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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裡人-- 從你不像上海人談起
送交者: 陳思進 2004年11月19日17:23:21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你是哪裡人?”--- 從“你不像上海人”談起

小玲口述/陳思進執筆

我出國前一直生活在上海,周圍的同學朋友也大都是上海人,從來沒有人問我是哪裡人。有時和親友到杭州、蘇州、南京等地遊玩時,偶爾會在耳邊聽到:“他們是上海人。”除此之外,我很少會想到自己是上海人。

90年12月7日來到克里夫蘭和思進團聚。思進和同學Jean開車來機場接我。Jean是我到美國後認識的第一個中國人,東北來的,感覺格外的親切。很快就和她、她先生成了朋友,時常在一起玩兒。一次聊天,Jean突然說道:“你不像上海人。”我感到很奇怪,忙問:“是嗎?為什麼?”她沒有說下去,我也就沒有再問。只是想,大概是因為我小時候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她是老北京,儘管在上海多年還是一口京腔;父母又曾在文藝界,平時說普通話為主;而和思進又是一直是說普通話,可能是因為我的普通話沒什麼上海口音,才“不像”上海人吧。其他就沒再多想。

半年後搬到了紐約,認識了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全國各地都有:北京的、天津的、東北的、廣東的、福建的、江浙的等等等等。經常聽到他們說我不像上海人。我還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直到一次看到一本書,書裡提到在很多中國人的心裡,“上海人”是精明愛算計,愛斤斤計較的代名詞。李鴻章曾說過,對上海人最高的評價就是“你不像上海人。”這才終於明白了,原來“上海人”是個貶義詞。“不像上海人”是在誇你呢!可仍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呢?!

一次次被“夸”不像上海人,使我開始對各地方的人特別進行了觀察。可再怎麼研究也沒有發現各地方的人有什麼明顯及本質上的不同。那所謂“上海人”的典型特點,在其他地方人的身上也有呀;而我周圍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中可是什麼樣都有,好像根本就無法歸納起來。漸漸地我得知,原來國人對其他各個地方的人也有一些“尊稱”,如傳統的:“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及“西安‘閒’(讀han2)人”(遊手好閒之人);到當代的什麼“到了東北才知道自己膽兒小”,好像東北人各個是膽大妄為的主;“到了廣東才知道自己錢少”,好像廣東人各個腰纏萬貫。看來為一個地方的人“定性”是中國人的普遍習慣。

六年後移民去了多倫多。開始時在喬治布朗學院讀書,同學中有不少香港同學。那時我還不會說粵語,和他們都是用英語交流。一次一個香港人問我:“你是日本來的?還是新加坡的?”我說我是大陸來的,上海人。她說:“不會吧,你一點都不像大陸人。”在多倫多時我們認識好些香港台灣的同學朋友。常常聽他們說:“你們一點都不像大陸人。”怎麼回事,這到底是在“夸”我還是“損”我?好不容易弄明白中國人愛為一個地方人“歸納定性”的我又開始糊塗起來了。

四年後回到紐約,又回到了學校,繼續在Hunter College讀書。同學中有不少日本人。一次,當我從學校圖書館出來時,幾個同學迎面走來,朝著我嘰哩呱拉說起日本話,我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最後我用英語告訴他們“我是中國人,不懂日語。”他們才仔細的看著我訕訕地離去,那神情仿佛是不相信他們會認錯了人。還有一次在Bloomingdale's買房間裡的裝飾品。付款時,一位白人收銀員問我:“你是日本人吧?”。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不,我是中國人。”她不甘心地又問:“是中國什麼地方?”“是中國的上海。”

目前我們住在曼哈頓羅斯福島上Manhattan Park公寓裡。一次樓里進行每年例行的空調清洗。二個檢修工進來,其中一個比較喜歡閒聊,一邊做工一邊和我說開了。他一會兒讚嘆我們家的餐桌漂亮;一會兒說他喜歡我們Console Table上的檯燈;眼睛還盯著思進的最愛:一套Nakamichi音響和他收集的那幾百張CD,看個沒完。臨到工作快結束時,他問道:“你是日本人吧?”我很禮貌,但語氣堅定地回答:“不!我是中國人!”

一次次被香港人評價為“不像大陸人”;一次次被“外國人”錯認為日本人,我開始領悟到,雖然英語裡有一句老話:“To judge a person individually not where and what they are”,可對各個地方人進行歸納並非僅僅是中國人的“愛好”,而好像是人類普遍的本能吧。英語裡有兩個詞兒可以表達這個意思,discrimination和stereotype。discrimination是帶貶義的;而stereotype稍微中性一些。那麼一種stereotype是怎麼形成的呢。

記得在一份中文報上看到過一個文章,說是在紐約居住著上百個國家的移民,大家普遍認為華人開車最喜歡按汽車喇叭;而黑人最喜歡超速;南美人最多酒後駕車。但據科學的統計之後並不是那麼回事。那這種“普遍”認為是哪裡來的呢?文章的作者曾和一個老美聊天,說他第一次去唐人街時,汽車喇叭聲和亂穿馬路的行人使他"very impressive"(印象非常深刻)。隨後一回生、二回熟,逐漸就將這個特點和華人連在了一起。這事往深一想,在唐人街,由於擁擠,一些新移民將在國內亂穿馬路的習慣帶了過來,汽車為避免撞人,能不按喇叭嗎?一旦汽車離開唐人街,到了地廣人稀之處,誰還會按喇叭呢?

至於所謂“上海人”特點的形成原委,余秋雨早在>里就寫的淋漓盡致。只是時過境遷,整個大環境的變化,“上海人”本身實際上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記得“上海熱線”的電子公告欄中曾有一個“上海人的100個缺點”的話題,其中關於上海話的就有三個:“在外地旅遊時肆無忌憚地大聲說上海話”,“當著外地人的面講上海話”,“只要遇見上海人就講上海話”。原本,講上海話是否是個缺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過我最近在網上一篇文章里卻看到:“現在不會講吳語的上海人越來越多。特別是70年代以後出生的上海人普遍沒有吳語朗讀能力,甚至聽不懂吳語的書面語,反稱吳語詞彙少、有些詞不能說。”其實,哪怕在十幾年前,我就注意到在上海,在大學教授間,在政府官員,公司經理這樣的社會高層人士的日常交流中,儘管他們可能都是上海人,他們都能熟練運用上海方言,但他們還會選擇普通話進行交流,儘管有時候他們的普通話也不是非常的標準;在普通市民中,像售貨員、服務生、公交司機這樣從事服務性質的人員,儘管他們會普通話,而且普通話可能是非常的標準,非常的流利,但他們還會選擇上海話。好像普通話代表著文化,代表著精英意識;而上海話就代表著市民氣,代表著俗氣。思進就是這樣的,儘管他一直生活在上海,可他一直就是講普通話的。這一點,可能沒有在上海生活過的人是不了解的。

上次回國,我更發現我那些上海親友們的小孩兒,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小學、幼兒園,他們日常交流往往是以普通話為主,普通話已經成為他們的真正母語。有個統計,改革二十五年來,50%的中國方言已經或正在淡出。思進在20年前去溫州探親時,懂普通話的人簡直鳳毛麟角。兩年前再去時,街上已是一片普通話之聲。我們的朋友龐先生前幾天從蘇州回來,問起他對中國的印象,他第一句話就是:“怎麼蘇州街上全說起了普通話,蘇州話都不大有人說了。”預測上海話也正處於消亡之中,少則20年,多則50年,會不會上海話就不復存在了。有一次我在吃飯時看電視劇“粉紅女郎”,據說演哈妹的是上海演員,她突然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我看了一下字幕,才明白她是在說上海話。她說的上海話,使我嘴裡的飯差一點噴出來。

過去,“外地人”在上海話里是含有貶義的,“鄉下人”就更不用說了,簡直是罵人的話。可最近,我有一個上海同學回國時,想和上海“親密接觸”一下,帶了兩個小孩坐了一次地鐵。可能是因為我們在北美穿著隨便慣了,而北美長大的小孩又是黝黑的。聽到邊上一個上海人對他的朋友用上海話說:“看人家鄉下人多好,可以生兩個,一男一女。”我的朋友差一點笑出來,對著那位上海人用上海話說道:“我們是‘鄉下人’,從新疆來的。”那個上海人吃驚地登大了眼睛。還有一個朋友多年沒有回上海了。回去探親時,一天想去淮海路,但到了淮海路覺得不像以前的淮海路了,用上海話問一個路人:“淮海路怎麼走?”那人用普通話答道:“你是上海人嗎?!怎麼站在淮海路上還問淮海路。對不起,請說普通話,我們上海人都說普通話。”我朋友回來講給我們聽時,我的肚子都笑痛了。我朋友說,當年在上海時說別人是“外地人”,現在自己倒成了“外地人”,甚至是“鄉下人”,感嘆到時光的變遷,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上海多元化的文化形態決定了上海人的多樣化,同樣在上海,感受到的可能是不一樣的海派文化,它本身的複雜性決定了存在當中的人的複雜性,既有很大氣的人,也有很小氣的人。既有豪爽的,也有含蓄的。這個城市的人已經不可以簡單地歸納為上海人,而是擁有全中國各個地方,甚至全世界各個地方不同特點的人。 “中國人”又何嘗不是這樣。隨著中國全面發展進步,都市通衢、窮鄉僻壤、天南地北,從此交流頻繁,共同富裕起來,上海人嘴邊的“江北人”(蘇北人),北京人口頭的“河南人”,諸如此類“盡在不言中” 的損人貶意,怕終要漸次失卻社會基礎。

在中國走向繁榮富強,國際往來如火如荼的全球化進程中,外國人對中國人的認識也在發生變化。西方人看到日本人或其他東方人時,出於某種好奇和迷惑,隨口動問:“你是中國人嗎?”又何必帶上任何指向的貶義色彩?世界大同,信而有徵乎!希望這一天早日到來!

《闖蕩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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