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reeTigers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凱西的電話，電話里她熱情洋溢，與前天判若兩人：


“我們同意你所有的要求，你可以先去渡假，晚來幾星期上班也沒問題。面試小組願意和你再見次面，看看你還有什麼其他要求。”


如此前倨後恭，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是先前沒溝通好吧，我想。即然雇主有誠意，我也應該拿出我的態度。


“太好了，謝謝。我會按時來上班，不去渡假。”


“你要過來再談談條件麼？”


“不必了，沒其他事，用不着占大家的時間。”


“你找房子要我幫忙麼？”口氣親呢。


“謝謝，不用了，我會自己找。”怎麼好一開始就麻煩同事呢？


“請問offer package什麼時候到呢？”我問。


“什麼offer package？”


不要簽合同的麼？不讓查閱整個福利款項麼？這真不像大機構的作風呀。


口說無憑，我退而求其次。


“那能給我份書面的offer confirmation麼？”我接着問。


“什麼書面的confirmation？ Offer電話里不是給你了麼？”


“能給份書面的麼？”


“書面的包括些什麼？”


“雇主對新職員的承諾，諸如工資，福利，上班時間和日期。”


聽完我的解釋，凱西說，待會發封電郵給我offer 確認。一會兒後，伴隨書面確認來的還有一些找房子的link。


看來是溝通問題，同事其實很友善。


我的頭，系主任，也是位教授，要帶學生，非常忙，說好上班後第二天請我吃午飯。我的前任已離職，上班第一天頭讓凱西領着我四處轉悠，熟悉各處，會見我的部屬。


轉了一圈，凱西帶來到我的辦公室。我們坐下繼續聊我組裡的人和事。突然，她把門一關。


有啥機密事麼？我挺起腰，洗耳恭聽。


“你不尊重我。”


“啥？哪兒沒尊重你呀？”我愣住，臉都紅了。


“瞧你坐的姿勢。”


姿勢怎麼啦？我看看自己，雙手放在膝蓋上，一隻腳擱在另只腳上，很正常呀。


“你把一隻腿放在另只腿上，很不尊重我。”


我敢緊放下腿道歉：“對不起，不是成心的，給你道歉，以後會注意。”沒想到這兒同事間還需正襟危坐。


見我道歉，她面色稍霽，出門了。


第二天系主任與我共進午餐，我們聊得非常愉快，他對我未來的工作給予大力支持。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我也下決心，要好好表現，不讓頭失望。頭有幾處辦公室，經常不在本部，叫我有問題請教凱西和學校管本科的頭，麥克，我在面試組中見過他。


頭談興頗濃，但我下午要與凱西meeting，時間即到，不便久留。我向頭說明原因，準備回辦公室。


“沒關係，回頭我會跟她說。”頭笑笑。


儘管如此，失約卻不提前打招呼，終是不妥。委婉地提出我的顧慮，頭爽快地說：


“行，下次再聊。”


和頭多聊能拉近關係，但我權衡利弊，雖然頭看來對我印象不錯，但凱西要是在頭那說點什麼，好印象也可以改變。


第二天下午，凱西帶我去開會，開完會回來，凱西進入我的辦公室，“啪”地把門關上。


又有什麼事呢？


“你剛才對我很不尊重。”因為是第二遍聽，我的臉倒沒紅，只是奇怪她從哪看出，為表示對她的尊重，我兩腿一直平放着。


“剛才開會，你發言時沒用眼睛看我。”開會時，我一邊聽人說話，一邊做筆記，沒注意到這事。

但這事應該注意麼？


“肯定有看你，不過真的沒注意。”


“你就是沒看我。用不着這麼defensive。”Defensive，這是我日後常從她那聽到的一個詞。


凱西要帶我熟悉工作，我就算得罪全世界也犯不着得罪她。


“對不起，是我不對，以後會注意。”小不忍則大亂，我還是道歉吧。凱西滿意地離去。


第三天，我正在辦公室忙着，凱西敲門。我辦公室的門通常是打開的。


“以後有什麼事問我，別用email好麼？”凱西倚在門旁說。


“不用email用什麼？”我愣了。


“給我打電話或到我辦公室與我面談。Email不是個好東西，看不到臉，聽不到語氣，對溝通是個很大障礙。”


我喜歡email，快捷省時。但每個工作的地方有它的culture，我既然在這工作，就該入鄉隨俗。


“沒問題。”我笑笑。凱西暫時代管系裡的財政，而她說，我需先從我team那熟悉其它業務，這個不着急training，一步步來。我手邊還有很多其它工作要熟悉，所以也沒多少事問她。倒是她時不時打個電話或敲下門問些無關痛癢的事，讓我頗不習慣。試想正埋首工作，忽然電話鈴大作，放下電話不久，工作剛進入角色，又電話鈴大響，換誰可能都有點煩。


但是，我不能煩，我工作上有求於她。


這天，我收到了學校HR的offer package，逐頁看完，我去HR簽完合同並辦理了相關的paper work。


原來是有offer package的。


我的工作還包括管理我自己組的operation budget。每天費用的進出，需我簽字批准，不過，我還不能簽字。


管理人員簽字的權利需先報備學校，經學校授權才能簽字。凱西說，她會為我申請，但那需要等幾天。在這之前，我必須把我組裡的每份花費送到她那兒簽字。


新職員上班，與之配套的工作設施卻沒配置完善，我有點納悶。雇主不都希望新職員能儘快上手，馬上工作麼？等幾天就等幾天吧。每次組裡有花費，我便拿到凱西的辦公室去簽字。凱西簽字時，嘴角總隱隱帶笑，有股藏不住的得意。那種居上位者的姿態，讓我感覺別忸。


職場上忌諱take personal，我對自己說，別多想，只是工作需要，人家還熱心地幫你找房子呢。


第四天，快下班時，我走到系裡郵件室門口，這兒正對着一片小隔間，凱西的下屬在這片隔間工作。我要取得學校一些數據庫的access，填好申請表，準備以校內郵件送發出去。


“你在幹什麼？”猛聽凱西大喝一聲。我眼睛餘光一掃，小隔間裡埋首工作的職員都抬起頭來。


“添了份申請，正準備郵走。”我笑着回復，她的聲調高得有點奇怪。


“拿來給我看。”凱西又是大喝一聲。


我心下不快，表面仍裝無事。職員們低下頭開始工作，但我知道，人人肯定豎着耳朵在聽。


我走過去，把表遞給她。


“這個你不能郵走，得我簽字才行。你沒簽字的權利，難道不知道！”凱西聲俱厲色，像喝叱她組裡的小職員。


一把奪過我手裡的表，凱西瞪我一眼，慢條斯理地簽字。


“給你。”又是大喝一聲，身音高亢，生怕人聽不見。


我接過表格。凱西轉過身，笑眯眯地和她的組員打着招呼，說着話。


雖然直覺告訴我，凱西這幾天的舉動不尋常，我卻一直對自己說，別多想，對於幫助指導的同事，應該寬容忍讓感恩。


如果只是同事工作作風rude，我可以不計較。但此時此刻，我確認無疑，凱西所有的作為，完全有的放矢，故意為之。


我有一個team要管。新官上任，正是個人威望需要建立的時侯，凱西此舉，象徵含義巨大。她在告示員工，誰上誰下，誰是這兒真正的boss。


辦公室里的小員工，看似無害，但我知道，他們是真正的輿論中心，或許明天，不對，或許我一轉身，流言蜚語便會傳到我組員的耳朵里，他們的上司，被另一同級的經理當小職員對待。


我的組員們將怎麼看我？


他們會不會懷疑我的能力？


他們會不會因今天的一幕覺得我軟弱可欺，從而凌駕於我之上製造麻煩？


我會不會前有伏擊，後有追兵，被兩頭夾攻？


一個管理人員，他/她不但要有處理業務的能力，還必須有handle人事的能力。


我的利益，正被侵犯。


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