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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也:人民在哪裡——《烏克蘭札記》之一
送交者: hebeiman1 2014年06月11日06:59:52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馬也:人民在哪裡——《烏克蘭札記》之一


    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存在和發展,前提是自己的歷史、自己的文化傳統、自己人民的勞動和創造。

    觀察2003年底以來的烏克蘭危機,想起中國古代的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故事。衙役押着犯罪的和尚,從某地到某地,夜宿旅舍。和尚趁役押睡夢中給他剃髮,然後逃逸。清晨衙役發現,自己的頭上淨光,驚呼:“和尚在此,我在哪裡?”

    現在的問題是,在烏克蘭危機中,烏克蘭人民在哪裡,烏克蘭人民的烏克蘭在哪裡。

    在全球經濟文化政治聯繫越來越密切的世界,任何一個第三世界國家的存在和發展,都取決於認識、把握、立足於自己。心甘情願俯就於西方,亦步亦趨於西方,找不到自己,成為一切不幸的根源。

    20世紀70年代,英國記者保羅·哈里森《第三世界——苦難、曲折、希望》,描繪出“整個世界的西方化”的景象。各國首都變得大同小異。第三世界農村斑駁的土牆上貼着西方廣告和美男美女的照片,西裝領帶、吃麥當勞和嚼口香糖成為時尚標誌,到處在嘲笑傳統服裝而競相炫耀超短裙和高跟鞋。消費方式西方化,政府機構設置、官員作派、建築風格、工業技術、醫療系統、教育體制和解決住房的辦法,都在西方化。“伴隨政治上和經濟上的帝國主義,又產生出一種更為陰險的控制形式——文化上帝國主義”。殖民主義者努力打造一種照抄照搬西的“比照集團”。他們或許土生土長,但是偏偏與自己的人民相隔絕,總是期盼在自己的土地上複製一個美國或是英國,把同西方對表,作為真理的目標。

    保羅·哈里森的一段話,至今仍然顯示出現實的意義:“第三世界所需要的是財富的重新分配,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合作,強調生產,提倡自治、自力更生和使更多的人參加爭取發展的活動。西方化的誘惑,歪曲了發展的目標,把造就孤立的個人消費者作為努力的目標”,“西方的生活方式、產品和發展道路,造成了在貧困國家條件下不正確的發展”。

    不僅是每個第三世界國家的悲劇,也許正成為導致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和第三世界民族解放運動落入低潮的一個基本原因,即沒有始終如一地堅持相信和依靠自己的人民、自己的階級優勢和民族優勢、自己的獨特探索和創造,沒有足夠關注和有效地抵制西方文化帝國主義。結果是眼看着起高樓,眼看着樓塌了。在關於自己政治勝利和經濟發展成就的沉醉中,政治上經濟上被打倒在地的剝削階級和陳腐倒退的社會力量,內外勾連,在瀰漫全球的腐臭污濁的文化空氣中,呼喚、點燃和煽動極端自私、極端野蠻的叢林法則和動物性基因,“造就孤立的個人消費者”,終於走向開啟階級復仇、民族復仇和舊制度復辟的渦輪機。

    在一個資本主義全球化居於強勢的世界,工人階級和被壓迫人民、被壓迫民族處於弱勢,基於共同解放信念的團結合作,“窮幫窮”,是唯一的、不可戰勝的優勢所在。

    持續30多年,全球討伐和摧毀社會主義,民族獨立、國家主權以至於民族文化傳統、愛國主義、集體主義,一概被淹沒在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冰水裡。精神支柱已經不再是國家、民族、集體,不再是人民利益高於一切,精神旗幟和最時尚的口號變為“自我”——“自我發現”、“自我追求”、“自我實現”;代替信任、團結和合作的,是“人與人是仇敵”。“孤立的個人消費者”靈魂深處最卑劣最髒髒的私慾,既是出發點也是終結點。作為工人階級先鋒隊的共產黨要麼鳥獸散要麼改旗易幟,工人階級自身要麼被瓦解要麼陷入消沉,社會主義國家和第三世界國家要麼被分裂要麼動盪不已。

   
世界在全球化的名義下碎片化。“自我”在哪裡呢?原本高唱追求自我的絕對“自由”,然而隨着國家主權、民族獨立的消解和喪失,“自我”本身必然地消蝕和依附於美元、美國軍刀、美國生活方式、美國價值觀——這成為唯一的上帝、唯一的準則。個人如此,國家和民族尤其如此。這正是美國和國際壟斷資本世界霸權的意識形態基礎。

    蘇聯解體,一家德國報紙寫道:“東方崩潰以來,由於我們沒有了敵手,不必害怕敵手競爭,所以我們能夠單獨做出決定,南方必須走什麼樣的道路。”這裡包含着美國為首的西方對社會主義國家和第三世界國家戰略的全部秘密。對當時蘇聯的最高領導人戈爾巴喬夫,如尼克松說所說,就是用強大的軟軟硬硬的壓力,迫使他“接受肢解帝國、摧毀社會主義的改革”。

   
烏克蘭不過順流而下罷了。

   
烏克蘭被從蘇聯肢解而“獨立”。這個獨立的烏克蘭,在美國式“民主”、“自由”的鼓譟中走過24年、混亂24年,其間經歷四位總統、兩部憲法、三次憲政體制改變——從總統議會制到議會總統制,從總統議會制再到議會總統制。輪番上台下台的總統、總理們,忙着比賽以權謀私、瓜分搶劫國家財產,忙着在政治漩渦的起伏中窺測風向、投機攀附,走馬燈一樣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國家的一切地方,上至總統府、內閣、議院、軍隊高級將領,下至大街小巷的夜總會、咖啡館,到處都在賣身投靠和無恥欺詐,到處都在沉醉和追求不靠勞動而靠巧取豪奪、坑蒙拐騙發財致富。首先是國家的上層,在追逐權力和糜爛奢侈中一會兒偏向西方,一會兒偏向東方。但是沒有一種體制、一種法律、一位總統或是總理,腳踏實地地解決國內的貧困、就業、教育、醫療、社會治安等人民關心的問題,屈駕彎腰,問一問人民要求什麼和怎麼樣實現這些要求。

    人民的利益,不在總統總理們的政治路線圖上。人民在默默地勞作和苦難中支撐着這個分崩離析的社會,在無聲的抽泣中像等待死亡一樣期盼未來,或者更糟糕——以示威鬧事為新產業,循着西方指揮棒的節拍湧上街頭和廣場,呼喊旨在實現別人利益的口號,向自己人拳腳相加,打倒一個西方不喜歡的政權、換一個西方喜歡的政權。

    這個號稱“獨立”的烏克蘭的主導權,不在烏克蘭人民手裡,也不在王冠加冕的那些烏克蘭人的手裡;他們的後面是西方。

    西方媒體按賊喊捉賊的慣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把永恆主題或者直接、或者七彎八折地定位於鼓譟俄羅斯干涉乃至“入侵”、“吞併”、“分裂”烏克蘭。亞努科維奇東而西、西而東地搖來擺去。顛覆亞努科維奇之後的新政府,一再渲染俄羅斯特工進入烏克蘭、已經抓獲若干,指天誓日而沒有拿出任何證據。倒是全世界都知道,美國參議員麥凱恩到基輔街頭發表煽動性演講。英國《衛報》報道,美國外交部、國際開發署、全國國際事務民主學會、國際共和學會、一些非政府組織,其他西方國家在烏克蘭攫取巨大利益的部門和企業,為烏克蘭反政府活動提供的資金越來越多。受僱參加暴力活動的人分工不同,報酬也不同,大致可以分為三類。普通和平抗議者30美元/天,充當人體盾牌50美元/天,製造暴力衝突100美元/天。

   
亞努科維奇政權垮台,烏克蘭東部造反,美國中情局局長化名,偷偷到基輔親自部署發起征剿的戰爭。於是新政府派出精銳,在直升機和坦克車的轟鳴中東征,名義是討伐“恐怖主義”。這個東部的“恐怖主義”背後的黑手,又被宣傳為俄羅斯。然而照樣沒有拿出任何證據。倒是主持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兩州全民公投的所謂“親俄羅斯武裝分子”宣布,他們那裡既沒有俄羅斯特工、也沒有俄羅斯一分錢。從西方媒體開始披露的,是另一方面的消息。專門調查情報人員活動的一位美國記者說,烏克蘭最近數月局勢中“有中情局的顯著痕跡”。在基輔,國家安全局大樓有一層專供美國中央情報局使用。5月2日,兩架烏克蘭政府軍直升機在東部被擊落。機上14名中情局人員中13人命喪黃泉、1人生還。美國黑水公司的僱傭兵400進入烏克蘭,活動於盧甘斯克附近。

    烏克蘭是烏克蘭人民的烏克蘭。但是面臨新近的烏克蘭危機,西方媒體卻始終把烏克蘭擺在一種似乎天定的、無須討論的依附地位,議論最多的問題,不過是烏克蘭是向東還是向西,或者說,是依附西歐和美國,還是依附俄羅斯,至於烏克蘭人民的願望,則棄之如敝履,完全不在視野之內。

   
組織抗議活動美國專家布雷恩於2013年10月27日抵達基輔,當時就堅持,不惜犧牲,採取最激烈的方案奪取政權。2013年12月8日,反對派領導人亞采紐克在獨立廣場講話,呼籲軍隊和民眾占領政府大樓,上述進程隨之開始啟動。

   
基輔街頭已經開始流血。議員巴列茨基稱,第一個犧牲者喪命於激進反對派從北約某國招募來的一個僱傭兵之手。呼籲每個“愛國者”要打死“10名烏克蘭敵人”的傳單在獨立廣場到處散發。

   
英國記者帕帕佐普洛斯證實:“在烏克蘭熱火朝天的抗議活動背後隱藏着美國和歐盟的支持。”

   
美國副國務卿約翰·博爾頓直截了當地說:“歐洲正在洗牌,烏克蘭是一個大籌碼。”[v]

   
2014年2月19日美國《時代》周刊網站發表美國歐亞集團總裁伊恩·布雷默《你應該了解的烏克蘭》,說烏克蘭“夾在強勢俄羅斯與歐洲之間處境尷尬”。同日,美國有線電視新聞國際公司(CNN)網站發表文章,稱烏克蘭反政府示威者要求“終結亞努科維奇政權”,預示暴力和血腥程度將不斷增加。承認“美國確實對抗議者表示支持”,“反對派領導人與西方官員見面,要求他們予以更多支持”。認為“對烏克蘭人來說,歐盟協議象徵着新未來”。

   
同時有俄羅斯國內新自由主義改革派的積極呼應。被西方封為“俄羅斯改革之父”的格里戈里·亞夫林斯基,斷言烏克蘭危機的主要原因不在西方、不在烏克蘭,而在俄羅斯:普京想要打造“非歐洲發展道路”,“沒有選擇與烏克蘭一道奔向歐洲,還試圖將烏克蘭拉向與之相反的方向”,“對烏克蘭而言,俄羅斯的歷史發展方向命運如何,這才是一大關鍵問題”。[vi]第三世界國家改革精英就這麼點本事,即跟在西方主流的屁股後面照搬照抄。此公這次抄襲前引美國有線電視新聞國際公司(CNN)網站文章的結論,沒有任何獨立見解,作者的“自我”再告消失。

   
烏克蘭被作為實現別人利益的籌碼——與其說是歐洲洗牌的籌碼,不如說是美國繼續稱霸世界戰略的籌碼,正在被別人指指點點奔向哪裡。

   
烏克蘭和俄羅斯歷史上血脈相連。基輔是俄羅斯文明的發祥地。古代羅斯即基輔羅斯,建都基輔並形成一個統一的民族。其後分分和和,打斷骨頭連着筋。1917年底,曾經有過一個從俄羅斯分裂出來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號稱“獨立”其實無論是蘇俄,還是德國、英法協約國甚至波蘭,都希望在此獲得主導權。1919年,其領導人彼得留拉經協約國疏通與鄧尼金領導的俄國白衛軍合作,隨後又依附于波蘭,共同抗擊蘇聯紅軍,最終土崩瓦解,烏克蘭成為蘇聯的一個加盟共和國。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長篇小說《鋼鐵是怎樣煉出的》,依據的正是這一段歷史。

   
作為蘇聯的一部分,寫下烏克蘭歷史最輝煌的一頁。整個烏克蘭實現史無前例的發展和繁榮。今天被烏當局指為“恐怖主義分子”控制的東部和南部,成為蘇聯現代科技、航天航空、軍事工業、機器製造和大型船艦製造的基地,不僅具有當時蘇聯的一般特徵,而且屬於蘇聯全境經濟發達、教育昌盛、科技先進、人民生活水平最高的地區。在烏克蘭“去蘇聯化”,結果是破壞共同的歷史記憶。英國《經濟學家》3月間曾有《民主的病在哪兒?》,坦率地說出烏克蘭問題的癥結:“烏克蘭反對派和民族主義者還企圖通過推倒列寧像,割裂烏克蘭與蘇聯的歷史聯繫。但告別列寧之後,又有別的什麼形象,能把烏克蘭境內所有民族凝聚起來呢?”。

   
一位中國記者13年前描寫俄羅斯社會情緒,叫《難忘蘇聯》。恰恰在烏克蘭危機中,同一作者、同一題材的文章,主題由“難忘蘇聯”變為“重返蘇聯”。[vii]文章援引兩位俄羅斯人士對蘇聯的評價,其中也涉及到烏克蘭——“蘇聯是人類文明史上一場偉大的社會試驗,它試圖建立人類歷史上最公正、最有保證、最能讓人幸福的社會制度”;蘇聯時期平均月工資大約150盧布,頓巴斯煤礦工人可以達到700盧布,比蘇共中央總書記、部長會議主席、部長多200盧布。從“難忘”走向“重返”,反映的正是俄羅斯、烏克蘭和其他各加盟共和國人民的共同要求。這就是歷史走向。

   
2014年4月間,已經有俄羅斯議員聯名致函總檢察長,要求調查“蘇聯解體的合法性”,認為既然1991年3月全民公決中蘇聯公民76.4%贊成保留蘇聯,解體就是違法的。蘇聯解體成為導致大規模經濟倒退、社會混亂、人民生活水平下降的20世紀最大悲劇。

   
蘇聯解體對烏克蘭的最大傷害,不僅在於經濟社會的巨大破壞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急劇下降,不僅在於骨肉分離的切膚之痛和教育、科技、工業基礎的毀滅,尤其在於西方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的毒化,導致人民歷史主動精神的蛻化。

   
一家俄羅斯媒體寫道;“西方在策劃和實施基輔政變後,給烏克蘭主權造成了新的現實,今後,主權將根本不存在。這個國家進入了外部管理模式,基輔每走出重要的一步,都要與華盛頓和布魯塞爾對表。”[viii]

   
危機是不幸的。自己的主權落入華盛頓和布魯塞爾的掌控而根本不存在,是更大的不幸。但是竊奪和竊奪者製造的危機,卻成為烏克蘭人民再度覺醒、奮起抗爭和找回自己的歷史主動精神的教師。

   
2014年4月,烏克蘭政府軍在東部的斯拉維揚斯克市,向自己的人民發動“反恐行動”。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13日在當地的拍攝組稱,當地老百姓給“武裝分子”送吃送喝,還送輪胎幫助構築防禦工事。斯拉維揚斯克市長什捷帕公開支持示威者。她說:

   
占領政府大樓的人是自己人。他們要求舉行公投,我對此表示認同,也不會與他們對抗。如今全市人民都 支持抗議者,政府大樓也升起俄羅斯國旗。基輔需要好好反思,為什麼不問問人民需要什麼。

   
這種公投,是人民對自己前途的一種新的選擇機會。西方曾經預言,“公投沒有影響力”,大多數人不支持公投。5月11日,烏克蘭東部兩州公投在政府軍的槍聲和炮火中按期進行。次日公布公投結果。頓涅茨克投票率74.87%,贊成從烏克蘭分離出去的票數占89.7%。盧甘斯克投票率75%,支持獨立的票數占96.2%。《紐約時報》報道,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的透明投票箱裡可以看到,幾乎所有的票都是贊成票。在一家醫院工作的羅沃維奇對《洛杉磯時報》表示:“我們投票支持自主是沒有辦法的選擇。我們想決定自己的命運。我們不希望美歐到這裡來。俄羅斯幫忙也靠不住。”

 
 烏克蘭人民已經邁出決定自己命運的第一步。歷史聽到的,正是烏克蘭春天交響樂主旋律的最初的音符。

    2
014年4月15日


    保羅·哈里森《第三世界——苦難、曲折、希望》第50頁,新華出版社1984年版。
    《北方對南方的戰爭開始了嗎?》,德國《法蘭克福匯報》1992年3月19日。
    尼克松《戈爾巴喬夫的危機與美國的機會》,美國《華盛頓郵報》1991年6月2日。
    德新社5月12日柏林電;“今日俄羅斯”電視台5月13日報道。
    [v] 《烏克蘭:攪亂局勢的測試》,俄羅斯戰略文化基金會網站2014年1月26日。
    [vi] 格利戈里·亞夫林斯基《俄羅斯在周邊製造不穩定地帶——烏克蘭危機的主要原因在俄羅斯國內》,俄羅斯《導報》2014年2月27日。
    [vii] 《‘重返蘇聯’在俄羅斯不再虛幻》,《環球時報》2014年5月5日。
    [viii] 《政變和烏克蘭新秩序——最初的趨勢》,俄羅斯戰略文化基金會網站2014年2月24日。


 

馬也:“解決俄羅斯”——《烏克蘭札記》之二

   
在美國一國霸權的世界,除拉丁美洲左翼力量執政的國家,多數發生大規模動亂以至導致政權易手的第三世界國家,一般    都表現出兩個特點。第一個是西方首先是美國深度介入直到軍事入侵,比如阿富汗和伊拉克。第二個是國內社會矛盾尖銳,這種矛盾有其國內根源,但是由西方挑唆、火上加油,爾後被西方所利用,比如南斯拉夫和利比亞。選擇什麼地方,採取什麼步驟,從哪裡動手動腳,都基於實現和維護美國一國霸權這個美國的長期戰略目標。

   
在美國當局的政治天平上,烏克蘭是一塊心病。美國不能允許存在一個橫跨歐亞兩個大洲的蘇聯,也不能允許存在一個橫跨歐亞兩個大洲的俄羅斯。解體蘇聯,作為這一輝煌事業的繼續,它沒有一天不在處心積慮地設法從外部積壓俄羅斯的生存空間,從內部瓦解俄羅斯。俄羅斯周邊國家的“顏色革命”戲劇,俄羅斯國內的反普京運動,無不由此產生。且不說烏克蘭回到俄羅斯或者同俄羅斯結盟,即使稍稍靠近俄羅斯,也不能加蓋批准放行的印章。按照布熱津斯基《大棋局》的部署,如果俄羅斯有烏克蘭,它還將是一個帝國;如果失去烏克蘭,它就不會是一個帝國,甚至可能只是一個亞洲國家。

   
但是烏克蘭的事情有點棘手。不像阿富汗、伊拉克,幾乎不需要什麼理由或者乾脆編造一個理由,就導彈坦克長驅直入。也不像南斯拉夫和利比亞,對付前者的計謀是製造、擴大、激化分裂,最後糾集北約出兵收場。後者好歹有北約特別是法國熱心打先鋒,只消派幾個特務煽風點火,放幾艘兵艦海邊游弋,再加戰機盤旋、導彈助威,即可坐收漁人之利。

   
美國曾經寄望從基輔打通北約的快速通道,由歐盟託管烏克蘭這個“問題國家”,而自己則集中精力於東亞和中東。但是一方面由於烏克蘭和俄羅斯的特殊關係,對美國而言地位極端重要,另一方面歐盟的努力似乎沒有取得及格的成績,這就使美國儘管力不從心,也不得不自己出面,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我們這個世界,無論有多少甜得發膩、含義模糊、笑裡藏刀的詞語,卻仍然被鄧小平所說的兩個主要矛盾所糾纏。一個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矛盾。一個是帝國主義和第三世界的矛盾。俄羅斯和中國,正是這兩個主要矛盾的交匯點。

   
沒有了蘇聯,還有社會主義中國這個大國。特別是一場發端於美國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危機,更使俄羅斯和原屬蘇聯的各共和國“蘇聯因素”,顯示出“野火燒不盡”的態勢。“懷舊”成為瀰漫俄羅斯和原屬蘇聯的各共和國人民的普遍的社會情緒,也就罷了,事實上是正在走到“重返蘇聯”;這簡直是整個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噩夢。

   
俄羅斯這個民族,恰恰是一個善於從歷史中學習的民族。共產黨下台,社會主義紅旗落地,人民在國家肢解、山河破碎、經濟崩潰、社會倒退、生活水平大幅度下降的艱難中苦苦度日。然而2007年一篇俄羅斯文章透露出的信息,顯然具有世界歷史的意義: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的悲劇,是用“與世界文明接軌”這種理想的形式表現的。“要永遠記住教訓——俄羅斯張開雙臂表示擁抱,而西方看到的卻是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俄羅斯將徹底放棄這一悲劇性外交政策,不管歐洲人或者美國人是否接受這個現實”。

 
 俄羅斯民族從混亂、苦難、迷惘和困境中的覺醒,與其說是一個自發的過程,毋寧說是西方教育的成果。在埋葬蘇聯的年月,關於馬克思列寧主義如何荒謬絕倫、社會主義如何戕害人性的宣傳,攪得遮天蔽日,何況“國際社會”、“國際慣例”已經認定,只要改旗易幟、亦步亦趨於西方的道路,就允諾天上下雨一樣落美元,就人人成為資本家。不擇手段實現私慾代替對祖國和人民事業的熱愛,以權謀私、貪賄無度代替忠於職守,賣身投靠、撒謊欺詐代替正直和真誠,坑蒙拐騙、追求奢華浮躁代替誠實的勞動,整個社會失去分辨敵我、是非、黑白的起碼能力。作為一個污濁醜陋的時代,它總算過去了。這種歷史的覺醒過程的縮影,就是普京。

   
美國《紐約時報》網站刊文稱,西方應該拋棄幻想,對普京進行懲罰。應該拋棄西方對普京的什麼幻想呢?一個是讓他在“美國領導的世界秩序基本框架”內“主要精力用在發展其國內生產總值上”;另一個是西方可以“將俄羅斯的近鄰看成是西方影響力可以達到的地方——北約前所未有的東擴”。現在,普京既不再迷醉於從西方引進的什麼“國內生產總值”,而是努力實現為自己人民謀取安寧和幸福的經濟、政治、文化的全面發展,也不再聽任西方在家門口舞刀弄槍,而是不斷發出捍衛國家安全的強硬的聲音,使西方無法決定俄羅斯的命運,甚至“西方決定俄羅斯近鄰命運的能力”也要劃上問號了。[ii]

   
直到14年前,即2000年3月,普京作為總統候選人接受英國廣播公司的採訪,還希望成為北約的平等成員。他的第一位西方朋友是英國首相布萊爾。他的第二位朋友是美國總統小布什。然而這兩位朋友2002年背着普京將包括波羅的海三國在內的7個國家收入北約,形成對俄軍事包圍態勢,給普京上了第一課。他在關於克里米亞問題的講話中這樣回顧和西方交往的歷史:“一次一次地欺騙我們,背着我們做出決議,把既成事實擺在我們的面前。例如北約東擴,在我們家門口部署軍事設施。還不停地對我們說,‘這和你們沒有關係’。”

   
2007年他接受英國《泰晤士報》採訪時說,“美國不需要朋友。我們感到,美國需要的是能夠受擺布的附庸······美國是這樣說我們和其他人的,‘得教訓教訓他們,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文明人,差不多就是野人,不久前才從樹上爬下來。因此我們應當收拾一下他們,得給他們剃剃毛,洗洗澡。我們才是文明的傳播者’。”世界上沒有一位領導人,如此直言不諱地說出自己屢遭背叛的屈辱。他多次表示,真正的朋友是查韋斯、習近平。2007年和《泰晤士報》的談話中,“持不同政見者”這個詞不見了,只有“民族叛徒”、“第五縱隊”。[iii]

   
歷史在普京的變化中看到俄羅斯人民的進步。俄羅斯人民需要普京、塑造普京、選擇普京、擁戴普京,而且正是處理烏克蘭危機的決策,使得他在民意測驗中的支持率越來越高。

   
俄羅斯在重新認識自己,也在同時認識西方。這種對西方的認識,到爆發為克蘭危機,達到一個新的高度。烏克蘭成為俄羅斯的最新教材,至少使俄羅斯懂得兩個基本事實。

   
烏克蘭悲劇最重要、最明顯的教訓在於: 西方不是夥伴,而是最冷酷無情的敵人。如果說今天北約的坦克沒有在我們的城市和村莊轟隆作響,那也是拜俄羅斯的核導彈實力所賜,而不是自由蠱惑者的功勞。

   
西方精英不是“民主戰士”,而是一群沒有原則的、野心勃勃、不大聰明的人,隨時準備撕毀任何條約。他們沒有朋友,自由自私自利的利益。“及時背叛即遠見”是他們的行動準則。即使對於那些忠於他們的人,他們也加以利用,並隨時準備出賣和消滅。卡扎菲、米洛舍維奇和薩達姆的幽靈在提醒着我們。他們都曾在不同階段試圖向西方獻媚。[iv]

   
如果不是最早、至少算得上較早發現“大事不好”的動向的,正是這次在烏克蘭危機中衝到最前線而且不顧外交禮儀活蹦亂跳的美國參議員約翰·麥凱恩。他在2007年就發現:俄羅斯“現在似乎正在走自己的路”,因此必須“堅定地面對普京”。[v]美國已經習慣於莫斯科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即便有點葉利欽式的撒嬌模樣的固執,終究會在美國需要的地方停下來。這種舊模式已經終結。

   
普京的俄羅斯,是一個重新喚起自信和自尊的俄羅斯。何況在美國從烏克蘭下手的時候,世界還在品嘗全球資本主義體系危機的苦澀,美國自己仍然到處伸手,卻愈加處於衰退過程,世界霸權地位搖搖欲墜。面對一個已經和正在發生變化的世界,繼續死守徹底摧毀俄羅斯這個不變的目標,就增加了美國的困難。

   
總之,無論發生怎樣的變化,目標終歸都是俄羅斯,這一點瞭然於心,堅持不懈。美國傾其全球之力,在原屬蘇聯的整個地區如此行動,在東歐,在中東和東亞,同樣如此行動。自2003年年底以來,烏克蘭危機鬧得世界烏煙瘴氣,但是他們的官員、學界、商界、媒體不管議論多少烏克蘭,目標都死死地盯着俄羅斯。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國家公司(CNN),在亞努科維奇下台前夕發表文章說,烏克蘭國內“爭鬥的一個根本問題”,是“烏克蘭究竟是自由國家還是莫斯科的一部分,或者說是普京棋盤上的棋子?”,“對於烏克蘭人來說,歐盟協議象徵着未來”。[vi]烏克蘭“顏色革命”的英雄、新自由主義改革派代表、前總理季莫申科正在準備參加5月25日的總統大選,也挑到一線宣稱:“我們應當確定自己的位置,要麼與民主世界一起,要麼與‘原蘇聯帝國’在一起。”相比之下,俄羅斯方面的這樣一種評論,倒略顯客觀:“目前烏克蘭政治舞台上最積極、最強悍的外部玩家是歐盟和美國,它們非常希望大大提升烏克蘭精英的可控性,使其徹底擺脫俄羅斯,並在未來介入北約”。[vii]

   
烏克蘭發生顛覆亞努科維奇事變的第二天,美國《國家利益》發表文章:

   
美歐要俄羅斯發出聲音,但不能擁有否決權。隨着時間的推移,不解決俄羅斯在歐洲的地位問題,帶來的後果只會更加嚴重。現在是開始行動的好時候。

 
烏克蘭國內主要矛盾,是官僚買辦統治集團和人民大眾之間的矛盾。現在,整個西方媒體,按照一個統一的指令,都把烏克蘭的國內矛盾渲染為東部和西部的矛盾、俄羅斯族和烏克蘭族的矛盾、講俄語的人和講烏克蘭語的人的矛盾,然後齊步走一樣,將烏克蘭國內矛盾轉移到國外,“將國內建設的課題偷換成必須做出貌似決定命運的選擇——跟俄羅斯還是歐洲。事實上,這個選擇不存在”。[viii]接着就異口同聲,討伐俄羅斯。

 
 俄羅斯國內的新自由主義改革派心領神會。“休克療法”的領導人之一、被西方封為“俄羅斯改革之父”的格里戈里·亞夫林斯基,在亞努科維奇下台後一周即發表長文進行呼應,硬說烏克蘭問題“取決於俄羅斯國內”。取決於什麼呢?就是俄羅斯必須走“歐洲發展方向”:“對烏克蘭而言,俄羅斯的歐洲發展方向命運如何,這才是一大關鍵問題”。[ix]

 
 這派人之拋棄自己人民的創造和選擇、踐踏祖國傳統和文化的面目,不論哪個國家、何種膚色和語言,都一個樣子,也都坦率得無需掩蓋。

 
 烏克蘭選出一個新總統波羅申科。美國總統在華沙會見。副總統拜等親往基輔參加就職典禮。也是這段時間,打氣鼓勁之外,總統宣布“自由世界團結一致對抗俄羅斯”,親口答應500萬美元的軍事援助,副總統“追加”4800萬美元,白宮又呼籲國會撥款10億美元。天曉得有多少和真的給多少。不過有一點確信無疑,那就是瞄準俄羅斯。正如俄羅斯政治格局中心主任謝爾蓋·米和耶夫所說:“美國縱容波羅申科進行強硬的武力行動,卻不給他錢來償還欠俄的氣款。美國希望徹底控制整個烏克蘭,而不僅是基輔。如果不能成功,那麼也把烏克蘭變成在邊境對俄施加壓力的策源地。”

   
全部問題歸結為“解決俄羅斯”。

   
歐盟和美國都在利用烏克蘭危機積極地“解決俄羅斯”,但是美國並不希望事情走到加強歐盟的地步。美國聲音中“在歐洲的地位問題”和“歐洲發展方向”,意思在另外的方面,歐洲人其實高興不起來。“美國的烏克蘭項目並非親歐,說起親西方都是相對而言。它赤裸裸地反俄,並帶有納粹主義的色彩。在德涅斯特河沿岸、阿布哈茲、車臣、奧塞梯等地區曾與俄羅斯人作戰的那些人,在其中干着最下流的勾當。如今他們的任務,是從烏克蘭切割並控制一塊領土,然後依靠於西方結盟,在美國石油天然氣公司的支持下,通過犧牲俄羅斯的利益,把控制區擴大到整個烏克蘭”。[x]

   
怎麼算“解決”?俄羅斯可以“發出聲音”但不能有“否決權”,什麼“在歐洲的地位問題”和“歐洲發展方向”,都是黑話。引上這個方向,就是只有西方的而沒有俄羅斯的地位,以致肢解掉它的歐洲部分、使其成為一個布熱津斯基所說的“亞洲國家”,回到並永遠保持“舉起雙手表示投降”的姿態。烏克蘭危機提供的,正是“開始行動的好時候”!

 
 西方開始行動。俄羅斯在回應這種行動。烏克蘭人民有自己的行動。這個不大不小的國家,似乎將在21世紀世界歷史的進程中,扮演一回舉足輕重的角色。我們只能說,烏克蘭人民終究不會聽任別人對自己做或東或西的安排而自己創造屬於自己的道路,俄羅斯也終究不會坐等西方來“解決”。一場大戲的序幕剛剛拉開。


    《2008年世界形勢可能的發展趨勢》,俄新社莫斯科2007年12月24日電。
    [ii] 《對俄羅斯不抱幻想》,美國《紐約時報》網站2014年3月22日。
    [iii]《普京總統的克里米亞自白》,俄羅斯《導報》2014年3月21日。
    [iv]《烏克蘭給俄羅斯精英的教訓》,俄羅斯《軍工信使》周報網站2014年2月26日。
    [v] 《我們為什麼必須堅定地面對普京》,英國《金融時報》2007年6月13日。
    [vi] 《在索契的是“新”俄羅斯,在烏克蘭還是那個舊俄羅斯》,美國有線電視新聞國家公司(CNN)網站2014年2月19日。
    [vii] 《烏克蘭已經分裂》,俄羅斯《軍工信使》2014年2月19日。
    [viii] 《沒有選擇也沒有未來——烏克蘭局勢空前危險》,俄羅斯《報紙報》網站2014年2月19日。
    [ix] 格里戈里·亞夫林斯基《俄羅斯在周邊製造不穩定帶——烏克蘭危機的主要原因在俄羅斯國內》,俄羅斯《導報》網站2014年2月27日。
    [x] 《烏克蘭:“暗戰”》,俄羅斯戰略文化基金會網站2014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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