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北京，小雪。師兄約我去喝咖啡，有事跟我談，如約到達咖啡館，選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手機響了，師兄說有事在路上耽擱了，讓我等一會兒。我說沒事，自己點了一杯咖啡，靜靜地看着雜誌。
 
---  先生，我可以坐這裡嗎？
 
我抬起頭，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愕，努力看清楚對方的臉，然後伸出右手禮貌地說：請坐！他緊緊地握着我的手，一直在喊着我的名字，最後淚水從他眼眶緩緩落下。我的內心如浪翻滾，為了化解尷尬，我說：
 
---  學長，你難道不願意坐下來跟我一起品嘗咖啡嗎？你如果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的咖啡就全涼了。呵呵~~
 
他坐下來，擦乾淚水，問我：
 
---  你都好嗎？師兄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來見你，你一切都好嗎？我聽說你家老太太去世了，老爺子和你都很傷心，你的精神情緒不太好，還住了院，我特意來看看你，希望你能節哀順變，好好保重自己。
 
---  我還好，慢慢都會恢復的，謝謝你來看我。十年了，我等了快十年了，沒想到在這個時刻見到你。
 
---  我其實早就想來見你了，可惜沒有機會，3年前你回來過春節，在某個飯店，中間人帶我來遠遠地看了你一眼，那時候你很瘦，身體很虛弱， 當時我想衝過來見你，中間人把我攔住了，告訴我你剛經歷了大手術，大傷元氣，精神情緒也受了挫。如果我來見你，你肯定情緒激動，心緒難平，不利於身體恢復。所以我就遠遠見了你一面，流着淚走了。我希望你能身體徹底康復。
 
---  我還好，過去的都過去了，慢慢地也恢復得不錯。
 
---  其實這兩年，我也有見到你，你時不時回來拍戲，在某些公開的場合，我看到你恢復得不錯，比十年前還要神采飛揚，眼神還是那麼高傲，目空一切，笑起來還依然是眼帶桃花，一如當年。有時候聽到你唱流行歌，唱得有板有眼，完全不敢相信。
 
---  過獎了，我老了，哪裡還能跟當年前比。拍戲也只是偶爾玩玩，從來沒想過以此為職業，我的性格不適合這個圈子，不夠圓滑，尤其不適合這個圈子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只是這個經紀人等了我很多年，最後老太爺點頭同意了，所以我簽了他，他對我照顧得很好，工作不太累。唱流行歌，代表了我這幾年的進步，說明我有去學習，用心琢磨了。
 
---  我看你演得很自然，非常真實。
 
---  過獎了，不敢當，純屬玩票。學長這十年來過得好嗎，你比十年前瘦多了？
 
---  一言難盡啊，我想你也有聽中間人提起過。你看我現在這樣子，就知道我這十年過得如何了。自從跟你妹妹離婚後，我就找兄弟們借了點錢，開了家餐館，結果沒多久就關閉了。然後我就離開了北京，到外地去謀生，一開始在某家工程建築材料公司賣東西，第一個月才600元，住集體宿舍，跟民工住一起，房間連窗戶都沒有，那時候真是到了人生的低點。但我告訴自己人生最慘也莫過於此了，熬過去就會好了。結果第二個月因為自己的表現，我獲得了提升，工資漲到一千多，配了輛車跟經理去跑業務，慢慢地我又換了幾個行業，尋求更大的發展，幹過戶外廣告，零下30度在東北幫人立戶外廣告牌，凍僵了。也搞過室內裝修，時常收不到款，不太穩定。這幾年經營電子產品業務，總算穩定下來了。
 
---  那時候為什麼不來找我呢？你現在告訴我這些，你知不知道我很難過？
 
---  當時我沒臉來見你，我知道你一定很維護你妹妹，肯定心裡恨死我了。岳母因為我們離婚的事情，中風了，半身不遂，我知道家裡一團糟，需要你來掌管大局，我哪裡還敢來找你。再說我那時候自己都淪為民工了，付不起女兒的撫養費，親朋好友都在背後罵我，我沒臉來見你。
 
---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會走到離婚這一步，兩個人脾氣都很犟，如果大家能退一步，事情就不會是這個結果。我也有說過妹妹，說她太任性，有時候以勢欺人了。現在她也認識到這一點了，有了很大的改變。
 
---  不怪她，都怪我。我是男的，禮讓妻子是應該的，女人本來就需要被保護的，結果我自己也參與了慪氣，不肯退讓，一氣之下就離婚了。
 
 
---  妹妹她很痴情，一直等了你兩年，希望你能回頭成全一個完整的家。結果等到最後，是離婚協議書，她還想等下去，我告訴她，不值得等了。一位老大哥開導過我：人家不願意跟小狐狸做朋友，那是別人的權利，我們應該尊重別人的選擇。同樣地我也告訴妹妹：別人沒有選擇與你一直走下去，提出了離婚，我們能怎麼樣呢？尊重別人的選擇，結束不愉快的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你把自己低到塵埃里，但塵埃里開不出幸福的花，歷史早就證明了這一點。妹妹最後終於想明白了，知道你不會回頭了，所以同意離婚。

---  我知道，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是想快點離婚。

---  大概是身邊的新女人一直在鼓動吧？

---  也許是吧。

---  那她現在呢？

---  餐館關閉後，她見我沒錢了，就走了。

---  活該！

---  是啊。沒想到當時把老人們傷得那麼重，岳母中風了，都是我不好。

---  當時我恨不得提把刀去把你捅了，可惜我不知道上哪裡去找你。後來老媽恢復得不錯，很樂觀，而且老爸老媽都是很大氣的人，他們告訴我要忘記一切，一直跟我說希望你能過得好，只有你過好了，妹妹和女兒才能真正安心過日子。慢慢地我也悟到了其中的道理，放過別人也就放過了自己。

---  我知道，後來很多時候你都很維護我，你妹妹後來結婚了，有人勸說把女兒的姓給改了，你堅決說一個字都不能改，該姓啥就是啥。你維護了我當父親的尊嚴，我很感激。

---  沒有什麼，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  幾年後，當我重新出現，想要與女兒見面的時候，很多人不同意，是你最後勸說你妹妹，讓我可以順利見到女兒。女兒在我面前總是說舅舅如何如何好，女兒很懂事，你們把她教育得非常好，我很高興。

---  她是未來的希望，為了她，我們之間任何的恩怨都可以拋開了。即使我和你已經不是一家人了，但你依然是她的父親，是我的學長，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得好，多給女兒父愛。

---  我一定會的，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中間人都有告訴我，我無言感激。當年你讓中間人把我所有的借據都交給你，你幫我還錢，我很感動。這兩年，我把借的錢都還清了，飯桌上我給兄弟們挨個敬酒，告訴他們這錢的數目如果放在今天可能不是一個大數字，但在當年確實是相當大，這些年來它就像一塊大石頭一直壓在我心裡，兄弟們的情誼我一直記在心上。說完我就一個勁猛喝酒！

---  那就好。我很高興你能爬起來，堂堂正正來見我。

---  我其實很想來見你，我心裡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跟你說。沒想到我們竟然用了十年，才等來了這個機會。

---  學長，過去的就讓它都過去吧，生活總是往前走的。經歷過很多以後，我現在可以做到雲淡風輕，忘記前塵往事，只保留最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