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老師 |
送交者: 南來客 2017年02月08日05:23:43 於 [高山流水] 發送悄悄話 |
老沙 (2016-10-15) 不久前,兒子來電話說,過兩天要上萊星頓演出,會去辛辛那提一趟,“看望一下老沙”。 兒子的話一下子把南來客的思緒帶回十七年前。 那年夏天,不滿十一歲的兒子被小提琴教育家狄雷女士招入門下,在媽媽的陪同下,第一次來到亞斯本(Aspen) 音樂節及學校。 位於科羅拉多州大山上的亞斯本音樂節及學校是美國眾多音樂夏令營中的佼佼者。每年夏季,這裡聚集了數百位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師生。在各種音樂專業中,亞斯本音樂節及學校又以小提琴專業見長,有小提琴家的搖籃之稱 (當然,科提斯音樂學院的未必認同)。當代著名小提琴家帕爾曼、林昭亮、薩拉張、Midori、沙漢姆、等,都曾在此浸潤,而他們都出自一人門下: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多若希•狄雷教授。 註冊後沒兩天,萱就來電話,興沖沖地說,“你兒子成小明星了。老師搶着要。薩斯米斯豪斯對他特別感興趣,兒子決定跟他了。” 柯克•薩斯米斯豪斯,德國人,辛辛那提大學音樂學院小提琴教授。由於他的姓太長了點,念起來拗口,華人學生私下都管他叫老沙,叫着叫着老沙自己也知道了。南來客初見老沙時,老沙四十來歲,個兒不算高,塊頭很大,手掌像熊掌(粗大的手指不由得令人懷疑他怎麼拉琴),頭髮花白,留着小鬍子,笑起來像只大花貓,還有點狡黠,談吐舉止顯示出德國人的認真,一口帶德國腔的美式英語,時有妙語,嚴肅中又不失幽默。 那一年,狄雷教授因病沒上山,老沙是狄雷的大弟子,義不容辭地進駐老師的辦公室,替老師擔當起培養新一代小提琴家的重任。 風雲際會,老沙成了南二世除媽媽以外的第一個小提琴老師。 南二世自幼跟媽媽學琴,好處不必多說,弊病也是明擺着的: 母子關係影響了師生關係。老師不夠耐心,學生則口口聲聲,“You are my mom, not my teacher.” 長此以往不是個事。於是給他物色老師,找來找去最後找到萱的教授。教授也是門出茱莉亞音樂學院,曾師從小提琴教育家加拉米安大師。學生的兒子給前輩拉了一段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教授大為讚嘆之餘又不以為然,“十一歲拉勃拉姆斯為時過早,還是先多拉拉音階吧。”教授講的是要按部就班,兒子卻認為“He put me down”,好長一段時間耿耿於懷,自然無緣成為師生。所以這老師一直到在亞斯本見到老沙之前都沒找到。
說亞斯本是小提琴家的搖籃,不僅因為不少當代小提琴大師年輕時曾在此學習、成名後曾在此演出及教學,還因為這裡是培育“神童”的地方。亞斯本音樂節及學校主要面對大學生以及研究生,然而比賽獲獎、光彩奪目的往往是那些初中生小弟弟小妹妹。狄雷之所以成功,除了教學有一套以外,最重要的有賴於兩點: 學生的素質以及充分調動學生的積極性。換言之,狄雷挑的都是能孵出良種小雞的蛋。老沙作為狄雷的大弟子,頗得老師的真傳,見到特別有音樂天份的小朋友就搶着要,而且明目張胆,毫不掩飾,“I really love them.”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 固然是一大樂事,可英才也得讓你教才行。這就需要調動學生的積極性。南來客至今保留老沙給南來客兒子講授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的錄影。滿滿的正能量。這裡講究的是不拘一格。在亞斯本,十歲上下拉薩拉薩蒂的“流浪者”、拉威爾的“茨岡”等名曲的大有人在,而且拉得有板有眼。十一歲拉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敢拉,我就能教,教你拉得更好。一節課下來,兒子心服口服,小馬駒給籠絡住了。 老沙對這個新收的弟子顯然另眼相看,當場許諾把學校剛剛設立的“新地平線獎學金”給新弟子,“連續三年。” “新地平線獎學金”是亞斯本最高獎學金之一,專為“神童”設置的,學費、食宿、甚至機票都包了。“秋季參加斯塔林課程,來辛辛那提上課吧,”老沙又說。老沙不僅是個小提琴教育家,而且有着精明的商業頭腦。當年風聞斯塔林家族有意贊助小提琴教育,老沙馬上奉師命前去與之接洽,爭取到大筆贊助,設立斯塔林基金,其中數十萬美金由老沙支配。利用這數十萬美金,老沙與辛辛那提大學音樂學院合作創辦了斯塔林室內樂團,親自擔任總監兼指揮。該樂團是老沙的掌上明珠,由十來二十個青少年提琴手組成。樂團成員都經過嚴格篩選,以當地學生為主,也有幾個來自美國各地。樂團當時已安排去中國演出。“現在插進來晚了點。不過,九月份在德國布肯堡有個音樂節,我希望你去演出。”音樂會在一個王宮裡舉行,兒子沒讓老師失望,一曲維尼奧夫斯基的D 大調波蘭舞曲贏得滿堂彩。 “He almost brought the house down,” 老沙得意地說。 從德國回來後,兒子開始每月一次定期到辛辛那提上課和參加斯塔林樂團的演出。最初由老爹陪同,周五下午動身,到辛辛那提後在大學附近的君悅下榻,周六到老沙辦公室上課時,鋼琴伴奏已經等在門外。兒子稍長,老爹不再陪同,有時樂團同學家長接送,有時老沙親自接送。提起這段經歷,南二世滿懷深情地在“臉書”上寫到,“從十一到十七歲,在飛往辛辛那提學琴那段時間裡,老師家就像我的另一個家。老師接送我,安排我在他家裡住….” 往返於兩個城市學琴持續了六年。按理說,南二世應該每周上一節課,可是每月一次上辛辛那提已經有些疲於奔命。南來客正為這事犯愁,老沙的同門師弟劉易斯來到此地大學任教,經“拔尖” (From the Top) 節目製作組介紹,跟南二世搭檔製作了一個節目。南二世跟劉易斯很投緣,不久開始每周一次跟劉易斯上課。音樂界和其他學術界一樣,門派森嚴,同時師從兩個老師是大忌。在亞斯本,老沙一個得意門生曾提出暑期跟另一位老師短期學琴,老沙的答覆是: 跟他就離開斯塔林室內樂團。不過,在南二世一生二師的問題上,老沙表現了少有的大度。“我理解,” 老沙不僅沒有給弟子臉色看,還照舊接送,悉心指導一如既往。 文藝作品中,音樂家常常被描述成半個瘋子,不食人間煙火。現實生活中的音樂人其實並非全都這樣。在南來客認識的音樂人中,至少老沙頗通人情世故,待人接物很講究藝術,特別是在處理危機時。 有一次,老沙的一個大弟子應邀與亞斯本音樂節主要樂團合作演奏,彩排該他出場時不見人影,原來他在後台練琴沒注意誤了上場時間。指揮大怒,他也一肚子委屈。老沙在台下見狀,連聲吩咐弟子說,“說抱歉,只說抱歉,不要解釋,什麼也別多說。” 終於化解了一場風波。 另一場風波與南二世有關。那年,南二世年滿十五,第四次上亞斯本,也是首次放單飛,入住學生宿舍。兒子上山沒幾天,南來客一大早接到亞斯本音樂學校教導主任一個電話。原來南二世跟幾個同齡小朋友在宿舍偷喝酒讓校方得知,“學校正在考慮是否要把他們送回家,” 電話另一頭說,口吻相當嚴肅,“我們知道他今晚有場演出….” 可不是嘛,老沙的斯塔林室內樂團來亞斯本舉行首場演出,重頭戲是華裔作曲家高平的“皇帝與夜鶯”,擔綱獨奏的就是闖禍的那位,把他趕下山,豈不是砸場?老沙再次顯示了高超的“政治手腕”。老沙吩咐弟子馬上道歉,“只說抱歉,不要解釋,什麼也別多說,” 又在學校領導面前嚴肅批評弟子,再三強調此事不可容忍,同時表示“會接受校方的任何決定”。然後話鋒一轉,“不過,晚上演出的票已經賣出,如能念其初犯,法外開恩,給一次機會….”話說到這份上,校方還能不高抬貴手嗎?一場風波又化解於無形之中。事還沒完。老沙哄完校方再哄小朋友 – 垂頭喪氣怎麼演出? 批評完總得安撫安撫吧。 “嘿嘿,沒事了。晚上好好演出。” 一句話勝過多少深入細緻的思想工作。 老沙對中華民族(以及大韓民族)有着深厚的感情,眾多弟子中有不少華人學生,如李傳韻、劉揚,等。老沙曾多次赴華講學,對中國情有獨鍾,憑着對中國的深厚感情以及精明獨到的目光,率先與中央音樂學院合作,在北京創辦了長城國際音樂夏令營,培育學生並組織專場演出,已經十多年了。 通過長城夏令營,老沙招收了好幾個中央音樂學院的尖子到辛辛那提大學音樂學院跟自己學琴。老沙這樣做說不上挖牆腳 – 中央音樂學院的林耀基等大師巴不得自己的弟子能出去見識世面。老沙也多次為他人做嫁衣裳。“斯塔林室內樂團他培養的小傢伙,長大了一個個都離開他遠走高飛,”有個家長不勝唏噓。南二世該上大學了,多家學校的音樂學院搶着要。謙謙君子劉易斯教授也不客氣了,跟師兄說自己會給南二世學校最高獎學金外加他掌管的斯塔林基金的獎學金,數目相當可觀,意思不外“別跟我搶了”;老沙對南二世也志在必得,回了句,“我給他的獎學金會多到他不會拒絕。”南二世左右兩為難,乾脆投奔第三方心儀已久的茱莉亞音樂學院去了。 老沙失望歸失望,設身處地替學生想想,也就釋然了。“一日為師,終生為師”的道理老沙明白。學生離開了,但師生情誼保留至今。這不,南二世到萊星頓演出,沒忘了專程上辛辛那提看望老沙。 “老沙說,‘見到你真高興。我一直在關注你的事業,看到你要來萊星頓演出…,’ ” 過後南二世向老爹匯報,“老沙還說,‘我計劃舉辦一場重聚音樂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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