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札記六：斯坦福的性感

作者： 秦濤

舊金山是個很性感的城市。第一次去舊金山，迷的是山水，忙着去納帕谷（Napa valley)，17裏海岸（17 miles drive），優勝美地國家公園（Yosemite），甚至還有空去了《肖申克的救贖》故事原型主人公的所在地惡魔島（Alctraz），卻沒有顧上去看斯坦福。納帕谷是著名的酒谷，讓人覺得生活之富足寧靜，是一種小溪般的寧靜悠長的醇和性感；17裏海岸是一片悠長奇絕的華麗的海岸美景，更兼有全美最知名的高爾夫球場，是一種海水般的變幻無窮的衝動性感；優勝美地則大概是西岸唯一四季皆綠的住所，（西岸因為缺水，平原上的草9月份就開始枯黃了），是博大的深入心靈的可以駐留一生的性感。

最近又去了一次舊金山，原來是一心想去看大蘇爾（Big Sur）的，是個有很多急轉彎的海岸公路，據說美麗的景色常常看呆了人，使人直想自殺，好不用打方向盤而衝進那美景中去，可是因為天氣不好，還是事到臨頭改了主意，想留着大蘇爾那讓人甘願毀滅的性感，換個萬物生長的時候看。於是去了斯坦福。

靠近斯坦福校園的外面，是一群亂七八糟的建築，很擁擠的一個小鎮，這裡據說是硅谷的發源地Palo Alto，但是時至今日卻令人難以勾起緬懷的情愫，沿街有許多華而不實的店鋪，沒有什麼生活氣息的那種店鋪，比照出生活的浮躁。朋友告訴我，這裡的小鎮住宅價格奇高，以至於一對各收入十幾萬美金的夫妻若要計劃在此處買房子，都覺得辛苦。我頓時有點蔑視起來，怕斯坦福是個暴發戶氣息濃重的去處。

斯坦福果然是浮華的，遠遠的我就看到一些奇特建築的頂端，城堡般的聳立着，西岸很少重金建造美麗的教堂，想那必是斯坦福無疑了。路倒也簡潔，一條寬闊的大路通進斯坦福的大門，氣勢很恢宏，一閃而過一個依然暴發氣息的門（生平最恨的事情之一就是我的母校把門修了又修修得面目全非還不如拆了好卻把好好的桃李林和灌木修剪的校訓全平了），還來不及向朋友抱怨，一大片棕櫚林到了，遼闊得完全出乎了我的想象。

遼闊是斯坦福的主題。在筆直的棕櫚樹中間穿過去，綠葉上面是藍天白雲，我恍然仿佛到了佛羅里達的環球影城大道。斯坦福校園是設計師弗萊德力里克·歐姆斯泰德設計的，紐約曼哈頓的中央公園、舊金山的金門公園都出自他手。常常覺得美國人是很懂風水的，從首都華盛頓DC和斯坦福都能得到驗證。據說，斯坦福校園外還有個小湖，走馬觀花沒有去看。深入校園，先是一個一個小鎮似的建築群，風格都是類似南美風格外形質樸的土黃色建築，雜以綠樹成蔭.

最終來到斯坦福的心臟。遼闊的草坪和它在深冬中無懈可擊的綠色再度征服了我。這所占地49000英畝的校園，據說每年要花10億美金的維護管理費用。跟蝸居市鎮中間的哈佛和麻省理工之類的學校比起來，大概是全美國最奢華的校園了，它的遼闊是足夠可以讓思緒無拘無束地自由馳騁的。

草坪之後，是一座威嚴的有着巨大院落的教堂，威嚴得仿佛波多黎各的皇宮（那土黃色總讓我想起讓人熱血澎湃又意亂情迷的波多黎各來），院落入口的兩面，是有着巨型拱廊的建築，院落中間有些奇樹，有少量的銅雕，大約十幾個吧，是羅丹的作品，一些掙扎在十九世紀的靈肉分離的痛苦靈魂，有強健的身軀和迷茫的神情，一群小孩子跑了過來，紛紛地問，這是什麼？最初我並不喜歡這些雕像的苦難主題，我以為，這突如而來的藝術氣息只是為了給這座理工學校一種平衡感。

教堂有極其精美的壁畫，後來讀了斯坦福大學的故事才明白，教堂是為紀念斯坦福大學的捐助人和創始人里蘭斯坦福和珍斯坦福而建造的紀念教堂，這對夫婦唯一的兒子在14歲不幸夭折，於是夫婦倆決定將全部家產捐獻成立一個基金會，來建立一座大學紀念他們的孩子，5年以後，斯坦福大學建成了。30年以後，斯坦福大學的學子培育出惠普這樣偉大的企業，斯坦福成為全美一流大學，並誕生了硅谷奇蹟。

教堂是斯坦福演說、集會等大型活動的場所。長廊的地上有一列刻着數字的銅磚，從建校到現在，每過一年就在地上嵌一塊銅磚作為紀念。教堂的不遠處，有一座塔——胡佛塔，類似英雄紀念碑的那種，是由斯坦福的校友胡佛（美國第３１屆總統）捐款建造的，胡佛塔共有４８個鐘，最大的鐘上刻着：“我只為和平而鳴。”斯坦福大學的學生畢業典禮時戴的帽子上，都會有象徵胡佛塔的標誌。怪不得我剛才覺得教堂像皇宮。這裡一排排的建築就是議政廳等等的感覺了。正這樣有點點不快地想着（因為我喜歡簡單明媚質樸的東西），一個朝氣蓬勃的亞洲面孔的英俊男孩騎着自行車飛快地從我們身邊經過，明媚地沖我和朋友笑着過去，剛才那些陰鬱的政治聯想就忽然一掃而過，我對着他的背影喊“你好再見”，他回頭一擺手，校園的青春和陽光氣息就把那些假裝酷的建築們都warmlize了（不好意思，這個詞是亂講的）。在哈佛和麻省理工，可沒人對我這麼無邪地笑，哈佛的人都忙叨叨的，就算偶爾打量我，眼光也好像在對我進行階級評測；而MIT的人，則用深奧的詞彙把非常簡單的路講得讓我暈暈乎乎，然後表現出對智力弱者的友善。不過麻省理工也很自由，教授們牽着可怕的巨型狗在教學樓里亂逛，學生們把一個非常精緻的雕塑（而且結構看起來很脆弱）當凳子，很舒適地坐在上面吃午餐，就仿佛是坐在自家床上吃早餐。

斯坦福擁有最多的羅丹作品，有個專門的羅丹園，其中有羅丹最宏偉的巨製“地獄之門”，偏居一隅，拜朋友所賜，我們恰好趕在日落時分去了那裡。銅像們有堅硬的材質和圓潤的線條，冰冷的身軀在夕陽中閃爍出溫暖的光彩，也是非常地性感。儘管這樣的性感，讓我覺得自己太過淺顯。

此地不遠處，就是這所非凡的大學的創建者斯坦福一家三口的墓園，隱藏在靜謐的樹林中，無人打擾。日薄西山了，沒有去找。走的時候，深呼吸，斯坦福性感的空氣。斯坦福的性感，是陽光照耀下，遼闊的原野中開滿鮮花的性感。鳥兒們婉轉地說着深奧的音節，傳達着關於世界最令人興奮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