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閒書話』 “來日大難，口燥唇乾，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作者：錦瑟無端端 提交日期：2002-6-6 10:41:00

　　“來日大難，口燥唇乾，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也說張胡之戀
　　
　　
　　我最煩最煩的一點，就是不明白有些人為什麼總是糾着張胡之戀不放，誰給你權利對別人的感情評頭論足、指手劃腳？
　　　　
　　胡蘭成是很卑劣，越老越不長進，到最後都透着幾分下作。可是在最初的一瞬間，你不能否認他的真愛，沒有這份真愛，就不可能有“懂得”和“慈悲”。
　　看看這一段文字，沒有愛怎麼能寫得出來？
　　　　
　　“她的亦不是生命力強，亦不是魅惑力，但我覺得面前都是她的人。我連不以為她是美的，竟是並不喜歡她，還只怕傷害她。美是個觀念，必定如此如彼，連對於美的喜歡亦有定形的感情，必定如何如何，張愛玲卻把我的這些全打翻了。我常時以為很懂得了什麼叫做驚艷，遇到真事，卻艷亦不是那種艷法，驚亦不是那種驚法。”
　　　　
　　張愛玲是何等聰明的女子，若想征服她，什麼財富、權勢、相貌統統都沒有用，除了一個她認為比她更聰明的人，一個可以懂得她的心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她低到塵埃里仍然滿心歡喜，只有這樣的人才可以讓她為他撇開一切世俗的政治的大義，即使以和整個世界作對為代價也在所不惜。更何況她本來就認為政治不過是“男人病”呢。
　　　　
　　而象她這樣在別人的故事裡嘗遍了愛情的女子，最容易犯低級的錯誤。
　　她們最中意的只是高級調情：輕微的戲謔和嘲諷，互相激發的俏皮話，試探、躲避、進攻、反擊，和這一切所共同營造的曖昧的空氣。他說：“‘你的身裁這樣高，這怎麼可以？’只這一聲就把兩人說得這樣近，她很詫異，幾乎是要起反感了，但是真的非常好。”
　　　　
　　愛情最好在這個階段叫停。她們太看重的是純精神的交戰，為了得到它，才不得不接受世俗的肉慾的一面。但是一旦離開了她所擅長的領域，毀滅就是根本不可避免的－－她們自以為刀槍不入，其實很輕易就遍體鱗傷。
　　　　
　　她甚至贊同多妻主義，情變之際去看《華麗緣》，還在想着“從前的男人是沒有負心的必要的”，因為“有朝一日他功成名就，奉旨完婚的時候，自會一路娶過來，決不會漏掉她一個。”實際上，對胡蘭成的“分心”（也許比“變心”更適用些），她所不能接受早在幾年前就說過了：“如果另外一個女人是你完全看不起的，那也是我們的自尊心所不能接受的”。還是回到了起點，象他那樣一個唯一具有“懂得”她的智慧的人，怎麼可以把對她的愛分給一個比她低的女人？她又怎麼能夠和一個她完全看不起的女人分享這不完全的愛？
　　　　
　　胡確實是漢奸，張愛玲確實愛過一個漢奸。但是她的錯不在因為他是漢奸而愛他，而在於她碰巧愛上的這個男人是個漢奸，她沒有因為他是漢奸就放棄這份愛。
　　不管怎麼說，愛上漢奸畢竟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沒人想為此辯護，她自己也並不會為此辯護。 說到《有幾句話同讀者說》，我眼拙，實在看不出來什麼“巧言令色地為自己推託責任”－－笑話，她骨子裡會在乎這個？－－滿目所見，不過是“懶得與你們廢話，愛怎麼看怎麼看吧！”當然，她不會這麼張揚，她選擇的是禮貌而冷淡、拒人與千里之外的筆調，但這不過是更大的輕蔑罷了。
　　　　
　　張愛玲一生的悲劇和生前死後的罵名都來自那個她不該愛上也不配她愛上的人。
　　可是在愛情到來之際，又有什麼該與不該配與不配的呢？他們畢竟相愛了兩年，這兩年應該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吧？即便以一生作為代價，也值了。
　　　　
　　事實上她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她和他站在陽台上一道眺望整個上海的靄靄紅塵，談到即將到來的大難。
　　她念道：“來日大難，口燥唇乾，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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