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系列之郎老師 |
送交者: 大胖球 2005年02月17日13:51:38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高二的第一天, 我們班的同學正在慶幸我們班沒有因為分文理而解散的時候, 教導主任突然進來宣布我們的數學老師換成郎老師了.我們幾乎難過了整整一天. 直到快放學的時候才了解到她只是來當任課老師, 並不兼班主任而放下心來. 郎老師是原來四班的班主任. 她有個綽號叫老狼. 根據四班的同學說, 她每天早上六點五十到學校, 只要有遲到的(七點上課), 通通站在教室外面. 到了七點二十, 她回家吃飯(她家離學校近, 操場對面). 到了八點正式上課的時候, 再回來解放這些罰站的學生. 後來她班上機靈點的學生如果遲到了, 寧願在外面挨到七點二十之後等她回家了, 再溜進教室. 我當時屬於經常遲到分子, 經常看見四班的不機靈但愛遲到的學生站了長長的一排在教室外面. 有的時候能有十五六個之多(他們班跟我們班對門). 在冬天凍死牛的季節里, 幾乎每天早上, 我都能在一片羨慕嫉妒氣憤凍得瑟瑟發抖的目光的伴隨下洋洋得意地進入教室. 高一的最後幾天, 我們班人心惶惶. 四個班裡, 只有我們班是差班. 大家私下裡一致認定我們班會成為文理分科的犧牲品(因為大家知道只會有一個文科班). 別看我們班平均成績比別的班低了二十到四十分不等, 我們班的團聚力卻是四個班中首屈一指的. 大家為即將來臨的分離難過的時候, 準備學理的(大多數)還要提心弔膽不要分到四班去. 最後的結果是四班被解散重組成文科班了. 我們大大鬆了口氣. 後來我才知道四班被解散的主要原因是有人不滿郎老師當高中老師(更別提當班主任)的資格. 她只是高中畢業. 然後她來當我們的數學老師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誰讓我們班是差班呢? 實際上我倒是很早就認識郎老師了. 我上初二的時候, 她是初三重點班的班主任, 我哥在她的班上. 那時候我放學早(我初中也在個差班裡, 管理鬆懈), 每天晚上站在她的教室外面等我哥放學一起回家. 她有時候會跟我說幾句話. 我當時非常害怕她. 等到我上初三的時候, 我們班每況愈下, 變成了加強班(差中之最差).一個月內換了六個班主任. 最後逼得教導主任親自請郎老師出馬來當我們的班主任, 可還是被她拒絕了, 因為她認為是對她的侮辱. 郎老師一氣之下去住院了. 我哥替我們打抱不平, 帶上我去醫院看她, 讓她知道其實我們班也有我這樣的好學生. 我母親怕我們兩個說出不得體的話, 在我們出門後五分鐘, 騎自行車追上我們同我們一起去了. 到了醫院, 很快就沒我們倆個什麼事情了. 我母親跟郎老師一聊之下, 發現兩人的中學相距不到二十里地, 互相都是久仰多時了的. 說到後來, 她趴在我母親肩頭痛哭了很久. 出門後, 我們很不滿. 本來害怕我們說話太衝撞, 結果反而把人家說哭了, 這算什麼事情麼. 我母親當時只是笑了笑, 說郎老師為了沒上大學而難過. 我心裡大大搖頭, 真是脆弱, 都過去二十年了還難過個什麼勁呀. 後來我上大學了, 有一次跟母親聊起來才知道事情的緣由. 她本來跟我母親是同一年級的. 在學校里學習極其優秀. 後來高一的時候得了肺炎, 被迫休學了一年. 我母親後來順利地上了大學. 可第二年等郎老師要考大學的時候, 文革開始了. 以後大學十年沒正經招過學生. 以郎老師的成績, 上大學本是十拿九穩的.她的出身一般, 工農兵大學生的推薦也不夠資格, 大學的門從此對她永遠關閉了. 之後她的生活很辛苦. 去下鄉插隊, 當民辦教師. 好不容易後來因為被評選為模範教師被調進城市裡了. 她因為只有高中文憑, 一直只能教初中. 而我們學校的高中教師要比初中教師高一級工資. 她努力了很久, 才得到了教高中的機會. 可又被人說閒話. 她當時的月工資比我母親要低十二元.我母親因為在工廠, 每月還有點獎金. 這更讓她羨慕. 看着我母親, 她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休學的話, 想來也會上大學, 進工廠, 拿高工資. 她又怎能不感慨萬千呢? 這才叫做真正的生不逢時. 差了一步, 步步都差了. 因為說她閒話的人太多了, 以至於她給我們這個差班上課的時候, 我們負責教學的副校長都來聽過了幾次課. 實話說, 教高中數學對郎老師來說, 的確有點力不從心. 終於有一次, 她講完課了. 副校長走上講台, 把她講過的某部分內容重新講了一遍, 明顯是條理清晰多了. 郎老師十分尷尬地站在黑板的一側, 努力擠出笑容, 我看在眼裡, 心裡十分地為她難過. 又過了幾個周, 郎老師被調回初中部教初中數學了. 她沒再擔任班主任, 雖然她是很多年的市級優秀班主任. 我母親說, 她教高中時候上調的一級工資沒動, 也算是對她的補償了. 不過風水輪流轉, 十年後, 她與我母親都退休了. 我母親的工廠倒閉了, 被另一家企業收購後, 又第二次倒閉了. 因為單位交不起社會退休保險, 我母親的退休金被停發了近兩年. 至於所謂的公費醫療, 都成畫餅充飢了. 我父親(與我母親一個單位)八年前住院的兩千元錢到現在也沒能報銷呢. 我父母的退休金加起來一個月一千三百左右. 而沒能上大學的郎老師, 雖然退休前工資還不高, 但現在的退休金已經一個月將近兩千了. 去年回國的時候, 我去郎老師家裡去看她. 她一邊哄她的小孫子睡覺一邊跟我聊天. 說起來上大學的事情, 談起國內現在大學生畢業就失業的情形, 郎老師不好意思地說, 其實, 上大學也未必就有用. 看着她慈祥的面孔, 我再也感覺不到當年對她的害怕了. 我知道, 其實上大學在郎老師的心中永遠是個遺憾, 雖然也許沒有什麼用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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