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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北大學生自己的故事——普通卻又不平凡的北大女生龔海燕

——編者按：龔海燕，1976年出生於湖南省桃源縣。1992年夏天以優異成績考入縣一中，同年遭遇車禍，拖着病腿求學半載有餘。1993年3月南下至廣東深圳市打工。1996年回到桃源縣一中繼續學習。1998年以該縣文科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

——方瓊是龔海燕的同鄉，自幼雙目失明，以頑強毅力學習了十餘種樂器，多次在湖南省及全國文藝演出中獲獎，並以全國第三名的成績考入長春大學特殊教育學院。

——相似的奮鬥經歷使兩個人走到了一起，1999年10月，二人已相戀整一年。在學校及社會各界的幫助下，方瓊個人演唱會《生命的旋律》於1999年12月3日（世界殘疾人日）在北京大學成功舉行。

——第一次見到龔海燕的名字是在《世紀風》上，那優美的又飽含深情的詩，那節節感人肺腑的隨筆，那豐富而曲折的經歷……我好想認識這位與眾不同的北大女生。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在昌平的活動室里，一位女孩坐在我的對面：特有的自然氣質、踏實的動作姿態、潛在的自信尊貴，還有那寫在她臉上的——這是仍沉浸在童年歲月中、未經風吹雨打的我們所不具有的——生活的豐富……我情不自禁地、認真地看着她，潛意識中將其與“龔海燕”的名字聯繫起來。事實證明我的感覺是正確的。這是她的特質。

——性格的塑造、內涵的充實都來自於她的經歷，她所走過的路。和海燕的交談中，我感受到了和我有着相似家庭背景、生長環境的她的人生卻是另一番富有變幻的過程。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寶貴財富，獨自享有、又滋潤着他人。

一、求學之路——一波三折

——“也許我就註定和學校要時不時地分離一段時間,從另一方面說這激發並維持了我對學校生活的美好感覺。”

——“很多人知道我的經歷，特別是高中的那一段。其實，我在初三曾經休過兩個月的學，最後我還是以高出我校第二名六七十分的成績考入我們地區的重點高中。這是過去的事，沒什麼大不了。”是的，對於現在的我們，已進入全國最高學府的我們而言，以前的學習都成了“小兒科”；但對於那時的我們，正在學海中揚帆航行的我們而言，這個過程並非是件易事（這是我們共有的體驗吧）。更重要的是，從中我們看出的是：海燕骨子裡就有着獨立的蘊藏、自信的集結和對自由的追求。

——“然而，與全家的高興相伴的是飛來橫禍：在開學前七天，我遭遇了車禍，右腿粉碎性骨折。那是我家最困難的時期。我的弟弟輟學了，去學漆工。全家的期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盼着我進入重點之後考上大學。背負着重託，拖着病腿，帶着母親，我上學了。我和我媽同擠一張床，一同去上課（她背着我）……我媽就這樣拋開家照顧我一學期零兩個月；我爸一個人在家種田。”我開始震撼於她的堅強、她的執著、她的忍耐，其實這段日子怎麼會如此簡單，一句話就將它掠過了呢？或許經歷過許多，苦難在記憶中一點點地淡化，剩下的只有磨難留下的精華內蘊。

——“我的腿好了，我的心卻更沉了。全家辛苦的付出、經濟負擔的沉重、不堪負荷的壓力，我毅然做出了停學外出打工的決定。”

——“你的家人竟然沒有反對嗎？”我禁不住插了一句。

——“父母很了解我，他們一直就尊重我的選擇，更主要的是他們不想讓我有壓力。我一直生活在自由之中。通常我會獨立地做出決定，然後去實現。”

——“我知道你在外三年，做過很多事，境況很好；可又如何做出回到學校的決定呢？”

——“當時，初中畢業的我承受了關於知識方面的壓力，他人的傲慢自負、頤指氣使使我的自尊受到了傷害。我認為我所做的都很好，應該得到大家的認同；另一個原因是，在我和原來同學的聯繫中，我得知70％都考上了大學，這是對我的一個鼓勵，也是要我馬上回到校園圓我的大學夢的促動力量；其實，在外的三年中，我一刻也沒有放下念書的打算。應該說，雖然我的經歷有些曲折，但並非太坎坷。我一直相信，外部條件對一個人的事業、成功是非常重要的；機會不是等來的，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對機會的認識和把握。我毅然做出決定之後，也就很順利地回到原來的學校就讀。”

——“萬事開頭難，我落下了一些功課，一開始上高二的課程難免吃力，但和書本、校園分離了三年的我感到學習是件多麼快樂的事，對於知識是那樣如饑似渴，新鮮感一直伴隨着我每天的苦讀。成績上升得出乎師生的意料，可以說我是一直開足馬力衝到高考才結束的。考上北大也是出乎我自己的意料，原本並沒有想到可以考上全國的最高學府。為此，我們學校請舞蹈專家編排了一組舞蹈《歸燕》，將我的事搬上了湖南電視台、北京電視台。也是對在校學生的一種鼓勵吧：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應該說，我得益於三年的‘腦筋’的轉換。總是重複一件事，每個人都會厭倦的，其效果也就不會達到最佳。這也是我一直信守的，生活要富於變幻，當然，每個人條件和信念不同，我不想讓自己的事影響到在校的其他同學也搞這種嘗試。在當時的境況，我是由現實的自然推動才打工的，但回到學校是最明智的、最有價值的選擇。”

——說到這兒，龔海燕的臉上漾起了堅毅的笑容，這是對自己的經歷和決定的自我評價和體驗：世上最美好的感受。

——生活的經歷造就了一個人的性格，豐富了一個人的內涵，同樣，一個人所走的路決定了他的人生觀和與此相應的個人素質。

二、內心世界——展現異彩

1、性格篇

——“我很獨立。這也是別人對我的一致的評價，我宿舍里的姐妹們都說我做事不需要聽取別人的意見，決定之後就去做。差不多是這樣的。這個差別是因為我打工的經歷。一個人在外，沒有家人、朋友可以依靠的時候，是對一個人最好的鍛煉，能夠使人最大限度地發揮出自己的潛在能力。這樣我們才能得到舒展地成長。相信這個事實，我們可以做得很好。”

——“我很自信。是的，自信需要有支撐的基礎。我的自信來於我的文筆和口才。從小學起我就喜歡文學，表現出這方面的一些特長吧。隨之，經歷與自信水漲船高。自信是我們面對生活的最重要品質之一，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先要自己樹立起信心，對自己的信任。自信是給自己能力的認可和鼓勵。也是方瓊身上的自信打動了我。”

——“我最看重的品質是真誠與善良，這是一個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東西。只有真誠，才能贏得友情與愛情；只有善良，才能給予別人快樂，才會有自己的幸福。我還很欣賞堅強與勇敢，這在方瓊身上體現得很多。”

——是的，正是堅強的意志，頑強向上的執著鑄就了方瓊自己的黑暗的世界中的絢爛；正是他豐富多彩的生活，多才多藝的自我營造了方瓊的自信；正是自己奮鬥得來的自信構建了他的勇敢；正是勇敢，最終使得一位盲人獲得一位北大女生的芳心。這也是方瓊自身在演繹着龔海燕的內心世界。我聽着龔海燕的敘說不覺為他們兩個人的天衣無縫的認同而讚嘆。

2、生活篇

——“文學雖然我很喜歡，但我只視其為我生活的附屬品。生活不是為了文學創造。對於路遙這樣的創作家，我是敬佩之餘又有惋惜。我知道我做不到，為了寫書而去寫作。我只想寫自己的生活，寫自己。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一個獨特的精靈，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觀點，對這個世界的自己的感知。這個世界太大了，我們能夠只記下自己的那部分就已經很幸福了，我一直相信生活是美麗的。”

——“要問我最喜歡的人物，是三毛。雖然我沒有太多時間讀這些文學的東西，但三毛的書我看了很多。我是欣賞她對生活的那種態度，嚮往她的生活方式：自由浪漫，流浪寫自己的故事。”

——“近期的目標，我打算是(一)安下心來寫自己的生活(二)去流浪，我一直在想像着我和方瓊去“賣唱”的日子會很美好。這是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對我們，對他人都是自由的，是真正的讓音樂——藝術的魅力吸引別人駐足傾聽、欣賞。不是像音樂會那樣給人一種強壓的感覺；更不是只為生計而奔波的生活的方式。可以向藍天歌唱，以白云為伴，和朋友談心，同花草細語，與天地共眠，享受自然，享受人生，享受愛情。再者就是做我喜歡的工作。”

——“我追求多變的生活。我們在生命中要多角度、多層面地認識，接觸和體驗這個美好的世界，生活要豐富多彩，更要高質量。”

3、追求篇

——“我所真正追求的是自由，自由對我的生命來說是最寶貴的。只有自由才能給我力量，激發我的熱情。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在不妨礙他人的情況下，我們可以走自己的路——自己認為有價值的路。”

——可以說，龔海燕所經歷的都是自由的選擇。這是現代的我們所追求的一個反映，現代的我們應該讓自己展現出異彩，實現自我的價值。我們的人生之路由我們選擇；是平坦無奇還是荊棘與鮮花並鋪；是曲折多變，還是線直途短……命運之神就在你我手中。

4、愛情篇

——“對於愛情，專一永遠都是占第一位的。我追求的是永恆的愛，愛情最好是浪漫的。”

——“那麼你和方瓊是浪漫的嗎？”我望着她。

——龔海燕認真地回答：“我和方瓊的愛情是現實的，我們是建立在現實之上的浪漫。浪漫是因為方瓊的音樂和我們之間的默契，音樂使得我們的愛情有了情調，音樂盪起了我們的愛情之舟。我永遠忘不了方瓊寫給我的歌。那天在靜園草坪，方瓊給我表演吉他彈唱，唱寫給我的歌，我沒法不感動。‘有了你在我身邊，黑夜變得那麼遙遠；有你告訴我光明的奇蹟，才知道世界如此美麗……’”

——看着仍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海燕，我可以想象：夕陽西斜，芳草茵茵；藍色吉它，悠揚歌聲；一雙眼睛，兩個身影——同一個愛意融融、溫馨的、靚麗多彩而又光明的世界！夕陽映紅了他的臉，淚花溢滿了她的眼……

——“我感到我再也找不到象方瓊這樣對我好的人，他總給我驚喜，讓我感動，特別是他內在的品質使其具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當然我做出這樣的決定，就要對自己負責，和他在一起我是要多付出一些，他對我依賴很多，但我喜歡這種依賴，這份感覺。”

——這是心靈上的共鳴，幸福是源於他們兩個人，我們無法感受。難怪，在相戀三個月之後才相見，也許這對我們來說是東方神話。在日益商品化的今天這種純真的愛情愈發珍貴起來，我們有的只是祝福，美好的讓它永存，永恆的才是最美好的。正如一位朋友在給龔海燕的信中所說：他們是在維護高尚的愛情。方瓊離不開龔海燕正如龔海燕離不開方瓊。

三、外部世界——奉獻真誠

——“雖然我做事不太考慮別人的意見，但我和同學、朋友的交流仍很多。特別是通過書信交往的很多。有許多朋友是件快樂的事，在給予別人精神上的鼓勵與幫助同時，我們感受的是我們存在的價值。給予他人、社會的只有‘軟件’，正是這‘軟件’能夠給每一個人精神支柱，端正一個人的生活態度，這些會燃起一個人生命的火焰，走向新的生活。我們給予的只有愛與鼓勵。”

——“近來，我們收到了三百多封信，每天晚上我要看到凌晨，每一封信都是一份感情、一份感動、一份牽掛。有空，我就輕聲地讀給方瓊聽，共享友誼。我是每封信都要回的，雖然這是項艱巨的‘工程’，我知道他們在等待着我們的回音。有的是學生，向我請教有關學術方法和技巧方面的問題，有的是出現感情問題的年輕人，特別是寫給方瓊要他講講經驗(大笑)，更多的是殘疾人朋友，他們需要的是生活的動力。每一封信都是一份渴望，我們不能辜負大家的信任；每一封信都是一份關懷，我們非常感謝大家的熱情。”海燕特別談到一位正在戒毒的朋友的來信，他要走向新生，有決心更需要意志力和他人的精神上的安慰與激勵。能幫助社會上的這類人不是人生的一大快樂嗎？也許這就是龔海燕和方瓊對社會所能做的。

——聊到凌晨，故事還很多。到最後，龔海燕說她最想說的是對學校和北大老師、同學幫助與支持的感激。“我是一名普通的北大學生，方瓊是個普通的殘疾人，學校所做的是沒有先例的。”

——那我的感覺又如何呢?我想有一句話是最能評價我此時的感受：龔海燕是不平凡的普通的北大學生。我認為這是對一個人的最誠懇也是最好的評價。

（記者/韓小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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