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茲尼佐夫的故事

　　1992年深秋，我們首次赴俄羅斯開拓市場，一個偶然的機會巧遇俄羅斯老兵格納吉。他熱情地幫助我們與《遠東‘轉換’集團公司 》總經理庫茲尼佐夫見了面。

　　總經理庫茲尼佐夫是從事軍事建築的前蘇聯軍人，少將軍銜。“轉換”的意思是“軍轉民”，公司經營着民用的業務。當我們自我介紹並說明來意的時候，他用敏銳的目光掃視着我們，上下打量着每一個人。

　　這第一次見面，庫茲尼佐夫就想把我們“抓住”，這正合我意 。我們立即起草了一份合作意向書，老庫和劉廠長分別簽了字。我們當場向他發出了邀請信，邀請他訪問中國。

　　1993年，春節剛過，庫茲尼佐夫派出尤里和格納吉二人來華，帶來庫茲尼佐夫關於在哈巴洛夫斯克市籌建《俄中‘友誼’合資貿易公司》的建議及協議書草案。

　　在一次歡迎宴會上，格納吉回憶起自己的一段經歷。在中蘇邊境發生武裝衝突的年代，他在珍寶島的彼岸，曾違心地向中方開槍。軍人必須服從命令，沒有辦法。曾經在珍寶島參加自衛反擊戰的牡丹江軸承廠王副廠長聽了十分感慨。他們倆為在作戰中沒有擊中對方而各自慶幸，為此熱烈擁抱，相互敬酒！

　　劉廠長跟他們就協議書內容進行了逐項逐條地洽談，形成了正式文本；中方“牡丹江軸承廠”蓋了章，廠長簽了字。正式文本他們帶了回去，就可向俄方當地政府申請註冊，成立公司。

　　辦理《俄中“友誼”合資貿易公司》的登記註冊需要等候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庫茲尼佐夫已等不及了，主動與牡丹江軸承廠聯繫要做生意，用俄羅斯的鋼材換取中國的白糖。

　　1993年初，國內基建熱帶動了鋼材價格暴漲。4月上旬，雙方鋼材換砂糖的易貨貿易開始了！在邊境綏芬河市的一個鐵路貨場上，從一清早就展現出熱烈的場面。

　　藍天白雲的春天清晨，在廣闊的場地上，遠處停着一列貨車，周圍停泊着約20輛滿載白糖的卡車，汽車分別對接着火車的車廂，只見到工人忙着幹活，一邊從火車車廂卸下鋼材，另一邊往車廂里裝載白糖；這麼多的車廂同時在那兒運作，令人感嘆這是多麼壯觀的一幅畫卷！   

　　我們到達時，見到這個情景，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一次是庫茲尼佐夫與牡丹江軸承廠做成的第一批生意：中方進口256噸鋼材，出口同樣噸位的砂糖。我們用一噸砂糖換來一噸鋼筋盤圓，鋼材很快售出了，獲得較好的經濟效益。

　　可是，俄方庫茲尼佐夫卻沒賺到錢。原因是他們經營不善。庫茲尼佐夫派出尤里掛帥，他是老庫原來在部隊裡的下級軍官，帶領格納吉來執行此項任務。尤里在部隊裡是大校軍銜，格納吉是士兵。可是在市場經濟的商務活動中，循規蹈矩的尤里很遜色，他沒有格納吉靈活。格納吉在背後總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貶低他的“長官”。兩人相互配合不好，經常發生摩擦。

　　尤里第一次從事這類商務活動。他沿用部隊官兵之間的處世模式，怎麼能適應市場運作呢！比如，他與運輸卡車司機和搬運工人打交道，對方要多少錢就給多少，不會精打細算，汽車駐留、繞遠道走，他盡不問，運籌不佳，運行成本增加了，錢就賺不到了。

　　5月份，尤里主持要發一批2800噸鋼坯給我們。數量很大，是一筆大生意。我們緊跟着催俄方發貨。可是，當尤里要執行落實時，卻發現這批鋼坯不見了！後來經過核查，這批鋼坯被格納吉背着尤里賣給了佳木斯的一個客戶。生意做成了，庫茲尼佐夫很高興，不問是非，讓尤里挨了批評。格納吉卻立了大“功” ，受到總經理庫茲尼佐夫嘉獎，竟把他提升為集團公司副總經理。

　　從這以後，格納吉欣喜若狂，盛氣凌人。他對我說：“不要看尤里在部隊裡是我的上司，而我是‘矮個兒’的士兵；可是在商場裡，我是他的‘領導’，他就得聽我的！”

　　很可惜，格納吉的好景不長；佳木斯的那個客戶是個騙子，收下了鋼坯，人卻失蹤了！庫茲尼佐夫十分惱火。為此，他專程趕到北京，通過俄羅斯駐華大使館與中國政府交涉，追回了這筆貨款。格納吉由此也被涮了。

　　6月下旬，庫茲尼佐夫拿到《俄中“友誼”合資貿易公司》的註冊批件之後，馬上親自來華。在哈爾濱市舉行了第一次董事會。合資公司的總經理由俄方推薦出任。一個企業能不能盈利，關鍵在於選派好一把手；俄方確定尤里為合資公司的總經理，令我方很不放心。投入的資金讓一個不會做生意的人去運作，風險太大。但是，考慮到成立合資公司是很不容易辦成的一件好事，於是雙方約定公司經營活動由小到大，規模逐步發展，首筆注入資金各方人民幣5萬元。中方派出年輕人張春林赴哈巴洛夫斯克市出任副總經理。張春林是牡丹江軸承廠的翻譯。

　　自從出任合資公司總經理之後，尤里欣喜若狂，胸懷大志，想要干出一番事業。沒過幾天，他偕夫人來華選貨；第一批運往俄羅斯的貨是婦女、兒童服裝。他們由於對俄羅斯服裝市場調研不夠，匆忙上陣，錯誤地判斷了市場需求，服裝的品種、款式、價位都不受顧客的歡迎，商品銷售不暢。另一方面，尤里從俄羅斯發來的第一批貨是卡瑪茲載重汽車的零配件；可是，他沒有選送比較熱門的快貨，運來了那些汽車不常更換的耐用件，單價都很高，在中國市場上很難銷售出去。合資公司剛開張，雙方手持的商品都賣不出去，這就把資金積壓住了。

　　做生意賺錢的要訣是讓資金快速周轉，周轉才能盈利。出現商品滯銷，雙方不願意繼續加大投資，人員工資、房租、水電、通訊等經常費支出不能停止，這就出現經營赤字。合資公司運作了幾個月就失去了生命力，自我解體了。

　　尤里是個好人，正派、熱情、有責任心，與中國人友好相處。可是把他安置在做生意的崗位上，很不適應。

　　庫茲尼佐夫用人不當，導致俄中合資企業成立後不久就失敗了。

　　牡丹江軸承廠還是想跟庫茲尼佐夫繼續做生意，簽訂了一項從俄方進口萬噸軸承鋼的合同，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執行，十分遺憾。雙方還做了些廢鋼生意，數量不大。然而，雙方始終保持着友好的關係。

　　長久以來，我一直想從俄羅斯引進一些應用技術，用以在國內幫助一些工廠形成新的生產能力。我找庫茲尼佐夫商量這個想法；因為他原是蘇軍的將領，人脈較廣， 在哈巴洛夫市有較高的社會聲望。

　　庫茲尼佐夫很痛快地答應了，贊成我們組團去俄羅斯採購技術。他願意牽線搭橋，並陪同我們到科研院所去，甚至和我們合作。這項活動由於我當時找不到願意投資的中方老闆，良好的願望未能實現。

　　然而，這樣一次對話，為日後引進俄羅斯技術開拓了運作思路； 2001年，我與一位民營企業家合作，為國營廣西平果鋁業公司從俄羅斯科學院引進“從鋁液回收鎵”的高新技術，此項技術引進成為成功的典型範例。

　　庫茲尼佐夫真誠直率願意幫助中國人的這種熱情，體現着俄中人民之間深厚的友情，這讓我十分感動。我想找機會報答他們。

　　後來，庫茲尼佐夫經營石棉貿易時我幫了大忙。我介紹他與一位總經理相識，從而幫助他與哈爾濱保利公司確立起了業務聯繫，經營石棉的生意做得比較順利，經營額相當巨大，獲利頗豐。為此，我為他事業成功感到十分欣慰和高興。

　　但令人驚訝的事發生了。1996年，當我再次赴俄羅斯哈巴洛夫斯克市，給他家打電話，他夫人悲痛地告訴我：因患突發性心肌梗塞庫茲尼佐夫已經離開了人間！

　　突然間的噩耗令人十分悲痛，我們失去了一位熱心俄中人民友誼的朋友。我將永遠懷念這位俄羅斯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