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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湖的周長
送交者: f4 2004年01月06日17:56:00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作者注

未名湖的周長

2004年1月

在夢想唯一還有可能變成現實的小說里,我和她並肩漫步在秋風蕭瑟的校園林蔭道上。
看着銀杏樹的葉子從樹上翩翩飛舞而下,她問我:"你為什麼喜歡沒事寫點什麼?"
我笑道:"你看這些葉子,在樹上的時候那麼金黃燦爛,可是終歸會嘩嘩落下化為塵土,燦爛不再,美麗不再。你不是正想留住這美麗嗎?"
她以她的宿舍樓為背景拍完一張銀杏樹照,轉過頭道:"你說的跟我問的,有聯繫嗎?"
"銀杏樹葉短暫的美麗該入照,生活中的種種瞬間片斷也該錄成文字啊,不然此時此感轉瞬即逝,我想追也追不回來。"

每次我騎着我的破驢去北大,在路上總會想起還要刮鬍子,於是我從書包里摸出自動剃鬚刀,一隻手負責騎車一隻手負責刮鬍子。遠遠看見北大校門的時候,我總會滿意地摸摸下巴----鬍子刮得真乾淨。這時我會拿出手機發送一條短信:"影,我到南門了。"

其實我不是總會在去北大的路上刮鬍子的,我清楚地記得去年夏天我在路上從不刮鬍子。那時候我正在準備托福聽力。身為科學院的一名廉價勞動力,我顯然不能在吵鬧的實驗室里練聽力,而科學院不同於高校,沒有通常意義上的自習室,為此大為傷神的我決定去未名湖邊試試,每天傍晚在湖畔練習一兩個小時,相比於在實驗室當廉價勞動力的生活,已經是莫大的享受了。
後來影跟我說,要不是看我這人長得比較"安全",她當時是不會接受我的幫助的。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
我斷斷續續在未名湖邊練聽力練了一個多星期,幾乎每次都會看到不遠處坐着一個戴耳機的女孩,似乎也在練習聽力。偷偷說一下,其實我第一次之所以選擇在未名湖的那個角落學習,就是因為看到了有個女孩已經在那裡了。但是對於我這樣一個向來有賊心沒賊膽的人來說,我壓根兒沒打算做點什麼。也許,我是本着"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原則在那裡學習的吧。
這一天我照例在坐下前對她行注目禮,我發現她的膝上擺着書,耳機卻沒有戴上,似乎只是在那裡發呆。
夜幕就快降臨了,我聽完了一套題並對照答案認真研究了一番。我想我該回去了。這時我看到她抱着頭,右手拿着一封信。
她是不是想男朋友了?我邊想着邊收拾書包離開。
經過她身後的時候我聽到她分明是在輕輕地哭泣。我心裡長嘆了一聲,哎,只怕又是一個失戀的小女生。
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時我發現她的單放機已經從膝蓋上滑到身旁的岩石上,而岩石下就是湖水。一個價值不菲的單放機就這樣岌岌可危,而主人卻心神恍惚,隨時有可能不小心將它碰到水裡。
我想我該上去提醒她一聲。"同學,你的單放機就要掉到湖裡啦。"我拿起單放機對着她說。
她停止抽泣,抬起了頭。我看到了一張滿是淚痕的臉。"謝謝",她接過單放機,放進書包里,接着收拾書本。這時我看到書本的最上面是一個信封,信封右下角赫然印着我非常熟悉的幾個大字。看來是我的一位師弟狠心地傷害了這個女孩。
本來應該離開的我竟然似乎很隨口的問了一句:"同學,他是這個學校的?"
正在收拾書本的她突然又扒下腦袋大哭起來。
看來我闖禍了。我最怕看見女孩哭泣了。"對不起啊,同學,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我本科是這個學校的,所以多問了一句而已。"
哭聲似乎更大了。
"同學,你要是覺得難受就大聲點哭吧。要是我不該在這裡,我馬上就消失,不過,也許你可以試着說點什麼,這樣心裡會好受一點。。。。。。"
仍然是哭泣。
"同學,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我當一塊木頭來傾訴。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馬上走。我主要是覺得剛才將你弄得大哭起來,很不好意思。。。"
她從淚花後面審視了我一番,緩緩地說:"你坐下吧。"

就在那個晚上我用腳多次丈量了未名湖的周長,我發現這段距離實際上並不長。後來我又用嘴品嘗了師生緣咖啡屋裡的咖啡,這是她的答謝晚宴。

很久很久以後,影告訴我說,那天晚上,在未名湖湖水的微光中,有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轟轟烈烈的開始並不意味着立即到來的轟轟烈烈的愛情。後來我再也沒有在湖邊自習時看到她。我甚至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想她是不好意思再碰到我了。

女孩喜歡照鏡子,也許是為了照出鏡子背後前世的自己,而前世的生活總是充滿了夢幻般的色彩,引起她們無限的遐思嚮往。
我不是女孩,我基本不照鏡子,我沒有打算從鏡子中照出前世的自己。更要命的是,我是學理科的,我的工作是通過各種手段探索新的科學知識,我相信創造力。所以我仍然按部就班繼續着自己的計劃,朝着自己的目標前行。

同宿舍的光和風聽說了我的奇遇,不約而同從床上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着我。
光和風是跟我同宿舍的兩位兄弟的自號,來源可考。
一個無眠的夏夜,一堆人長吁短嘆討論人生變幻無常,光說出了這麼一段有哲理的話:"在生命的道路上,快樂時的腳跡是輕而浮的,一剎那便模糊了。只有憂鬱時的腳印,卻沉重的永遠的鐫着。所以。。。。。。我要尋找陽光!哥們,咱光着裸睡去,好歹這樣離光近一點。"說着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睡覺去了。後來他在網上便自號一個單字"光"。
而男生的話題最後總不免落入討論女生的俗套,風大力向大家兜售他的愛情理論,聲稱在愛情選擇階段要對女孩採取三不政策,即不主動,不承諾,不拒絕,或者說,要象霧象雨又象風。不過他總體上是只理論不實踐。後來他乾脆在網上取筆名"風",並發表了一些電影評論,據說頗有反響。

光和風之所以要瞪大眼睛看着我,在於我用親身經歷實踐了一個傳說中的愛情戰略----安慰失戀少女。這個戰略只存在於校園裡代代相傳的故事中,在我們周圍似乎從來沒有親見。有道是:"xx的姑娘xx的漢,科院的光棍滿街轉。"可憐科學院的光光們,身處科學院這樣一座大廟中,鮮近女色,而好不容易有幾個異性,要麼已經有主,要麼年齡還比自己大。沒有了高校中最豐富的本科女生群體,中科院的光光們出路只有兩條:等死,或者去別處挖牆腳。而挖牆腳最大的障礙就在於第一步----認識。
用來認識的手段其實也是豐富多彩的,比如托熟人的熟人介紹啊,到鵲橋徵友啊,去高校的英語角啊,去高校的自習室自習啊等等。用過這些手段的人倒也不少。聽說最近還專門成立了"中國科學院單身學子俱樂部",經常邀請眾多友校女生參加活動。而某些難度極大的手段則往往存在於天際的彩虹橋上,燦爛着吸引着,卻沒有聽說誰實踐過。比如問路啊,撞車啊,安慰失戀少女啊,英雄救美啊,甚至馬路求愛等等。
他倆似乎都陶醉於一種憧憬中。對於風,他是看到了自己愛情的希望,憧憬着自己如法炮製認識美女;對於光,他絕不是在發愁怎麼想辦法認識女生的問題,對於他來說,這個主要是"喜歡的人不出現,出現的人不喜歡"的問題,而他此刻發呆,應該是在籌劃一場驚天動地的偉大碰撞,用一個大家做夢都想不到的方式表現一下他的英雄本色。就是嘛,這種認識美女的手段怎麼被我搶先實踐了呢。

後來我將光沒有機會實踐的原因歸結於他沒有跟我一樣考托福,因此就沒有象我一樣被逼無奈去湖邊練聽力。我敦促他跟我一起去人大的英語角練習口語。其時我正處於考完托福後習慣性地繼續鑽研西域語言的瘋狂期,而光也痛感自己通過QQ認識的女孩成分太雜,遂每周五與我同去。至於風,倒也跟我們同去過一兩次,不過他更喜歡在網上跟別人聊文化啊電影啊建築啊給女生做心理顧問什麼的,而這些怎麼能用英語說清楚呢?
沒想到光天生異質,在英語角混了一段時間,電話號碼混到了不少,而我除了記下了我第一次去時聊了一個半小時的女孩的號碼外,一無所獲。我突然發現我對於語言本身的熱愛實際上是占據着上風的。不管對方長得漂亮與否,能夠與之愉快地用英語進行深入交流已經讓我感到很高興了。我慶幸我找到了一個可以使我保持流利口語的方式。

在我和光忙着每周五晚上去英語角的時候,風依舊忙着跟人討論藝術和人生的深刻。
這個國慶節長假也包含了周五,我和光都沒有去,估計那邊也沒有人。我去逛了幾個不太知名的博物館,光似乎是忙於睡覺,還有網友見面。
這天早上,溫暖的陽光已經灑到了被子上,我轉了個身要繼續睡。這時門開了,去五台山旅遊的風回來了。我看見他臉上掛滿了神秘的笑容----他平時不太喜歡笑的。

這幾天我發現風似乎時常蒙着頭在被窩裡打電話。我實在忍不住問了一次,他的回答很外交:"這個我沒什麼好說的。"
紅葉染紅香山的周末,我和光不堪忍受去香山路上擁擠的交通,憤然坐車回到宿舍。打開門,我看到廚房裡兩個人正在忙碌。
我曾經無數次設想蕾出現的場景。我總覺得,影已經如此平靜地出現了,第二個女主人公應該來個美倫美奐的出場式吧。比如,老舊的吉他在他手中,一直一直彈唱,在那寂寥的雨巷,安安靜靜的石板路,鞋跟敲打路面的聲音,柔和而有韻律。轉角的薄霧中走出一個纖細的身影,女孩撐着一把油紙傘,抱着一本吉他譜,雨霧般的眼神。白色的襯衫和藍色的長裙,遠離塵埃的素雅。流動的藍色風景線被風吹起一個迴旋的浪花,裙角起落,發梢在跳,雪白的絲巾在雨絲霧氣中飄……
但是,雖然蕾穿着白色的襯衫和藍色的長裙,她和他的相遇卻不是在如夢如煙的雨巷,她最初出現在我們面前也不是打着油紙傘踏着碎步,而是在廚房裡忙着跟風一起做飯。生活的真實總是這麼殘酷。

後來風告訴我,他和蕾是在去五台山的路上認識的。他們參加了同一個旅行團。他驚奇地發現,世界上竟有這麼優雅的女孩,更重要的是,跟他一樣喜歡深入探討文化電影建築藝術人生之類的話題。她驚奇地發現,世界上竟有這麼體貼而善解人意的好男人,更重要的是,跟她一樣喜歡深入探討文化電影建築藝術人生之類的話題。

蕾和風招呼我們一起吃飯,我們當然要推辭,說馬上就出門有事。蕾說那就隨便嘗嘗,看手藝如何吧。
我和光自然是大讚味道棒極了都嫉妒死啦。不過說實話,蕾做的菜味道真的很不錯。

風從此肆無忌彈地當眾打電話討論哪部電影亦或哪個博物館新開了一個什麼展覽。這一驚世駭俗的舉動久被傳為美談。
後來我卻再也沒有看見過蕾本人,但是我卻慢慢發現風的臉不再紅光滿面,直至有一天我將他的臉描述為"日漸憔悴"。我問他是怎麼了。他默不作聲,或者一聲長嘆。於是我也就不再問了。

這天風突然打電話來:"你在哪?宿舍還是實驗室?"
"我在宿舍。什麼事?"
"在宿舍就好。幫忙把充電器給我拿到實驗室來,我手機沒電了。"
"你晚飯時間自己來拿不好嗎?我瞌睡還沒睡好呢。"
"靠!你就幫個忙不好嗎?你快點吧。"
風接過充電器就插上了,但他卻讓手機開着----以前他充電時不開手機的。
他正對着電腦看一篇文獻,我發現他一直沒有翻屏。

第二天一大早,風探出頭來以極快的速度說:"她應該已經到加拿大了。"他似乎是憋了很久一鼓作氣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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