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頌【聊聊歌劇】(27) 高男高音countertenor的和聲學理由

    首先，很抱歉回國了一段時間，又病了一段時間。更新得就不及時了。實在抱歉。
    上回書說到，高男高音並不是美聲唱法中的一個聲部的概念，而其實是一種完全不同於通常意義上的美聲唱法的發聲方法。而且，高男高音之所以在古典歌劇中被採用，完全是為了風格上的authentic，而用舊瓶裝的舊酒來當作另外一種舊酒賣。
    而實際上，現代歌劇舞台上，有的時候採用高男高音，也不僅僅是完全由於單純的風格的原因。另一個重要考慮是如何在和聲學上更忠實於原作。
    我們先舉個例子，比如蒙特威爾第的著名三幕古典歌劇《波佩亞的加冕》L'incoronazione di Poppea。這部歌劇描寫古羅馬荒淫無恥的尼祿王，愛上了有夫之婦波佩阿。並決定和自己的妻子阿塔維亞離婚，同時囚禁了波佩阿的丈夫奧托內。大臣塞內卡知道後進柬國王，但惱羞成怒的尼祿王非但不聽勸阻，反而命令塞內卡自盡。痛不欲生的王后阿塔維亞決定派波佩阿原來的丈夫奧托內去謀殺波佩阿，但被深愛着奧托內的波佩阿的侍女德魯西波勸阻。波佩阿在知道此事後，想處死侍女德魯西波。但在此關鍵時刻，奧托內挺身而出，說出了事情的前後緣由，尼祿王知道後，赦免了侍女和奧托內，而將王后發配，並立波佩阿為後，舉行了莊嚴肅穆的加冕典禮。這部歌劇顯然是同傳統道德規範背道而馳的，但是蒙特威爾第卻正是通過此劇來證明愛的強大和不可戰勝，那怕這種愛是不道德的。欲望是人的天然本能，在欲望面前，所謂的道德顯得如此蒼白，不堪一擊。
    在這部歌劇的最後，在波佩阿加冕為王后之後，尼祿王和波佩阿有一段極為著名的二重唱《我也望着你》Pur ti miro, pur ti godo。我們就用這段作為例子，介紹一下，為什麼有時候不得已用高男高音，其實也是為了和聲學上能夠更忠實於原著。
    我們知道，男高音的記譜，如果用高音譜號的話（這是現代記譜法的通行做法），其實是高八度記譜的。換句話說，男高音那個著名的High C，按記譜，是上加兩線的C6，可實際唱的則是第三間的C5。而在古典歌劇時期，由於男主角通常用閹人歌唱家來演唱。那個時候，其實不是高八度記譜的。所以，在那個年代，男聲和女聲是同音高的。這就帶來一個問題，不僅僅是聲音本身的審美風格問題。

    這是這段二重唱開始幾句的譜子，如果我們要尊重當時作者的和聲學設計，我們就發現，作者實際上希望這首二重唱的第一個和聲是純五度（男聲是D4，女聲是A4）（見紅圈處）。
    可是現代男聲男高音不可能唱這麼高（僅就這個音是可以的，但是整首歌就不行了，後面有高的音）。按照男高音的音域，其實男聲是低八度演唱的，所以第一個和聲就變成了純十二度（複合純五度）（男聲是D3，女聲是A4）。這樣，如果用男高音直接來唱，雖然同樣和諧，但是和聲關係卻不再是原來作者本來所希望的了。我們聽聽如果用男高音演唱尼祿王的角色，這首二重唱的和聲效果是這樣的：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pjXfChGWds
    再說一遍，這麼唱，並不難聽，同樣和諧。但是和原來作者所想則並不一致了。
    音樂家們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和聲學差異。為了儘量和原作吻合，也是絞盡腦汁，各顯其能。儘量找到一個能做到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其實採取一個辦法是移調。但是我們後面也會聊到，在西方語言中，音樂調性是非常重要敏感的。我們中國音樂傳統上對於調性和和聲都不是很敏感。一個民歌《小白菜》用什麼調唱都可以，只要旋律不變就可以了。但是西方音樂不是這樣。我們很難想象，一位鋼琴家在演奏巴赫的《升C大調前奏曲》時候嫌有七個升號，太難演奏，乾脆降半個音演奏成不用升降號的C大調。
    但是即使通過移調，很多二重唱依然很難同時兼顧兩個聲部的音域。比如這首《我也望着你》。所以有的人唱這首歌時，就在移調的同時，把男聲和女聲的聲部再掉一個個兒，讓尼祿王唱原來女聲的部分，讓波佩阿唱原來尼祿王的部分。比如我們下面這個例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DyB_x0Tmuw
    但是這種方法實在代價太高了：移調使得聲音色彩變化了。同時歌詞也不符合原作了。即使和聲關係和原作更符合，但是聽起來還是比較怪。所以採用這種方法的人並不是很多。
    當然，和我們上次聊高男高音的時候提到的各種解決辦法一樣，用女中音或女高音來唱男聲也是一個解決方法。這樣男聲自然就高了八度和女聲在同一音域了。比如這個例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4ON9ZwJrbU
    但是這個方法的缺點我們上次也聊過：那個年代的審美儘管確是偏向陰柔，但是男的總是男的，和純女性扮演的男性還是有所不同。
    那麼使用高男高音來代替閹人歌唱家，也能夠滿足在和聲關係的忠實原著這一要求了。我們聽聽高男高音演唱的這段Pur it miro，pur ti godo：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1Y9X97aQf2Y
    這就是在現代歌劇舞台上常常使用高男高音來演唱的和聲學原因。但是這裡我們還是想提醒大家一下，高男高音依然不是閹人歌唱家，所以並不完全忠實於那個年代的聲音效果，他仍然是個代用品。
    到目前為止，我們大致上聊了聊歌劇都是什麼人唱的（聲部）。下次開始我們聊聊歌劇都唱些什麼（體裁）。希望大家喜歡這些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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