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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鷹犬海德里希
送交者: westboy 2005年12月27日14:41:47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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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里希大概是納粹德國最具有神秘色彩的一個人物。雖然海德里希1936年就開始總攬納粹德國的秘密警察和刑事警察,掌握令人生畏的國家機器,他死的時候很多德國人都是頭一次聽說他的名字。如果撇開海德里希的所作所為,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完美的人。海德里希擁有一副比較典型的日爾曼人外表,他身材高大瘦削,相貌冷俊,個性堅毅,智力超群,精力過人;他有極高的音樂天賦和細膩的情感,演奏小提琴能夠催人淚下;他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運動員,田徑十項全能成績優異,還是德國最優秀的擊劍手之一。海德里希是納粹種族理念最理想的楷模,有人說過:“當納粹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海德里希的模樣。”

海德里希也是最兇殘的納粹鷹犬之一。他簽字的文件將數以萬計的人送進了集中營,而他主持的萬西會議(Wannsee Conference)制定了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滅絕的計劃。海德里希可以說是德國蓋世太保的靈魂,在他主管的六年間,蓋世太保發展成為一部結構精密,組織嚴謹,運轉高效的納粹專制機器。西方史學界普遍認為,海德里希、施佩爾(主管建築和軍火生產)等人是納粹德國最傑出的技術官僚,如果不是他們勉力支撐,納粹德國會早滅亡好幾年。
1.自毀前程的海軍中尉

海德里希(Reinhard Tristan Eugen Heydrich)1904年生於德國東部利普齊格(Leipzig)的一個音樂世家,父親是當地一家音樂學院的院長,外祖父則是著名的德雷斯頓音樂學院的創始人。由於父母忙於事業和社交,並沒有太多時間照料三個孩子,排行第二的海德里希漸漸養成一種沉默孤傲的性格,整日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天地里。入學以後,海德里希學業優異,但要強好鬥,不服管束。

一戰結束以後的兩、三年裡,德國政局動盪,德國共產黨和無政府主義者在各地組織暴動,魏瑪政府搖搖欲墜。老海德里希的樂團入不敷出,家境一落千丈,舉步唯艱,到二十年代初期才有所好轉。1919年德國共產黨在薩克森州領導了“斯巴達克斯軍團”起義,企圖建立蘇維埃政權,隨後同前來鎮壓的自由軍團發生血腥內戰。進入青春期的海德里希正值思想觀念形成階段,目睹左翼激進分子造成的社會動盪,因而接受了右翼極權思想,加入了一系列民族主義青年組織。1922年,18歲的海德里希決定參加海軍,這個決定讓他的父母大失所望。老海德里希期望他能夠子承父業,花了很多心血培養他的音樂才能。海德里希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鋼琴、大提琴、作曲等方面也很出色。但是老海德里希並不了解自己的兒子,野心勃勃的海德里希早已厭倦了保守的小資產階級家庭的繁文縟節和循規蹈距,非常渴望冒險和榮耀。老海德里希最終還是認可了兒子的這個決定,因為海德里希家族的確需要一個軍隊裡的實權人物,而在海軍服役滿十年就可以享受德國政府的終身養老金,這在當時也是相當誘人的。

海德里希到基爾海軍基地報到時,在一群士官生里顯得鶴立雞群。他身高1.85米,身材瘦削,四肢修長,略顯稀疏的金髮下面是寬闊的額頭和窄長的面頰,一雙距離有點太近的灰藍色眼睛下面是一支碩大高聳的鼻子。最不同尋常的是海德里希肩上背着一個黑色樂器盒子,裡面是父親贈送的一支小提琴。海德里希被編入海軍第22大隊第2中隊(The 2nd Squad of Crew 22),在這裡和普通海員一起訓練。最初幾個月對海德里希來說簡直度日如年,他無法適應繁重的體力活,被教官斥為“一身細皮嫩肉”。在基爾軍港粗鄙的海員中間,海德里希是一個異類,他舉止文雅,不抽煙,不喝酒,喜歡拉小提琴,顯得很不”正常“。倍感孤立的海德里希又回復到幼年的沉默孤僻,依靠意志力克服各種困難完成訓練。

1923年7月,海德里希登上“柏林號”驅逐艦實習,將在這裡完成他的士官課程。柏林艦的大副卡納里斯(Wilhelm Canaris)很快注意到這個氣宇軒昂的年輕士官,而後者的音樂天份尤其讓卡納里斯欣賞,因為他的妻子正是一個音樂愛好者。海德里希於是頻頻出現在卡納里斯夫人舉辦的家庭音樂沙龍里,而他演奏的小提琴經常讓聽眾神魂顛倒。依靠這個特長,海德里希結識了不少德國海軍的頭面人物,為將來的飛黃騰達奠定基礎。卡納里斯後來晉升海軍上將,1936年出任國防軍情報局總長。此時主持蓋世太保的海德里希如日中天,卡納里斯憑藉和海德里希這段早年的淵源,成功地維持了軍事情報局的獨立地位,使軍情局成為德國地下抵抗運動的樞紐。


1926年10月1日,海德里希結束了四年半的士官課程,獲得海軍少尉軍銜,開始接受無線電專業培訓。海德里希轉正以後手頭有了很多閒暇時間,他全部投入競技體育,表現出一種驚人的進取精神和完美主義傾向,不能接受自己體能、力量和運動協調能力各方面的一丁點缺陷。海德里希的擊劍教官做過這樣的評價:“他做任何事情都投入駭人的精力,完全不顧自己的體質和實際能力。” 海德里希在其它方面也力求完美,自學英語、法語和俄語,並在海軍的語言考試中成績優異,無線電專業課也同樣出色。培訓完畢以後,海德里希很快被分到波羅的海艦隊,並在1928年晉升中尉。這個時期海德里希得到上級相當高的評價,後來成為海軍中將的克萊坎普(Kleikamp)曾評價道:“他的天賦、學識和能力都是出類拔萃的,我相信後面的主管軍官也會這樣認為。” 大概沒有人會懷疑海德里希今後的事業將會一帆風順。

但是海德里希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的私生活。海德里希是年輕女子最為青睞的一類青年才俊,因此緋聞不斷。1930年夏天,海德里希結識了漢堡造船廠主管的女兒,兩人很快同居。這年冬天,海德里希在一次舞會上對出身丹麥貴族家庭的金髮美女麗娜(Lina von Osten)一見鍾情,施展渾身解數熱烈追求,兩人在聖誕節訂婚。海德里希的前任女友得知此事,精神崩潰,她的父親同許多海軍將領關係密切,於是向海軍當局提出控訴,要求調查海德里希的個人操守。海德里希非常惱怒這種仗勢欺人的做法,在三名海軍將領組成的操守法庭上聲稱,那女子沒認識幾天就和他同居,一個海軍軍官怎麼能娶這樣隨便的女人。海德里希玩世不恭的態度激怒了操守法庭。本來這種風化事件最多是一次內部警告,結果法庭認為海德里希品行不端,不適合繼續留在海軍。1931年4月,海德里希在海軍服役九年以後被通報遣退,掃地出門。
2. 黨衛隊保安處

被海軍開除大概是海德里希一生中經歷的最大一次挫折。他回到家裡,悔恨不已,整天以淚洗面。唯一的心理慰藉來自未婚妻麗娜,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來到海德里希身邊悉心照料。這段時間海德里希生活相當窘迫,不得不屈尊在一個賽艇俱樂部擔任教練。

海德里希的教母易伯施坦因夫人(Frau von Eberstein)得知他的困境以後,立刻伸出援助之手。她的兒子易伯施坦因男爵(Baron Karl von Eberstein)在納粹衝鋒隊擔任要職,和羅姆、希姆萊等人熟識,非常樂意推薦海德里希加入衝鋒隊。在海軍服役多年的海德里希對衝鋒隊並沒有好感,認為他們是一幫烏合之眾,希望能夠進入更具有精英氣質的黨衛隊(此時的黨衛隊仍然隸屬衝鋒隊)。1931年6月初,海德里希加入納粹衝鋒隊的申請書和易伯施坦因的推薦信一起出現在羅姆的辦公桌上。羅姆不知怎麼安排這個被開除的海軍軍官,於是把海德里希的申請轉給了希姆萊。


1931年夏天的納粹黨衛隊已經成為德國右翼激進青年趨之若鶩的組織。自從1929年1月希姆萊出任黨衛隊總指揮以後,兩年多的時間黨衛隊從280人發展到1萬多人,而且吸收了大批社會精英。此時的黨衛隊10%的頭目具有貴族血統,而希姆萊的參謀長是荷蘭女王的侄子約西亞斯親王(Prince Josias of Waldeck)。希姆萊竭力將黨衛隊打造成一支血統純正、紀律嚴明的精英隊伍,海德里希典型的北歐人長相先就讓希姆萊心生好感。希姆萊對海德里希履歷上的無線電官員(Nachrichtenoffizier)一項頗感興趣,因為他剛接到希特勒的命令準備籌建黨衛隊情報機構。顯然希姆萊並不知道無線電官員和情報官員(Nachrichtendienstoffizier)根本就是兩碼子事。


1931年6月17日,希姆萊在自己的家中面試海德里希,開門見山地說明他打算招募一個情報官員,讓海德里希在20分鐘內寫下開展黨衛隊情報工作的想法,海德里希這才恍然明白希姆萊是張冠李戴了。海德里希面對機遇沒有退縮,絞盡腦汁地回想在海軍修過的情報課程,以及閒暇時看過的關於英國軍情機構的書籍。他寫的答覆準確使用了相關的軍事術語,還附有一張機構設置圖。雖然海德里希對情報工作沒有半點經驗,小學校長出身的希姆萊更是一竅不通,因此對他的答覆相當滿意,很快作出錄用的決定。

1931年8月10日,海德里希開始在慕尼黑黨衛隊總部辦公。保安處的起點很寒微,海德里希不得不和迪特里希的參謀長希爾德布蘭特(Richard Hildebrandt)共用一間辦公室,他的辦公用具只有一張餐桌,連打字機都必須從希爾德布蘭特那裡借用。坐在這張餐桌後面,透過狹小的窗戶向外遠望,海德里希開始默默策劃保安處的未來。希姆萊交給海德里希一個木箱子,裡面是一些索引卡片,記錄了納粹黨敵對勢力的一些資料,海德里希的情報工作,就是從這些索引卡片起步的。海德里希將卡片按照不同敵對勢力重組,分為共產黨、社會民主黨、天主教政敵、資產階級保守黨派、貴族敵對勢力的代理人、猶太人和共濟會(Freemason)等類別,將監視範圍從慕尼黑擴展到整個巴伐利亞,進而覆蓋德國其它地區,監控對象不僅限於敵對勢力,還包括納粹黨內的頭頭腦腦。海德里希精明強幹,心細如髮,上任不久就挖出了慕尼黑警察局政治處安插在黨衛隊總部的一個間諜,他對此人軟硬兼施,成功地將他轉變為雙重間諜。從1931年11月開始,海德里希開始定期得到慕尼黑警察當局動向的情報。

海德里希的保安處並不是納粹黨此時唯一的情報機構。1931年夏天黨衛隊地區宣傳幹事勞歇(Rauscher)和助手舒曼建立了一個隸屬納粹黨中央的情報機構,不但收集敵對情報,而且主動出擊干擾敵對勢力的活動。與此同時,衝鋒隊總參謀長羅姆命令慕尼黑律師杜穆林博士(Dr. Graf Karl DuMoulin-Eckart)籌建衝鋒隊情報處,打探敵對黨派的行動。這兩個情報機構由於後台很硬,經費充足,兵強馬壯,相比之下保安處就很寒酸了。1931年的德國政局相當微妙,納粹黨成為德國議會第二大黨,引起德國政府的警覺,各地政治警察加強了對納粹黨的監控,其他黨派也大力挖掘納粹黨的醜聞以打擊政敵。勞歇和杜穆林不注意隱秘,沒有建立獨立可靠的情報網,而依靠衝鋒隊各地的頭目收集情報開展工作。沒過多久兩個情報機構就被慕尼黑媒介暴光,杜穆林還惹了一身官司。海德里希謹小慎微的性格使保安處始終包裹在一團迷霧裡,在不知不覺中發展壯大。慕尼黑警察局政治處雖然知道有海德里希這個人,但一直不清楚他是幹什麼的。

1931年12月,海德里希晉升黨衛隊少校,手下已經有三個全職副手和大批兼職特務,他精力過人,夜以繼日不知疲倦地工作。為了增強保安處的秘密性,海德里希搬到一座不起眼的公寓裡辦公,麗娜承擔了很多保安處的日常雜務,並為大家做飯。保安處的財務狀況非常拮据,每月經費除去交180馬克的房租以後所剩無幾。麗娜買不起肉類,每周三做一次土豆沙拉,就已經算是改善生活了。為了扭轉財政困境,海德里希想方設法讓納粹黨首腦們認識到保安處的價值。終於有一天,羅姆、希姆萊和赫斯同意前來視察,海德里希喜出望外,連忙讓麗娜領幾個馬克去買了兩支雪茄煙和一瓶啤酒招待貴賓。羅姆對保安處收集的敵對情報印象深刻,當場批下1千馬克的經費。從這以後,保安處的財政狀況逐漸好轉。
從一開始,海德里希就將希姆萊置於保安處日常運作之外,希姆萊只能看到收集的情報,並不知道情報如何得來。海德里希掌控保安處所有的行動,不但對外保密,內部的人通常也不知道別的同事在做什麼。海德里希雖然表明上對希姆萊畢恭畢敬,百依百順,心裡對這個“頭腦簡單的妄想狂”頗不以為然。根據海德里希的遺孀戰後回憶,他曾經嘲弄都是小學校長出身希姆萊和萊德海軍上將(Admiral Raeder):“德國因此而失去了兩個多麼優秀的小學校長啊!”雖然海德里希恃才傲物,但他很明白自己在納粹黨內沒有根基,需要借重希姆萊的威望來攫取權力。海德里希小心地躲在希姆萊這面盾牌後面,而推動着希姆萊向他預想的目標穩步前進。
3. 黑色恐怖

海德里希非常崇拜英國情報機構,因為他們僱傭大批知識分子和社會精英,遍布世界各地的情報員都是分文不取,基於信仰和道義責任感提供服務。海德里希對希姆萊過分注重血統和外形的募員標準相當不滿,認為黨衛隊充斥着“金髮碧眼的笨蛋。” 1932年4月開始,海德里希到德國各地招募情報人員,唯才是舉,挑選的人幾乎全是專業人士,很快就在整個德國建立了一個由工程師、律師、會計師、經濟學家和國防軍退役軍官組成的龐大網絡。這些人都是各自社區、團體的頭面人物,完全基於納粹信仰為海德里希義務工作。
保安處的核心成員也和黨衛隊其它部門大相徑庭,體現出高學歷、高智力的特點。保安處的二號人物貝斯特博士(Dr. Werner Best)是行政法學的專家;負責調查天主教黨派的帕丁(Dr. Whilhelm Patin)擁有神學和法學兩個博士;負責國內事務部的霍恩博士(Dr. Reinhard Höhn)曾經是柏林大學憲法教授;負責猶太團體和共濟會的西克斯博士(Dr. Franz Six)也曾是柏林大學外國研究教授。海德里希還挑選了一個25歲的政治法律學者加入保安處,此人名叫沙倫堡(Walter Schellenberg),後來成為著名的納粹德國諜報大王。所謂物以類聚,納粹黨能夠吸引來的最優秀人才幾乎全都進了海德里希的保安處。

1933年,希特勒上台執政,納粹黨各頭目瓜分了德國政府的關鍵職位。戈林出任普魯士部長會議主席,掌握了德國三分之二地區的行政大權;戈培爾、弗里克等人都進入了希特勒的內閣擔任部長。希姆萊和海德里希是這場權力分配的失意者,希姆萊僅僅得到了巴伐利亞州警察總監的位置,遠離柏林這個權力中心。海德里希入主慕尼黑警察局六處,也就是政治處,後來在此基礎上擴張成為巴伐利亞州政治警察署。2月間,希姆萊派海德里希前往柏林,企圖和新任普魯士警察總監的達魯格(Kurt Daluege)商談建立統一的德國國家警察機構,達魯格在戈林的授意下根本不予接見。戈林已經把普魯士視作自己的地盤,豈能容他人染指。納粹執政的第一年裡,希姆萊和海德里希不得不暫時偏安一隅,等待時機。
海德里希上任以後立刻執行納粹黨中央的指令,對巴伐利亞政治警察系統進行大清洗,淘汰政治思想不過硬和業務水平不強的冗員。具體實施過程中海德里希仍然是唯才是舉,淡化政治立場,只要不信仰共產主義就行,因此網羅了大批人才。慕尼黑警察局政治處的兩名資深偵探穆勒(Heinrich Müller)和胡貝爾(Franz Joseph Huber)屬於極端仇視納粹的天主教巴伐利亞人民黨,據說此二人在海德里希率領黨衛隊接管慕尼黑警察局時曾打算組織武裝抵抗。大清洗過程中穆勒和胡貝爾都是先被解僱,而後由海德里希特批召回,原因很簡單,穆勒對德國共產黨瞭如指掌,而胡貝爾則是其他右翼黨派和教會方面的專家。此二人後來都得到重用,1939年海德里希主持帝國保安總署以後,穆勒就擔任蓋世太保總監一直到1945年。胡貝爾後來成為奧地利蓋世太保地區總監。
海德里希的下一個動作就是大肆抓捕反對派人士,保安處兩年來辛苦建立的檔案資料現在派上了用場。國會縱火案以後希特勒迫使總統興登堡簽署了緊急狀態法案,授予警察當局不經司法程序而拘捕犯人的“保護性拘留”權力。德國共產黨、社會民主黨、天主教人民黨和猶太團體都在抓捕之列,巴伐利亞各地的監獄因此人滿為患。巴伐利亞州內務部長瓦格納和司法部長弗蘭克徵用慕尼黑北郊的一個廢棄電站,建立了達豪集中營,成為納粹德國臭名昭著的集中營系統的始作俑者。希姆萊出於本能沒有把集中營交給海德里希掌管,而是先後任命了瓦克雷(Wackerle)和艾克(Eicke)為指揮官。此二人軍銜、資歷都高過海德里希,後者根本指揮不動。

事實上被海德里希抓捕的大部分人很快得到釋放。據統計巴伐利亞州1933年裡共有16,409人被保護性拘留,其中12,554人得到釋放。海德里希非常善於利用保護性拘留製造一種恐怖氣氛,使“敵對分子”不敢輕舉妄動。史學家阿朗森(Aronson)對此有一段精彩的描述:“每個城鎮鄉村總有一些人突然消失,幾個星期後情緒沮喪、驚魂未定地回到家裡。老百姓聽說這種事情以後受到驚嚇,眾口相傳製造的恐怖氣氛往往言過其實,這樣使異議分子惶惶不可終日,敵對活動於是陷於癱瘓。” 海德里希後來主持蓋世太保以後,將這種恐怖統治擴展到德國全境,進而覆蓋德軍占領的歐洲各國。德國納粹自我標榜的“黑色秩序”(Das Schwarze Korps),其實是建立在黑色恐怖之上的。
4. 蓋世太保
海德里希的政治眼光相當敏銳,他認為納粹奪權以後,黨組織和衝鋒隊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應該功成身退。“現在主要任務是鞏固權力,而不是繼續無休止的革命。” 衝鋒隊尾大不掉最後招致覆滅的命運證實了海德里希的看法。1933年裡,海德里希考慮最多的問題是“我們該怎樣防止黨衛隊重蹈衝鋒隊的覆轍?” 他為黨衛隊勾畫了未來的藍圖,那就是變成一支警察力量擔當保衛納粹政權的責任。希姆萊對此深表贊同。

1933年4月,戈林入主普魯士政府以後,立刻在普魯士內務部的基礎上組建一支秘密警察,不受普魯士警察授權法律的管轄。起初戈林給這個機構命名為“秘密警察署”(Geheime Polizei Amt),但由於簡寫GPA和惡名遠揚的蘇聯秘密警察“契卡”的簡寫GPU太相近,大概戈林也不屑與契卡為伍,於是最後定名為“國家秘密警察”(Geheime Staats Polizei),簡稱蓋世太保Gestapo)。蓋世太保基本上繼承了原普魯士內務部的政治警察系統,所以成立伊始就機構完整,兵強馬壯。首任總監迪耶斯(Dr. Rudolf Diels)並非納粹出身,原是普魯士內務部對付德國共產黨的頭目。迪耶斯從普魯士警察系統調來250名探員,組成9個處,總部也搬出政府大樓,搬到奧布萊希特親王大街8號(No. 8 Prinz-Albrecht-Strasse)。在以後的12年間這裡成為舉世聞名的魔窟。

納粹執政的第一年,魏瑪時代的政治格局尚未打破,警察力量由各州政府控制,帝國政府無法統一領導。這個時期,納粹黨擁有兩套並行的政治警察系統,那就是希姆萊的黨衛隊保安處和戈林的蓋世太保。所謂一山不能存二虎,保安處和蓋世太保勢必要合併,最後只是誰吃掉誰的問題。蓋世太保成立之初希姆萊就和戈林商談合併事宜,遭到冷拒。此時的希姆萊還無法和納粹黨元老戈林爭鋒,只得退避三舍。

1933年底,希姆萊意外地得到了一位強援。時任帝國內務部長的弗里克(Wilhelm Frick)計劃改革魏瑪共和國的聯邦體制,削弱各州政府的權力而加強帝國政府的中央集權,改革重心就是建立統一的國家警察系統。弗里克的改革計劃在戈林這裡碰了個硬釘子。1933年11月,戈林頒布法令,使蓋世太保脫離帝國內務部的領導。弗里克明白單憑自己的力量對付不了戈林,於是轉而謀求希姆萊的支持。在弗里克的干預下,希姆萊和海德里希接管了普魯士以外其他各州的政治警察系統,形成和蓋世太保分庭抗禮的態勢。與此同時,海德里希的保安處也展現了比蓋世太保高出甚多的效能。12月間,保安處破獲一個托洛茨基份子刺殺戈林的陰謀,而迪耶斯的蓋世太保對此一無所知,着實讓戈林尷尬。最後希特勒也開始向戈林施加壓力,戈林終於妥協了。1934年4月22日,希姆萊正式出任國家秘密警察總監,而海德里希代表希姆萊接管了蓋世太保總部。

海德里希剛剛踏足蓋世太保就擺出一副強人姿態,對機構人事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在各個關鍵位置上安插自己的親信,很快就完全控制了蓋世太保。柏林政界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着海德里希施展身手,這個毫無從政經驗和警務專業訓練的年輕人將帝國警察的精華管理得井井有條,受到下屬的普遍敬畏和崇拜。海德里希有超強的理解分析能力,往往能迅速剝離枝節抓住要害。他的記憶力驚人,記得總部里的每一個電話號碼,能夠回憶起幾個月前發生的事件細節,並給出相關的檔案號,連主辦人都自嘆弗如。

海德里希給蓋世太保帶來的是一種天翻地覆的變化。迪耶斯主持的國家秘密警察脫胎於普魯士內政部,繼承了魏瑪時期執法機關的許多習慣,比如遵守司法程序,尊重公民基本權利等等。海德里希對秘密警察的理解完全是無孔不入、無法無天的,而納粹政權為他實施這種思路創造了條件。1935年5月,普魯士行政法庭判決蓋世太保免受司法調查,法院將不接受關於秘密警察“保護性拘留”的上訴。次年這個判決成為法律。蓋世太保的法律專家貝斯特博士認為:“蓋世太保的職責是保護國家政權,必須緊跟敵情的變化,因此不受司法桎梏的拖累。蓋世太保擁有軍隊一樣的地位,不容司法程序干擾其對敵鬥爭的行動。”

蓋世太保可以使用警告、保護性拘留和送集中營關押等三種合法措施,暗地裡還搞綁架和暗殺。在納粹宣傳機構的教育下,絕大多數德國民眾平靜地接受了蓋世太保的恐怖手段,如同將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一樣熟視無睹,竭力做一個符合元首期望的好公民。如果不幸遭到秘密警察的侵擾,他們最多私下裡抱怨幾聲“如果元首知道這種事情就好了”。在他們眼裡,元首被身邊的人蒙蔽,無法看到民間的疾苦,如果他了解實情,一定會撥亂反正的。
在1934年6月30日的長刀之夜行動中,海德里希的秘密警察嶄露頭角,迅速果斷地將衝鋒隊領導層一網打盡,羅姆及其黨羽毫無還手之機。他起家的黨衛隊保安處也迅速發展壯大,吞併了外交部“內部情報處”,成為納粹黨唯一的情報機構。1934年底,保安處搬進柏林威廉大街102號,和蓋世太保的各級部門緊密結合,保安處負責收集情報,而秘密警察根據情報採取行動。海德里希的警察王國初具規模,下一步就是將帝國警察隊伍整個納入黨衛隊系統。

內務部長弗里克眼看着就要失去對帝國警察的控制,真是悔不該當初引狼入室。1936年5月,黨衛隊少將海德里希代表希姆萊開始和弗里克磋商,準備進一步整合帝國保安機構。弗里克建議希姆萊出任“帝國警察總監”,但必須接受內務部領導。希姆萊的黨衛隊經過兩年的迅猛發展,實力早已今非昔比,怎能甘居弗里克之下。在這場權力鬥爭中,海德里希扮演了衝鋒陷陣的角色。1936年6月9日,海德里希提出一攬子反建議,認為希姆萊的職稱應該是“黨衛隊帝國統帥兼警察總監”,相當於帝國部長的級別,有權參加帝國內閣會議。弗里克無法接受這個建議,請希特勒決斷。在希特勒心目中,希姆萊和弗里克兩人的份量孰輕孰重是不言而喻的。

1936年6月17日,希特勒簽署“帝國元首關於任命德國警察總監的命令”,於是希姆萊正式接管帝國警察系統。希姆萊將警察系統分為兩個部分:普通警察(Ordnungspolizei)和安全警察(Sicherheitspolizei)。黨衛隊上將達魯格出任普通警察總監,而海德里希成為安全警察總監,主持秘密警察(蓋世太保)和刑事警察,掌握最令人生畏的國家機器,此時他年僅32歲。

5. 插手諜報

海德里希的安全警察在德國布下天羅地網,讓敵對勢力無藏身之地,紛紛轉移到國外,而黨衛隊保安處緊跟不放,逐漸將觸角從德國國內伸向海外,因而頻頻踏足國防軍情報局的傳統地盤。

從魏瑪時代以來國防軍情報局(Abwehr)一直是德國唯一的海外諜報機構。1934年軍情軍總長是海軍出身的帕齊格(Conrad Patzig),此人是典型的職業軍人,性格保守正統,對黨衛隊保安處搞的那一套缺乏好感。這年秋天,帕齊格和海德里希的衝突愈演愈烈。軍情局定期派遣間諜飛機到波蘭偵察飛行,結果波蘭政府根據1934年簽訂的“德波互不侵犯條約”提出抗議。本來這是一件普通的外交事件,但海德里希抓住機會向國防部長布隆堡(Werner von Blomberg)發難,說軍情局這樣做是給納粹政權抹黑。布隆堡為了息事寧人,只好走馬換將了。

布隆堡最後選中的人是海軍上將卡納里斯,主要因為卡納里斯曾經是海德里希的上級,兩人在柏林艦上共事過兩年,而且私交很好。1935年1月,卡納里斯走馬上任,向國防軍高層表示將促進軍情局和黨衛隊保安處之間的友誼與合作。1月底,卡納里斯邀請海德里希到柏林有名的”霍歇“(Horcher)餐廳赴宴,兩人把臂言歡,共敘舊情。湊巧的是,兩人到柏林安家時居然無意中住到一條街上了。1936年底卡納里斯和海德里希相繼在柏林奧古斯塔大街(Augustustrasse)買了房子,兩家成為一籬之隔的鄰居。麗娜後來回憶道:”從前的美好時光又重現了,我們兩家天天見面,來往密切,經常組織音樂晚會,艾麗卡(Erika Canaris,卡納里斯夫人)和海德里希一起演奏的小提琴協奏曲往往是最後的壓軸節目。“

因為卡納里斯和海德里希的這層關係,軍情局和黨衛隊保安處的關係日漸融洽。不久,雙方達成一系列協議,劃分彼此的責任範圍,這些協議被戲稱為“十誡”。根據協議,軍情局負責國外諜報,而黨衛隊保安處負責調查國內政治案件,和任何涉及“叛國罪”的行為。由於軍情局沒有自己的行動機構,海德里希許諾必要時蓋世太保將提供警力協助。然而這種和諧關係是註定不能長久的,因為軍情局和黨衛隊保安處在政治信仰、操作方法、和用人原則等等方面都南轅北轍。野心勃勃的海德里希根本不受這些條條框框的限制,哪裡有納粹政權的敵人,他的情報網就會擴展到哪裡。從1937年開始,“十誡”被不斷修改,每一次改動都使黨衛隊保安處獲得更多的權力。

黨衛隊保安處插手諜報最著名的一個範例當屬“圖哈切夫斯基事件”。黨衛隊保安處成功策反蘇聯內務部間諜、前白俄將軍斯科布林(Skoblin),使他成為雙重間諜,為保安處提供情報。1936年秋天,海德里希得到斯科布林的情報,以蘇聯紅軍總參謀長圖哈切夫斯基元帥為首的一批紅軍高級將領對斯大林非常不滿,打算發動政變將其推翻。斯科布林提供的另外一個情報是圖哈切夫斯基對德國擴充軍力非常擔憂,同英、法軍情機構聯繫密切,探討發動一場先發制人的戰爭消滅納粹德國武力的可能性。

聖誕節前夕,希姆萊和海德里希帶着情報一起晉見希特勒。會談中,海德里希大膽地提出,可以將圖哈切夫斯基密謀政變的情報通知斯大林,促使其大規模清洗蘇聯紅軍高級將領,以達到摧毀紅軍戰鬥力的目的。在場的其他納粹情報官員指出,鑑於斯科布林雙重間諜的身份,這很有可能是斯大林的借刀殺人之計。希特勒經過一段時間的權衡利弊,還是首肯了海德里希的計劃。

因為黨衛隊保安處並沒有掌握任何確鑿的證據,海德里希決定偽造一批圖哈切夫斯基簽署的信件。1937年3月,黨衛隊保安處的筆跡專家普齊格(Franz Putzig)模仿軍情局檔案里圖哈切夫斯基和德國軍情官員的親筆簽名,偽造了幾封討論政變的往來信函。5月初,黨衛隊保安處情報官員拜仁茲上校(Hermann Behrends)同蘇聯內務部接觸,將這些信件轉交過去,而蘇方支付三百萬金盧布作為酬勞。蘇聯歷史專家康奎斯特(Robert Conquest)認為,圖哈切夫斯基為首的一批蘇聯紅軍高級將領對斯大林貌合神離、陽奉陰違,斯大林早有大規模清洗紅軍領導層的打算,海德里希等人偽造的信件正好為斯大林提供了藉口。1937年6月12日,圖哈切夫斯基和其他一批紅軍高級將領被判“勾結敵對勢力”的叛國罪,遭到槍決。持續兩年的肅反運動中,3萬5千名蘇軍軍官被處決或流放,占當時紅軍軍官團的一半以上。

海德里希直到幾個月以後和卡納里斯一起外出騎馬時,才輕描淡寫地提及此事。卡納里斯感到震驚,不僅因為海德里希此舉打亂了軍情局對蘇情報工作的全盤部署,還由於這種侵略性和冒險精神在卡納里斯眼裡是非常危險的。果然不出卡納里斯所料,1939年9月海德里希策劃了“希姆萊行動”,黨衛隊情報官員諾約克斯(Alfred Helmut Naujocks)率領一夥亡命徒身穿波蘭軍裝襲擊占領了德波邊境的德國“格列維茨”(Gleiwitz)電台,用波蘭語廣播反德口號。第二天,希特勒就對波蘭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拉開序幕。

同年,黨衛隊保安處策劃了歐洲諜報史上最嘆為觀止的一次行動。1939年的荷蘭,是英、德雙方情報戰的主戰場。未來的納粹諜報大王沙倫堡自稱是德國軍方反對派代表“舍麥爾上尉”,成功獲得了英國軍情六處特工貝斯特上尉(Payne Best)的信任 。11月9日,貝斯特和英國特工斯蒂文斯少校(R.H.Stevens)、荷蘭特工克羅普(Klop)一道前往德荷邊境的范羅鎮(Venlo)同沙倫堡會面,結果遭到黨衛隊特工的伏擊,槍戰中克羅普被擊斃,貝斯特和斯蒂文斯被綁架到德國。因為荷蘭此時還是中立國,這次綁架釀成嚴重的外交事件,納粹政府內部指責海德里希的呼聲也此起彼伏。兩年以後,海德里希根據被綁架的這兩名英國特工的口供,順藤摸瓜破獲了隱藏在德國軍情局內部多年的英國資深間諜圖麥爾(Thümmel)。
1939年9月27日,希特勒簽署政令,成立帝國保安總署(RSHA),正式將黨衛隊保安處和帝國安全警察合併,海德里希夢想的警察王國終於建成了。在隨後的波蘭戰役中,希特勒下令屠殺成千上萬波蘭知識分子和社會精英,海德里希奉命派出若干安全警察組成的特勤分隊,到波蘭各地執行殺戮任務。對此海德里希也頗有微辭,曾經向妻子抱怨自己的部門又一次成為帝國的“垃圾箱”。
6. 追求卓越
海德里希最突出的特徵是對權力和榮耀的不懈追求。海德里希精力過人,日理萬機,主持多個帝國要害部門的工作而舉重若輕。他的下屬敬畏地回憶,“老闆”可以用左手應付所有的事情,而用右手去包攬更多的權力。海德里希值得一提的“業餘活動”,當屬1940年出任國際刑警組織主席,1941年出任國際擊劍聯盟的執行主席,以及作為德國空軍戰鬥機飛行員參戰。

國際刑警組織(Interpol)是1923年在奧地利警察總監紹貝爾(Schober)的倡議下成立的,到1938年已經擁有包括英國、美國、法國、日本等32個成員國。1938年新當選的國際刑警組織主席是奧地利警察總監斯庫伯(Skubl),由於這一年奧地利被納粹德國兼併,國際刑警組織在羅馬尼亞的布加勒斯特召開會議,討論由中立國家的代表接替斯庫伯的主席位置。海德里希作為德國警察總監出席會議,在會上咄咄逼人地提醒大家,斯庫伯的五年任期剛剛開始,按照組織章程,他的主席職位應該由新任奧地利警察總監、黨衛隊准將斯坦因豪塞爾(Otto Steinhausel)接替,因此沒有必要改選。各國代表並未能提出強有力的反對意見。1940年6月斯坦因豪塞爾離奇病死,海德里希便順理成章地繼任國家刑警組織主席。奇怪的是,雖然此時二戰已經打響,除了英、法、荷蘭等國以外,其他29個國家都對海德里希的繼任寄予厚望,認為這樣一個鐵腕人物將能夠有效制止猖獗的國際毒品貿易、走私、賣淫和詐騙等罪行。
二戰的爆發使海德里希有機會滿足他對冒險和榮耀的渴望。此時德國國防軍普遍瞧不起黨衛軍乃至整個黨衛隊,認為他們是警察部隊,只適合抓捕手無寸鐵的平民。作為黨衛隊靈魂人物的海德里希自然無法容忍這種歧視,他決心要向國防軍證明,黨衛隊軍官在戰場上也是最英勇果敢的。開戰以後海德里希就不顧希特勒和希姆萊的反對要求參戰,他選擇的軍種卻不是受訓9年的海軍,而是空軍。
駕駛飛機一直是海德里希的業餘愛好,戰爭爆發以前他就多次參加德國的飛行比賽。海德里希第一次執行戰鬥任務是1939年9月12日,他作為德國空軍第55轟炸機大隊的機槍手參與了轟炸波蘭的行動。海德里希並不滿足,很快通過了戰鬥機飛行員考試,駕駛ME109戰鬥機參加了挪威戰役。“不列顛戰役”開始以後,海德里希多次駕駛ME110偵察機飛臨英國上空執行任務,而後又駕駛ME109戰機在英吉利海峽同英國皇家空軍多次空戰,並獲得一枚銅質格鬥獎章。海德里希經常乘坐夜航運輸機往返於柏林和法國前線,對自己的“業餘愛好”儘量保密,但最終還是讓希特勒和希姆萊知道了。1940年底,希特勒明令禁止海德里希參加空戰。蘇德戰爭爆發以後,海德里希不顧希特勒的禁令,私下到東線參戰。一次與蘇聯飛機的格鬥中,海德里希的戰機受損,不得不在白俄羅斯戰區迫降,他本人最後被德軍巡邏隊營救。這次冒險使海德里希獲得了銀質格鬥獎章和一級鐵十字勳章。一次匯報工作時希特勒注意到了海德里希胸前新佩的勳章而大發脾氣,海德里希不得不當場發誓永遠不再飛行。
取得國際刑警組織主席職位以後,海德里希並不滿足,很快又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 國際擊劍聯盟。國際擊劍聯盟(International Fencing Federation)的總部位於比利時布魯塞爾,二戰前夕的主席是比利時人昂斯巴赫(Paul Anspach)。1940年5月西線戰事爆發以後,比利時很快投降,國際劍聯總部也被德軍接管。海德里希得知這個情況,立刻派遣得力手下到布魯塞爾沒收了國際劍聯所有檔案文件,並把昂斯巴赫請到柏林。會談中海德里希提出,鑑於歐洲目前的政治格局,國際劍聯的正常運作必須在德國安全當局的保護下才能開展,因此請昂斯巴赫授權他管理國際劍聯的日常事務。昂斯巴赫起初非常惱火這種逼宮的行為,曾經寫信給國際奧委會反映此事,但最終招架不住海德里希軟硬兼施,於1941年6月簽署了授權書。
海德里希出任國際劍聯執行主席也不是浪得虛名,他本人就是一名享譽德國的劍手。海德里希擔任黨衛隊體育總監多年,大力推廣擊劍運動,到處網羅擊劍能手,提高黨衛隊的擊劍競技水平,他以身作則,是德國頂尖劍手之一。1941年8月結束的德國擊劍錦標賽中,海德里希榮獲個人項目第五名,而黨衛隊代表隊囊括集體項目全部三枚金牌。這一年12月份舉行的德國、匈牙利友好運動會期間,德國國家擊劍隊的一名劍手因故退出,海德里希在比賽前兩周應邀救場,他錯過了整個賽前強化訓練,每天只有早上4點到6點兩個小時的訓練時間,但比賽中依然表現優異,獲得個人項目的銀牌。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海德里希還擅長其它運動,如射擊、騎馬、賽艇、田徑十項全能等等。海德里希認為,競技體育是鍛造“雅利安超人”必不可少的手段,德國年輕一代必須擁有鋼鐵般的意志和野獸般的體魄,才能象希特勒期望的那樣“讓世界驚恐地顫抖”。海德里希自己在體育運動方面的成就,就是想證明這樣一個道理:只要嚴格自律、堅持不懈,哪怕公務再繁忙也能夠投身體育運動。
7. 治理捷克
蘇德戰爭爆發以後,捷克在第三帝國里的地位變得越來越重要了。捷克是中歐相當富庶的工業國,尤其以優良的軍工企業著稱,捷克皮爾森(Pilsen)的斯科達軍工聯合體是僅次於德國魯爾區的歐洲軍火生產基地。二戰爆發以後,納粹德國開始有計劃地將魯爾區的軍工企業遷往盟軍轟炸機鞭長莫及的捷克腹地。到1941年夏天,納粹德國三分之一的坦克,四分之一的卡車和百分之四十的機關槍產自捷克。跟隨德國企業的遷入捷克的還有大批德國政府和企業管理人員,這些人的到來,加劇了捷克的民族矛盾。

捷克境內居住着三百多萬德意志少數民族,他們大多集中居住在捷克西北部的蘇台德地區(Sudetenland),占捷克總人口的23%。1919年捷克斯洛伐克建國以後,政府對德意志少數民族採取壓制政策,沒收他們的土地分給捷克人耕種,遷移捷克人到蘇台德地區居住。1939年3月,德國正式吞併捷克,捷克國內的德意志少數民族揚眉吐氣翻身做主人,開始變本加利地欺壓捷克人,而一些極端民族主義組織,如貝赫爾博士(Dr. Walter Becher)領導的“同志聯盟”(Kameradschaftsbund)尤其臭名昭著。德國在捷克實行食品配給制度,捷克人的肉類和油脂的定量明顯少於德國和奧地利,一些捷克不法商人和德國實權人物勾結,投機倒把,黑市猖獗,加劇了食品的短缺,捷克民眾因此怨聲載道。

蘇德戰爭初期,蘇軍一潰千里,損失三百萬部隊,斯大林痛切感到不能單純依靠軍隊抗戰,必須想盡辦法削弱德國的戰爭潛力。因此蘇聯一改此前對捷克流亡政府的輕慢態度,指示捷克共產黨和忠於流亡政府的資產階級抵抗組織達成協議,協調抵抗運動。蘇聯把持的“泛斯拉夫大會”在莫斯科召開會議,呼籲所有斯拉夫人盡其所能阻撓破壞德國軍事機器,而捷克流亡政府也通過英國BBC電台廣播,呼籲捷克工人消極怠工。捷克民眾正滿腹牢騷,立刻積極相應,工業企業的生產效率大幅度降低。1941年6月到9月間,捷克軍火企業產量平均降低18%,有些工廠下降了35%。抵抗組織的破壞活動也變得異常活躍,捷克政府通訊線路被剪斷,鐵軌被拆毀,8月間一個油庫被破壞發生爆炸,燒掉10萬公升汽油。

捷克局勢的惡化使希特勒非常擔心,於是決定替換捷克總督。海德里希主持帝國保安總署兩年以後,倦態畢現。海德里希的口頭禪是“獵犬的角色總得有人承擔”,幾年來他一絲不苟地執行了納粹政策,踏踏實實地做好“帝國垃圾箱”,但這種機械冷酷的生活越來越讓他厭煩,他性格中敏感的藝術氣質長期以來一直受到壓抑。當希特勒決定派一個鐵腕人物到捷克恢復秩序時,海德里希立刻請纓,他對妻子說:“生活總算有了一個積極的變化,總算不用再做那個帝國垃圾箱了!”


1941年9月27日,海德里希抵達布拉格。當天晚上,海德里希就宣布在捷克主要城市實行戒嚴,開始着手打擊捷克地下抵抗運動。海德里希的鐵腕治國一視同仁,打擊對象並不限於抵抗組織,還包括民憤極大的不法奸商,而且並不因當事人的社會地位、財富或民族而區別對待,這種鐵面無私頗得人心。1941年9月底,德裔化學家梅徹爾(Joseph Melcher)因向捷克流亡政府提供情報而被槍決。11月,德裔工廠主亞當兄弟(Walter and Helmut Adam)以“破壞經濟秩序”的罪名被處於絞刑,事實上這二人是死硬的納粹份子,所雇員工也都是納粹黨員。極端民族主義份子貝赫爾博士和其他“同志聯盟”骨幹都被送進了集中營,罪名是激化民族矛盾。

戒嚴持續了三個月,期間一共有404人被判處死刑,其中包括前捷克軍隊的6名將軍和10名上校,另外有5千多人被送進集中營。被槍決的404人裡面,169人屬於經濟罪犯,主要是那些投機倒把份子的。海德里希的秘密警察效率極高,幾個星期內捷克地下抵抗運動幾乎被破壞殆盡,僅捷共還有零星活動。這種後來史學家所謂的“恐怖統治”其實言過其實,抓捕行動基本上都在夜間悄無聲息地進行,白天各大城市依然歌舞昇平,並不是戰後捷克官方歷史描述的那種警笛長鳴,蓋世太保橫衝直撞的景象。
海德里希治理捷克的基本方針是軟硬兼施,恐怖統治的另一面則是懷柔政策。10月初,海德里希命令重新統計全國的穀物和牲畜數量,結果查出大批非法囤積的食品和肉類,而沒收的食品直接送到各個工廠的食堂去。海德里希在捷克工廠企業推行食堂制度,政府保證食堂的食品供應,以改善工人的營養水平,工人在這裡就餐不用花費食物票證。海德里希還努力將捷克的食品配給標準提高到德國本土的水平,捷克兩百萬工人的油脂定量提高到每月420克,核心軍工廠的工人則達到每月1040克。在社會福利方面,海德里希在捷克施行德國本土的福利標準,大幅度提高捷克人的養老金和醫療保險。1942年4月1日起實行的新福利制度,老年病殘養老金增加20%,遺孀福利增加三分之一,孤兒福利增加75%。全民失業保險制度的實施則是捷克史無前例的。

捷克的納粹宣傳機構大力鼓吹海德里希“為捷克勞工打拼”。海德里希經常到各地工廠視察,不顧保安的反對走到工人中間問寒問暖。海德里希親自掌握一部分資金,可以繞過官僚渠道直接用於解決工人的切身問題,他經常到一個工廠去,站在工人中間宣布增發一周的薪水以資鼓勵,往往得到工人們雷鳴一般的掌聲歡呼。海德里希把捷克溫泉療養聖地盧哈科維奇(Luhacovice Spa)建成工人療養院,勞動模範可以免費去那裡療養。1942年的五一勞動節,海德里希宣布放假兩天,向全國的工人免費發放電影票和戲票,光布拉格一地就發放了電影票11萬6千張,戲票1萬8千張。

海德里希的“新政”在幾個月裡就完全改變了捷克的政治氣氛。捷克社會各界開始發自內心地擁戴他,不遺餘力地歌頌他,捷克工人的勞動熱情無比高漲。捷克總工會在五一勞動節發表文章,提醒工人們捷克共和國時代談論了十幾年而未能實現的“社會主義”,海德里希在半年裡就實現了。“今天捷克工人的福利達到史無前例的高度,在海德里希無與倫比的舉措之下,深刻的社會變革已經得以貫徹,而這些變革在過去總是因為財政困難和政府低能而束之高閣。” 希特勒對海德里希的工作非常滿意,他在1942年5月20日的一次講話里聲稱:“看來只要給那些捷克人雙倍的食物配給,不送他們到東線去打仗,就可以把他們轉變為帝國狂熱的追隨者。然後他們就會在軍火生產上投入兩倍的努力,並當作自己神聖的責任。”

8. 遇刺身亡

捷克流亡政府安插在布拉格的情報人員發回報告,稱海德里希“胡蘿蔔加大棒”的政策異常有效,已經完全遏制了地下抵抗運動,而捷克軍工企業的產量進入1942年以後也開始大幅度增長。盟軍高層對此深表憂慮,捷克流亡政府因此決定派出特種部隊刺殺海德里希。布拉格殘餘的地下抵抗組織得知此事大為震驚,因為德國人對這種暗殺行徑的報復一向非常嚴厲。他們直接向英國政府申訴,要求取消行動,英國政府置若罔聞。

代號“類人猿”的刺殺行動由前捷克軍情負責人莫拉維奇中校(Frantisek Moravec)組織策劃。莫拉維奇招募了10名前捷克軍人,明白地告訴他們,此次行動生還的希望渺茫。這些人經過英國軍情六處嚴格的跳傘、偵察、爆破、射擊等訓練,然後在1942年5月中旬由英國空軍陸續空投到捷克。空投以後有幾個人被蓋世太保追捕擊斃,其餘的人迅速隱藏到事先聯繫好的平民家裡。剩餘的行動人員以前捷克軍隊中士庫比斯(Jan Kubis)為首,開始跟蹤海德里希的活動,很快找到他的致命弱點。海德里希的官邸和總督府都戒備森嚴,但他每天前往總督府時乘坐一輛未裝甲的奔馳敞篷車,車上僅有他的司機陪同。海德里希每天的行車路線和時間非常固定,他的專車使用SS-3這個醒目的車牌,車頭兩邊還插着黨衛隊和捷克總督的旗幟。驕傲的海德里希根本不相信在捷克還有人敢向他動手。庫比斯等人很快選擇了暗殺時間和地點。

1942年5月27日清晨,海德里希告別妻兒以後,跳上他的敞篷車出發前往總督府,準備當天飛往柏林。在伏擊地點,庫比斯握着一枚特製的炸彈,他的同事加布齊克(Josef Gabcik)手持英制斯坦衝鋒鎗,緊張萬分地等待着。10點32分,前面望風的行動組人員打了一個手勢,表示目標出現。馬上海德里希的專車就開了過來,在馬路轉彎處開始減速。這時庫比斯和加布齊克跳了出來,衝到敞篷車面前,加布齊克平舉衝鋒鎗,近在咫尺向海德里希扣動扳機,但槍居然卡殼了。面對伏擊,海德里希犯了個致命錯誤。如果他命令司機加速衝過去,絕對能夠安然無恙。但海德里希大聲命令司機停車,然後站起身來,準備拔槍自衛。庫比斯見大事不妙,將炸彈投向車裡,但沒有投准,炸彈在車門上反彈,掉到地上爆炸。庫比斯和加布齊克分頭逃跑,海德里希則跳出汽車向庫比斯追來,手槍連連射擊,但他沒跑多遠就停了下來,手按住右臀 - 那裡一塊暗褐色的污跡正迅速擴大。海德里希掙扎着回到座車,靠在門上喘息連連。路邊旁觀的一個金髮婦女認出了他,立刻當街攔住一輛運麵粉的卡車,讓司機立刻送他去醫院。海德里希勉力繞到卡車後面爬進車廂,然後癱到在裡面。

事後證明庫比斯投擲的那枚炸彈爆炸以後,彈片穿透車門深入海德里希的腰臀部位,造成致命傷害。炸彈很可能經過了特殊處理,海德里希的傷口迅速感染,引發壞血症。希特勒將歐洲占領區所有著名的外科醫生都空運到布拉格也無濟於事。由於當時沒有抗生素,海德里希的傷勢很快惡化,於6月4日死去。希特勒為海德里希舉行盛大的國葬儀式,在葬禮上情緒激動,只說了寥寥幾句話。

德國占領軍調動19名軍官和740名士兵圍捕暗殺行動組,最後將他們圍困在一座教堂里。行動組7名成員英勇抵抗,擊退多次進攻,打死打傷數十名德軍,彈盡以後全部自殺身亡。為了報復這次暗殺行動,德國占領軍將捷克村莊利迪齊(Lidice)夷為平地,15歲以上男性居民199名被槍殺。蓋世太保抓捕了1萬3千人,其中600多人因私藏槍支的罪名被處決。

希姆萊對海德里希的才幹和權力忌憚已久,海德里希的死着實讓他如釋重負。耽擱了半年以後,希姆萊才提名卡爾頓布魯納(Ernst Kaltenbrunner)繼任海德里希。卡爾頓布魯納毫無主見,因此希姆萊實質上攫取了海德里希生前包攬的權力。海德里希留下最貴重的遺產當屬蓋世太保,這個專制機器直到1945年納粹德國滅亡前夕還在有條不紊地運轉着。二戰結束以後,蓋世太保並沒有消亡,而是借屍還魂。1950年,東德成立國家內務部(Ministerium fur Staatssicherheit),簡稱斯達西(Stasi)。斯達西成立之初僱傭了大批前蓋世太保官員,使用蓋世太保那一套特務手段,包括建立龐大的告密網絡,不經司法程序而綁架監禁等等。到1980年,斯達西擁有9萬名警察和便衣特務,在冊的告密者多達17萬5千人,大概東德每100個人中就有一個告密者。海德里希發展完善的蓋世太保這個精密高效的國家機器,其生命力遠遠超出了納粹政權本身,也證明了海德里希確實是一個極其優秀的技術官僚。

海德里希的得力助手貝斯特博士在回憶錄中總結海德里希的一生,認為他是尼采描述的“金髮野獸”最完美的體現:“當我們引用尼采的‘金髮野獸’時,我們會想到那些古代的維京人和諾爾曼人縱橫歐洲,征服無數土地;而一個現代的金髮青年發跡於海軍一個默默無聞的角落,在短短10年間成為歐洲最強大的帝國里最強有力的人物,可惜年僅38歲時喪生於刺客手裡。” 尼采的好友瓦格納將“金髮野獸”搬上歌劇舞台,而海德里希的父親曾經多次指揮樂隊演奏這幕歌劇。海德里希一生的所作所為,大概就是為了親身實現尼采這個的“金髮野獸”的夢想。海德里希的事跡證明,如果沒有良知和道德的約束和規範,追求卓越的生命衝動將如同泛濫的河流,能夠造成何等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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