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特洛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講“緣分”。 南二世成為葛連•迪克特洛的學生,全憑緣分。 葛連•迪克特洛是南二世在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小提琴專業老師。 如果有人問美國交響樂團的老大是芝加哥交響樂團還是紐約愛樂樂團,這還真不好回答。可是如果問的是過去數十年,美國交響樂團首席中名頭最響的是哪位,葛連•迪克特洛當仁不讓。自從1989年年方25歲的洛杉磯愛樂樂團首席被著名指揮家朱賓•梅塔請到紐約愛樂樂團擔任首席,葛連•迪克特洛在那把交椅上一坐就是34年,直到2013年退休到南加州大學任教發揮餘熱。 高中畢業前一年的暑假期間,南二世作為青少年藝術家講習班十個入選青少年藝術家中的一員,在母親陪同下來到茱莉亞音樂學院,開始為期一周的學習。期間,南二世曾給老爹打過幾次電話,其中兩個南來客記憶猶新。 第一個電話是從茱莉亞音樂學院學生宿舍的電梯裡打來的,南二世告訴老爹電梯壞了,他和媽咪給困在裡面半個鐘頭,“不過現在出來了。” 另一個是從學院的演出廳外面打來的。 “爹地,葛連•迪克特洛的弓斷了。”一開口就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句。 “你弄斷的?”好弓動輒數萬美金,可別嚇着孩子,“唔使驚 (不用驚慌),他有保險的。” “他自己弄斷的。上課,他聽我拉老柴,弓從他自己手裡掉下來。” 難免不生出一些聯想:預示什麼嗎? 半年多以後,葛連•迪克特洛作為劉易斯教授主辦的斯塔林小提琴大師班第一位大師,應邀蒞臨我市授課。一如既往,南二世應邀上課。儘管南二世不是大學生,劉易斯安排他壓軸,拉的曲目是巴赫的《恰空》,南二世的拿手好戲。一曲演奏完,台下一片掌聲,劉易斯滿面笑容,南二世也面有得色。這時,葛連•迪克特洛緩緩走上前,先客套了幾句 – 總得給東道主點面子不是?畢竟不是自己的學生,隨即話鋒一轉, “這一小節你為什麼要特意加重呢?哐-達哐-達,” 和顏悅色卻是不留半分情面。葛連•迪克特洛一邊說,一邊略帶誇張地模仿南二世拉那一小節。 哄堂大笑。 南二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回生二回熟。課後,大師和南二世聊了好一會兒。 幾個月後,謝絕了老沙“多得他不會拒絕”以及劉易斯“我給的也不會少”的獎學金,南二世奔茱莉亞音樂學院而去。 入學前選專業老師還鬧了一出。 南二世原來選的是帕爾曼。後來改教授,換了葛連•迪克特洛。 茱莉亞音樂學院招生辦的回覆是一個“?”。 南二世是聽着帕爾曼的琴聲長大的。家裡有兩張鐳射大碟。一張是有關帕爾曼的介紹,茱莉亞、亞斯本、一幕一幕,初小學生南二世曾盤腿坐在電視機前面的地毯上,目不轉睛,百看不厭。另一張是帕爾曼跟維也納愛樂樂團合作演奏《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和《貝多芬小提琴協奏曲》。多少次南二世用四分三的小提琴跟着屏幕里的帕爾曼演奏。南二世對帕爾曼懷有深深的敬意,可是他意識到,自己的幾個老師都是狄雷大師的門生,而葛連•迪克特洛是加拉米安大師的弟子…. 在茱莉亞音樂學院六年,南二世一直師從葛連•迪克特洛。 論名氣,葛連•迪克特洛自然不能跟帕爾曼相比。據說二人在茱莉亞同窗時,人們預測帕爾曼將來會成為大樂團首席,葛連•迪克特洛會成為獨奏家。帕爾曼確實當過以色列愛樂樂團的首席(80年代初《讀者文摘》曾報導過,如果南來客沒記錯),但後來發生的正好反了過來,帕爾曼成了名滿天下的小提琴獨奏家,而葛連•迪克特洛主要以樂團首席聞名。人們也許不知道,葛連•迪克特洛也是個一流的獨奏家,而且老當益壯。南二世幾年前曾給老爹一張光碟,再三交代別外傳。是康戈爾德小提琴協奏曲,葛連•迪克特洛與紐約愛樂樂團合作演奏的,拉得出神入化,盪氣迴腸。怪不得南二世對老師佩服得五體投地。 從音樂雜誌上的相片看,留着兩撇鬍子的葛連•迪克特洛顯得很威嚴 –也許跟紐約愛樂樂團首席的頭銜不無關聯。實際生活中的他個兒不高,人很隨和,而且是個性情中人,動感情時當着學生面眼睛也會泛紅,正好趕上南二世這麼個率性的學生,在老師面前沒大沒小,師生有時更像哥們。 葛連•迪克特洛是某琴弦的代言人,每年廠家贈送他多套琴弦。 “你要就拿去好了,”老師說。 “多謝了,我不用這種,”學生也不見外。 “這譜子是某某的作品,”怎麼口氣有點不屑 – 大牌作曲家的心血啊,“要不你來試試?” “不感興趣。” 學生是老師的粉絲,老師的千金是南二世的粉絲,喜歡和南二世gig。 小提琴新秀葛連•迪克特洛見得多了,獨對這個有個性、與眾不同的弟子另眼相看。 轉眼六年過去,入學時豪氣沖天的驕子,一個個學成畢業卻頗感彷徨。前途茫茫,出路在哪兒? 其中一條是考樂團。 不景氣,各大樂團都在苦苦撐着,粥少僧多,能到樂團當sub(替補)就不錯了。 南二世不想考樂團。他的志向不在坐樂隊端鐵飯碗。他要搞創作。樂團太“困身”,沒法創作。 南二世讀本科及研究生時,曾代表學校到華爾街、軍營、外州、甚至巴西演出,也曾為谷歌、油管等大公司活動助興,接過不少活外出演出,走江湖也算有些路子。 南二世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師說了。 傳道授業解惑。請老師談談看法吧。 葛連•迪克特洛沉吟片刻,說, “對,你不屬於樂團。” 南來客常常想知道那一刻葛連•迪克特洛想到了什麼。 也許想到了他自己。 人們在他身上看到的或許是第一首席的光環。有此殊榮,夫復何求,沒有意識到他的理想他的夢是當一個曠世獨奏家,而正是這第一首席的重任困住了他,使他放棄了自己的夢,抱憾終身。 他不希望學生重蹈覆轍。這個代價太大了。 還是先去追夢吧 – 既然有夢要追。 前不久,南二世等在小提琴頻道與觀眾互動。 跟一個又一個觀眾交流,回答他們的問題,南二世老神在在,駕輕就熟,一會兒坐着侃侃而談,一會兒站起來轉個圈。 這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突然,南二世兩眼發亮,跳了起來。 “Oh my God! It’s my teacher, Mr. Dicterow!” 沒想到老師會來湊熱鬧。 不是預先安排的。 老師雖然離開紐約到南加州大學任教了,還一直密切關注學生的事業進展。 “那啥曲目你怎沒演奏?”老師笑眯眯地問。 “那是因為你沒教呀,”弟子哈哈笑答。 “哈哈哈….“ 有幾個觀眾知道這個老頑童是當年八面威風的首席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