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消失的猛虎記憶

　　據說特朗普訪華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話——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有一個拿着黑色皮箱的保鏢亦步亦趨，我們一個安保人員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上去盤問，差點兒引發了衝突。

　　▲ 原來，美國總統攜帶的，是核導彈的密碼箱，按規定必須和總統寸步不離

　　大眾在關心中外大內高手誰的功夫更勝一籌之外，對核密碼箱裡到底有什麼也十分好奇。根據披露的消息，這個密碼箱裡，除了通訊設備和使用說明，最重要的便是一張特殊的卡，用它認證總統的身份，從而確認其給武裝部隊下達的指令不是他人冒充。這張卡可以稱為發起戰爭的密鑰。

　　在我國古代，也有一種類似核密碼箱中認證卡的軍機密鑰，這就是著名的虎符。

　　虎符，是中國古代君主調動軍隊的信物，通常造型是金屬製成的一頭猛虎，可分成兩半，內部有獨特的卯榫，以保證其可以密合。我國曾發現多件虎符實物，證明其使用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

　　虎符傳說是西周姜子牙所發明，通常出兵時將其分開，右半存於朝廷，左半發給統兵大將，君主給軍隊下達命令時需要派人持右半虎符前往軍中，需要與大將手中的一半相配，確認密合和銘文一致，命令才能生效。有虎符方能調動大軍，故此才有信陵君竊符救趙之說。

　　雖然古代沒有核武器，但虎符能夠決定千軍萬馬的指揮權，其作用與美國總統的密碼箱也很相似了。

　　虎符為什麼製作成猛虎的形象呢？這是因為虎在我國古代是一種被視為代表徵伐與勇武的神獸。

　　▲ 虎符銘文拓片

　　我國古代的四象神獸中，包括了“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白虎負責鎮守西方，在五行中，西方為庚辛金，兵器都是金屬製成，所以西方的白虎也成為威猛征伐的象徵——這也是與自然界老虎的猛獸特徵相一致的。

　　中國是虎的故鄉，最古老的老虎化石發現於黃河流域，推測它是沿着三條線進化發展的，一條向南經馬來半島進入南洋諸島，一條向東到達朝鮮甚至日本，一條向西直抵裏海之畔。我國本土曾經有過東北虎、華南虎、孟加拉虎、新疆虎等多個亞種，它們的形象看來相似，但一些細微的區別依然存在。

　　有意思的是，依託這些區別，從虎符的形狀，我們還可以大致判斷出中國古人是把哪一種老虎當作了虎符的原型，那就是被稱作“南中國虎”的華南虎。

　　華南虎是我國特有虎種，曾廣泛分布於我國黃河、長江、珠江流域，但因為人類的生存競爭，環境的破壞和其作為害獸被有組織的獵殺，它們的分布區和數量在二十世紀後期大量縮水。

　　1983年，人們在湖北省恩施市百戶灣林場捕捉到一隻華南虎幼虎，這是人們至今為止捕捉到的最後一頭華南虎，而有記錄最後一頭被射殺的老虎死於1994年，地點在廣東。

　　此後，雖然屢有報告發現老虎，要麼查無實據，要麼是騙局。根據專家對我國南方林地情況和有蹄類動物分布情況的統計，認為野外已經不具備支撐華南虎生存的條件，可以視為功能性絕滅。如今，只有在動物園可以看到這種老虎了。

　　為何認為虎符的原型是華南虎呢？

　　今天留存下來的虎符所展示的老虎形象，帶有兩大特點：

　　第一，頭部狹長，近乎長方；

　　第二，四肢與身體比例適中，身體矯健細長。這一點與白虎瓦當上面的老虎比較相似。

　　而這正是華南虎的獨特之處，注意前面展示的古代老虎化石，會發現它的頭部也趨於細長。華南虎是老虎中最為原始的品種，對祖先的這一特徵繼承較為充分。同時生活在較為溫暖的地區，其體內脂肪較少，鬚毛較短，使其外在形象比其他老虎更為修長矯健。

　　它們共同的特點是有一張圓圓的面孔和相對肥碩的體型，較短的四肢，與虎符上的老虎不太符合。中國文明的發源地和華南虎的歷史分布區域基本重合，推測中國大部分古人印象中的老虎都是來自於華南虎。

　　中國古代並不缺乏其他老虎形象——比如長了圓面孔的老虎。

　　這些“老虎”恰恰出現在遼東等華南虎分布區外，因此大約可以確認虎符的原型是華南虎並非一個誤認。

　　風從龍，雲從虎，龍入大海，虎嘯深山。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之中，虎是一種與龍並列，帶有神異色彩的動物。

　　都被視為神獸，虎與龍不同的是，龍在現實中並不存在，而虎是我國的稀有動物。這樣一來，便產生了一個悖論——怎麼能把一種現存動物視為神呢？

　　有一種說法，君王身邊的人是最不會把他視為神明的，因為每日相處，會發現他也少不了七情六慾，飲食男女，不過是個坐在特殊位置的普通人。所謂神獸也是這樣，如果它在世間存在，人們便會發現它也不過是一種肉食動物而已，怎麼會對它產生神性的崇拜呢？

　　這個謎，直到筆者2017年在莫斯科採訪俄羅斯遠東濱海邊疆州探險隊隊長阿爾洛夫之後，才有了一些理解。

　　中國的東北虎在境外被稱作西伯利亞虎，主要生存區域便在遠東邊疆州，還有大約五百頭生活在當地的保護區（相比之下，我國只有不到十頭生存於長白山脈），按說總的數量並不太少。

　　阿爾洛夫在遠東地區的原野中工作了四十年的時間，經常遇到熊和狼，但他從來沒有機會目擊野生的老虎——保護區的工作人員也極少有這樣的榮幸，他們往往只曾經通過野外自動相機看到這些大貓的真容。

　　在人口不多的地區，老虎是神秘而孤獨的動物。它們的智力很高，以至於捕獵之前會進行預判和思索，而且大多數小心翼翼地躲避人類。一頭老虎的狩獵區通常在一百平方公里以上，且通常是山區或林區，在這麼大的區域裡它可以輕易避開少數外來者的目光。

　　以此推斷，中國的古人是沒有多少機會真正面對野生老虎的——也沒有照片和視頻可看，而古代又基本不具備飼養老虎的條件，所以對普通人來說，老虎和龍一樣神秘和不可知，所以將其列入神的行列毫無心理障礙。

　　忽然有了一絲期望，既然老虎是如此善於隱藏的動物，那麼，期望野生華南虎在人世間消失的二十年，只是它們成功地避開人類的二十年，在某個未來的時刻，曾經的南中國虎會重新回到人間。

　　儘管這希望有些渺茫，但我們依然深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