他是本村甲長胡恆心,父親名胡榮貴。家裡有田地二、三百畝。近來,他多次和廣東部隊打交道,覺得軍紀比其他部隊好。這幾天來他接待過不少過境的廣東散兵吃飯。他的父親搖頭嘆息,對我們極表同情,我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坦率講明我的身份。他們父子都認為,寶堰和鄰近的地方皆非安全地區,前往蕪湖要越省過縣,情況不明,不獨艱苦難行,且旅途險阻,因而勸我們留下暫住,等待“布告安民”才幫助我們回家。我感到自己走投無路,難得有人相留,只好感謝並同意權且安身,隨即把收藏的金戒指和十元鈔票交他們保管,表示對他們深信不疑。同行的長伕則決定獨自前往蕪湖。落難他鄉,心情不安。我每天習慣地到村邊的地塘(曬穀場)遙望公路的動靜。苦惱無聊時則低聲唱《流亡三部曲》。12月30日下午兩點多鐘,一個過路的中年男子告訴我一個消息:廣東六十六軍軍長葉肇和一五六師師長李江在墓東村收容散兵,並準備今晚拔隊出發。我把這情況告訴胡老伯,他聽了後,隨即安排我食晚飯,把代藏的東西交還給我,由胡恆心帶我急步前去歸隊。

我們匆匆趕到墓東,隊伍已開始出發。我報到後編入司令部隨同行動。這時才知道:負責收容的是六十六軍軍部參謀處上校處長郭永鑣,不是軍長葉肇,也不是師長李江(歸隊後才知道:葉肇出了太平門即棄甲曳兵,化裝難民,逃往上海,幾個月後才南返廣東。可是他卻不知人間有羞恥事,竟到處作報告,誇耀他的“英雄戰績”;師長李江則不執行率部突圍的命令,帶同幾個衛士潛去挹江門,因無法出城,乃轉到附近的城牆下由衛士用腳綁編繩把他吊出城,隨後在下關混過江)。我被收容歸隊,正象孤雁歸群,何等高興!後來我經常為胡老伯一家的安全而擔心。抗戰勝利後,我通過寶堰郵局和他取得了聯繫,知道他們無事才如釋重負。

五收容與歸隊

我被編入收容隊司令部隨同郭永鑣行動。時間雖短,但了解的情況卻不少。

郭永鑣原是六十六軍參謀處上校處長,不是帶兵官。“突圍”出城後,13日到達句容縣九華山腳墓東村。那時,在這裡一帶流浪的隊伍雖然多是廣東人,但散亂混雜,無人率領。有些帶兵官如葉肇之流只顧個人保命,對部屬“六親不認”,或者避而不見,見而不理。當時,郭永鑣是個幕僚,但他看到這些廣東子弟流離轉徙,人地生疏,徬徨無主,便自告奮勇,決定在九華山山腳的入口墓東村設站收容。這本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第一,句容縣屬靠近南京,是淪陷區。既有漢奸、敵諜活動,又有土匪出沒,更有散兵游勇結夥搶劫;第二,那些散兵除了絕大部份是廣東隊伍外,還有蔣介石的王牌軍教導總隊和憲兵等等,因不斷補充增加,同一單位的官兵也有互不認識,情況不了解就難於統率;第三,句容是富饒之地,有些地方未遭敵人侵擾,短期給養雖不成問題,但每天得付出一筆偌大的開支。有些軍官縱然身上有點現款,要動員他拿出來可不是易事,且涓滴之水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可是郭永鑣卻大膽地整理這個爛攤子,擔負起收容的責任。我曾私下問他何來這個膽量,他說:估計“突圍”出城的軍官,總會有攜帶現款的軍需;否則,到時再設法解決,不能對散兵們坐視不理,見死不救的。

12月14日,在墓東設站收容。那是九華山山村的入口處。是晚,郭永鑣隨即率隊伍進入山村,分散居住。一五九師的營附林詩學率領建制較完整的一個連留在墓東,派便衣扼守山坳。幾天后,除留下便衣步哨監視山坳外,也一併調入山村駐紮。

這時,一五九師四七五旅九五二團上校團長何全標、一五九師四七五旅少將旅長林偉儔也先後經過墓東,遇見林詩學得知辦理收容情況,也進入山村會合。林偉儔在突圍時腳部受輕傷,他另設旅部率領何全標等隨同行動,協助策劃。收容的工作始終是郭永鑣獨負全部責任。幾天后,果然有一位六十六軍軍部少尉軍需翁永年帶着萬元以上的現款前來報到(另一位軍需也帶來少量現款,已忘其姓名)。這樣,不獨給養問題解決,還可以替官兵購買化裝的便衣。我和收容隊的官兵每談到這個問題,莫不佩服郭永鑣真的料事如神。

從12月14日起至30日止前後十七天,共收容官兵約一千三百多人,共有槍枝約三、四百支,但輕重機槍極少。全體官兵分為三個營建制。其編配及主要人員姓名如下:

司令部參謀處處長郭永鑣(原六十六軍參謀處處長,歸還建制後不久,升為該軍少將參謀處長)

政訓員李益三(原一五六師政訓處上尉科員。)

軍需翁永年(原六十六軍軍部少尉軍需,歸還建制後升上尉軍需。)

軍醫 ××和尚大師(忘記姓名。他不願在淪陷區做順民,隨收容隊出走。擅長醫療跌打創傷,熱情為傷員醫治。抵廣東後,聽說由郭介紹入南華寺。)

第一營營長林詩學(原一五九師上尉營附)。

營附李植生(原一五九師上尉軍械員)。

第二營營長崔直行(原一六○師上尉連長)。

營附 ×××(原一六○師軍官)

第三營營長譚廷光(原一五六師少校團附)

營附文耀華(原一五六師上尉營政訓員)

特務排排長 ×××(忘記姓名) 12月30日吃過晚飯後,隊伍由墓東開拔出發。沿路經漂水、漂陽、朗溪、廣德等縣屬的大茅山腳、馬家、天王寺等地。

為了避過敵人,只能夜間行軍,白天宿營。行軍時不走交通要道,要繞過敵人的哨崗,穿越公路。沿途老百姓熱情地協助解決偵查敵情、給養、宿營等問題。經過大茅山等三個土匪山頭時,郭永鑣派員和他們聯繫,做說服工作。大茅山的土匪勢力大,郭永鑣特派第三營營長譚廷光上山,會見了他們的周大哥(另有二哥、三哥)。這次說服工作很有成效,周大哥深受感動,拍胸發誓要保證我們安全通過,還親自下山向郭永鑣表示敬意和派人帶路。郭永鑣贈送幾支長短槍做回禮,鼓勵他們拿去打鬼子,並請對後來的散兵給予指引通過。譚廷光曾對我說,他單身上茅山時沒有說出姓名、職銜;可是周大哥出迎時卻連聲稱呼他譚團附。從這點可以判斷,我們的官兵有的因走投無路已落草為寇了。其他兩股土匪也同樣保證我們安全通過,並派人帶路送到下一站。

出發後四、五天在馬家宿營時據報,有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游擊隊在附近活動。但因過境時間匆促,查不到那支游擊隊的駐地,無從派員與他們聯繫。

1月8日左右,路經廣德縣屬某地宿營時聽到當地鄉長說,最近廣德縣城只有一、二百敵人,公路沿線的守備力也薄弱。郭永鑣立即邀請林偉儔、何全標等到司令部會商即晚進攻廣德。林偉儔語重心長地對郭說:“參座!我們的隊伍是剛剛收容的散兵,武器彈藥也簡陋缺乏,沒有什麼戰鬥力,且不了解敵情,恐怕沒有進攻取勝的把握。你能率領這些收容人員安全脫險歸隊,你的功勞也實在不少了。”林偉儔這麼一說,其他的人也附議,郭永鑣便打消了收復廣德的計劃。

行軍所經的淪陷地區,到處都看見慘遭敵人燒、殺、姦淫、擄掠的景象。老百姓深感國土淪亡的慘痛,對我們這些“突圍”後倖存的官兵倍加同情、幫助。我們“突圍”後多是隻身逃出虎口,收容集結後雖解決兩餐,但沒有軍餉,衣衫襤褸。郭永鑣對官兵進行嚴格的紀律教育,再三指出:要取得老百姓的同情協助才能歸隊。因而官兵能守紀律。從淪陷區到脫險後的一個多月長途行軍,沒有發生過違紀事件。在淪陷區某地宿營時,我曾看見一個老大娘送一雙舊布鞋給站崗的士兵,那士兵卻再三解釋因為沒有錢買而不敢收下。

舊曆12月正是嚴寒的季節。從收容到脫險這段期間,晚上每個人都蜷縮在禾草堆里睡覺,士兵們把這叫做“金針菜炆鯇魚”。由於沒有洗澡,又沒有衣服更換,每個人身上都長滿了園胖飽滿的虱子。白天對着太陽或圍着爐火捉虱子,一次捉到一、二百隻的是常事。

六重歸舊建制

大約行了十個晚上,於1938年1月10日左右脫險抵達安徽省寧國縣的蘇村、姚村。那是第四軍(軍長歐震)的防地,駐有一個中隊的游擊隊負責警備。再步行三天取道績溪等地開往薛岳兵團司令部所在地的徽州。在那裡休息四、五天,即取道屯溪前往江西省弋陽縣,等候乘火車赴湖南醴陵。在那裡也休息四、五天。各營、連利用時間與司令部結賬。在醴陵休息兩天后,全體官兵舉行聚餐,歡慶歸隊,並拍照留作紀念。隨即由各師派員接收,歸還建制。時是2月下旬。

剛抵達我軍的警備前線,林偉儔即單獨離隊赴武漢。聽說當時適值召開高級將領重要軍事會議,蔣介石特地通知他也參加,並對他當面表揚一番。

剛抵達徽州,郭永鑣即着我往電報局拍電報給廣州余漢謀,報告率領“突圍”部隊壹千餘人安全脫險概況。但發電人卻署林偉儔的名字。我很驚奇,郭滿不在乎地解釋說:“我只是一個幕僚,不是帶兵官,林偉儔是少將旅長,假如用我的名字向上報告,林偉儔便是‘失責’。我和林偉儔是黃埔軍校四期同學,現在同在六十六軍工作。將來,林偉儔有前途,那我也有前途,何必計較用誰的名字發電報的問題。”說罷還露出悠閒的微笑。

我們每一個被收容脫險歸隊的官兵,對郭永鑣負起收容責任的魄力永遠感佩於心。所以,一到達醴陵,三個營長和軍官們即集款購買一面鏡屏,記述收容經過,以收容隊全體官兵的名義,送給郭永鑣借表感激之情,並永留紀念。

四十六年前往事,多已淡忘。幸得遠處海南的當年舊友、現在任廣州市參事室研究員的林詩學君幾度來函補充核對,本文才得以寫成。謹附志數言,以示對林君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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