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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唐的故事 (京華沉浮) [52]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10月30日13:22:35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本節是一篇遊記,不喜歡的朋友可以跳過)


阿唐酷愛戶外活動,以登山為最。早在少兒時代,曾在鄂西北三線的大山里上上下下,樂此不疲。

踏足京城,首登長城之後,乃痴迷於此。曾數度脅裹阿唐太同行,內子不勝其擾,堅拒再往。舍嬌妻而獨往是為不義,遂廢然而止。然嚮往憧憬擁抱長城之心,一日未曾眠滅。

及至阿唐太遠走海外,阿唐重獲自由之身,首發目標即為長城穿越。

短短半年裡,足跡踏遍八達嶺南北兩翼,黃花城東西兩翼,古北口金山嶺司馬台一線。

趨今尚余箭扣北京結九眼樓未曾涉足,時發白日夢覓時回北京一圓舊夢。03年驚聞北京出台禁登野長城公告,不勝悵然,此夢今生難圓矣。

去國多年,每每憶起故國的點點滴滴,首先浮現出來的,往往是逶迤的山巒上奔騰的長城,城上面跋涉着的年輕阿唐的雄姿。嘿嘿,沒敢寫英姿。

普通的登山活動,只能享受擁抱自然,放鬆身心,欣賞到秀美的山景。長城穿越則享有全部的登山樂趣,更多了與歷史的擁抱,人文的薰陶。穿行在長城上,你可以想象出一幅畫面:當年鏖戰酣,刀劍如林箭似雨,南蠻北夷百戰亡,空遺邊牆嘆滄桑。好酸!

阿唐曾於93年寫下遊記若干,今日只覓得其二。古北口金山嶺司馬台長城穿越為今日追記。


(1) 八達嶺至東溝,陳家堡

93年5月上午10時,與孔然自八達嶺青龍橋新站下火車,不隨大流,逆人流朝溝里走,約一小時達山脊長城。此地在八達嶺南,與八達嶺長城入口隔了一座山,如果從八達嶺入口走過來約需兩個小時。(如欲省門票,這倒是一個好路徑。)

沿長城繼續南行約一小時,山勢漸高,回首北望,可見八達嶺長城關城上遊人如蟻。

此地長城雖未整修,青磚巨石,倒未見破敗。

山勢漸陡,遇一斷崖,長城止於斷崖下。右側下臨深谷,左側循小路手足並用攀上。至崖頂長城又續行。

未幾,又一斷崖阻路。我和孔然利用隨身攜帶的背包帶互相提攜而上。

斷崖之上不遠,城牆殘破,僅餘一面單牆壁立,兩側山勢如削。硬着頭皮,騎牆而過,好在牆不甚高,掉在內側長城廢墟上,估計沒有生命危險。

此時,長城已到達半山腰,保存狀況良好,敵樓亦無崩塌。行行復行行,每一城樓間約費時20分鐘攀爬,然後休息5分鐘。如是者不可勝數,於下午5時抵達山巔。

此峰為八達嶺南面最高峰,回望八達嶺,已不能分辨人車。山西壩上,官廳水庫,夕陽下,煙波渺渺。西北遠方,是海拔2200米左右的海陀峰,此時是5月份,山頂依然白雪皚皚。

南面是橫嶺,隱約見長城盤旋其上,那山似比這山還高。

長城自此而下,西南行,至谷底,左旋,沿山谷間小山脈,至東南,折而再西南,沿山脊上橫嶺。

此山山頂建有微波站,扣門不應。此時天色漸晚,山風凌烈,頗有寒意。只得放棄山上露宿奢望,循微波站盤山公路下山。

一路南行,未幾,天色全黑,持手電趕路。

八時,BP機居然報時,下了一大跳。此時滿天繁星,格外耀眼,怎麼看都比城裡亮。

約9時,漸近山腳。忽見數盞燈火,彎延而至,不一時,數人已持手電奔至面前。為首一大漢高聲斷喝,

“什麼人?!”

糟了,遇見剪徑的了。

不容分說,被裹協至村中一棟大屋問話。原來是民兵營長及部下,不是鬍子。

驗身份證,往城裡公司打電話覆核身份,幸好小虎今晚沒有出去逍遙,證實了我們的身份。終於,他們半信半疑地認可我們是自八達嶺過來的遊客了。

勒令交5元電話費(好貴!),他們繼續開會。原來此為大隊部。

我記得公社早已消亡若干年,不知何來大隊部。

惴惴然,打探為何盤查我等。謂,此地為軍事禁地,若非驗明身份,早已麻繩捆翻,押付公社。

此地已是河北省地界,叫溝幫子,看來河北不是改革開放的排頭兵。

好容易,等會散。問可否安排住處,願付錢,竟無一人應承。似乎錢很臭。

最後總算答應我們借住大隊部,不提銀兩之事。

問及橫嶺上長城情形,均斷然搖頭,謂,彼間為“石邊”,城上不能走人。且橫嶺高大,一天之內,非本地人到不了山後的“鎮邊城”。

但東行十里,一處喚作“羅鍋城”,長城異常險峻,可試望一觀。

第二天,未能走到羅鍋城,可能前一天體力耗費過大,前一晚大隊部亦未睡好。施施然,沿長城西行至溝口陳家堡,見駐軍禁行標誌若干。

步行至西撥子,搭拖拉機至康莊,乘下午3時火車回北京。


(2) 八達嶺向東


獨自一人自西直門乘火車,約10時至八達嶺青龍橋新站。

下車後沿鐵路北行半小時到舊站(八達嶺共有兩站,分別用於上下行火車停靠)。八達嶺北麓長城轉到這裡穿過車站奔東直下居庸關。

站旁山坡上長城起點處,有標誌禁止攀爬,遂不敢直上長城,轉驅小路上山。

行約半時,估計山下已看不到我,於是舍路奔長城而去。未幾,至城下,方知自己慌不擇路,誤入長城北側迎敵面,牆高約7,8米,叫我如何可上?

無奈,只好沿牆跟在城下東行,希望遇到一處坍塌處可上。城下沒有路,布滿灌木,非常難走,一個小時也沒走出很遠。這該死的長城沒能擋住北方蠻夷入侵,倒把我這祖籍南方的南蠻子擋在城下,真是造化弄人。

正彷惶際,忽聽城上隱約人聲,於是高聲呼喊,馬上幾個腦袋探了出來。聽我訴說為長城所困,二話沒說就要搭救。
幸虧我已準備了長繩,取出後,扔上城頭,一頭捆在腰上,城上一聲吶喊,我便被徐徐拉上城頭。

抬頭打量恩公,原來是北京一所高校的學生郊遊。他們未理會禁行標誌,大大方方登城而上,遂有現在救命之舉。
寒喧再三,打量他們年輕的臉,不禁也受到幾分青春的感染。

他們知我獨自一人行走長城,還以為我是余純順一樣的人物(在此向這位老哥致敬並默哀),我不忍壞了他們的興頭,昂昂然,作獨行俠狀奔東而去。

長城沿八達嶺關溝北側山麓東行,城北是綿延的軍都山脈,城南便是關溝,可望見北京過來鐵路及公路彎延其中。
這一段長城很好走,狀況極佳,可能是附近沒有村落的緣故,又是一路下坡,於是神行異常。

約兩小時後,腳下的長城沒入山中,居然消失在一處陡坡處。我細細打量彼處,斷定當初就沒有築城。這多少令我失望,原以為可直下居庸關城。看來居庸關城應是封閉體系,不與其他長城溝通。

於是舍城而下,至溝中鐵路,沿路軌東行,約半時,走到一車站(忘了站名),遂於下午乘火車返京。


(3) 從古北口經金山嶺至司馬台


93年6月的一個星期五17:00

我與孔然在清華園火車站乘上北行慢車。

20:00

到達古北口。黑燈瞎火深一腳淺一腳地隨着人流走到古北口鎮,覓得一小旅店住下。半夜,聽到屋頂雨聲漸起,頗有幾分憂慮次日是否可行。


星期六6:00

起床,雨住了,天上依舊烏雲密布。地上略有濕跡,幸不甚滑。早餐是包子油條和豆漿,飽餐一頓後,踏上征程。

上山的途中,農家的狗兒在晨霧中歡快地吠叫,幾綹炊煙,帶來了久違的鄉土氣息,我的思緒飄到了兒時在鄉下的日子。

7:00

登上長城。

古北口鎮已經落到了遠遠的山腳下,籠罩在飄渺的霧靄之中,潮河靜靜地在鎮外蜿蜒,河畔是京承公路。當年,滿清的皇帝每年都要沿着這條路去塞外秋狩。

潮河對岸是臥虎山,長城盤旋其上,龍騰虎踞。腳下是蟠龍山。左臥虎,右蟠龍,潮河蜿蜒其間。

長城大致與山下的公路並行,起伏小,狀況好,行速極快。

正大步流星間,突見左側女牆內側有人工挖鑿的痕跡。近前一看,厚厚的牆體上挖出一個恰好能容一人的凹洞,裡面是一個掏開的小洞。我俯在上面,豁然透過小洞口見到京承公路正在視野之中。不用說,這是射擊孔。

1933年,國民黨25師關麟征部曾在古北口一帶與日軍血戰,這裡當是當年的戰場之一。

8:00

登上蟠龍山的最高峰,一座敵樓矗立峰頂,樓內有蒼勁大字:將軍樓。

9:00

遇一鐵絲網攔路,並有一破敗標牌斜立一旁,上示“軍事禁區,禁止通行”。行前,黑子已經警告過我們,從古北口到金山嶺途中將穿過一段軍事禁區。我們見四下無人,一偏腿,邁了進去。

9:15

翻過一個小山頭,霍然旁邊的山坡上一夥人在地里幹活,兩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在一旁看守。兵們看到我們,大聲呼喝,“站住!不准動!”迅即,一個兵就已經持槍跑了過來。

盤問,查驗身份證,一通忙活,最後大手一揮,走吧。

我們正待繼續沿長城前行,那兵眼一瞪,“真的想被關起來不是?!從這裡下山!”說着往長城外一指。

沒奈何,我和孔然舍城下山。

很快就到了山腳下的農家。喝了口開水,又吐了出來,一股子炒菜鍋的味道。把喝空的礦泉水瓶灌滿涼水,問明路徑,謝過農人,我們又開拔了。

在田地,山坡上跋涉了一個小時後,我們又回到了長城上。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我和孔然拼命地往前趕,因為不知道是否還在禁區之內。直到又見到一道鐵絲網攔路,方知已脫離險境。

11:00

輕移蓮步,閒攬風光。金山嶺長城的確名不虛傳。城牆高大雄偉,施工一絲不苟,歷經數百年風雨,依舊傲然矗立不墜。

我們還發現了幾處資料上介紹的金山嶺長城的獨有結構--障牆,橫切城面砌有一道道短牆,牆高約2.5米,有了望孔和射擊孔。便於守城士兵抵抗攻上城牆的敵人。

最令我興奮的是發現一處水關。水關是長城建築在河流,小溪,山洪下泄路徑上的一個獨特設施,在長城的底部要留下若干泄洪孔道,因此就成為防禦鏈條上的一個薄弱環節。通常此處都要建築關隘,如司馬台關隘就是水關之一。在山嶺上的泄洪路徑處,因為地勢偏僻,所以一般只做加固處理,便利緊急時的防禦。

12:00

登上一個峰頂的敵樓,眼前一片開闊,金山嶺長城景區就在腳下。

松下了一口氣,我們慢慢地沿長城向下走。

迎面遇上了幾個服裝鮮亮的遊客,見我們一身旅途風塵,問我們從哪裡來?答曰,古北口。幾個傢伙驚得半晌合不攏嘴,相顧讚嘆道,人家這才是旅遊啊!

在遊客們的驚異目光中,我們兩個驢友先驅大步流星的沿長城下了山,穿過金山嶺長城景區入口,直驅東面的最高峰。

13:00

登頂。打尖吃飯,回首古北口,早已遠遠地甩在隱隱綽綽地天際之處。一路上的山間霧靄,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驅散了,太陽高高地在當頂照耀,遠山近嶺分外清明。

孔然大發議論,豪情萬丈,恨不能讓周圍的每一個遊客都知道我們的壯舉。我雖然還能繃得住衝動,內心裡也極是得意,有什麼比回首征程更讓人滿足的呢?!

前望征程,長城如巨蟒般地在山巒上盤旋奔騰,直入天際。天邊的盡頭,隱約地閃現着一些鋸齒樣形狀的山巒剪影。那應該就是本次穿越的終點--司馬台望京樓!

這次穿越的動因起自黑子的一番言論,說,高中時曾男男女女一幫人慾自古北口向司馬台穿越,至古北口為老鄉勸阻曰前有軍事禁區阻路,遂乘車前往巴什克營,上金山嶺,再奔向司馬台。曰司馬台制高點上有望京樓,可遙望到百里外的北京城。

另外,我記得這個星期天,一個叫艾倫的英國小子要在司馬台駕摩托車飛越長城,我們正可以明天看看熱鬧。

我拿出望遠鏡,細細地眺望遠方的司馬台。司馬台的海拔明顯高過金山嶺,山巒險峻,直插雲霄。

孔然接過望遠鏡,也看了起來。

此次穿越,我們準備了一根長20米的繩子和一個25倍的望遠鏡。這就是我們的全部登山裝備。

孔然放下望遠鏡,很擔心地問我,“咱們能爬上去嗎?那山看着可怪嚇人的!”

我說,“黑子他們男男女女的都能上去,我們為什麼不能?!”

正是基於這個判斷,我們差一點在司馬台上送了命,也多虧這個誤導,我們才有機會領略了司馬台的迷人魅力。今天,我可以驕傲地向所有對長城有一定了解的人們宣告,我穿越了司馬台!

16:30

到達司馬台關隘。

眼前是一個深谷,有一條溪流。對岸的長城上,搭有用於飛越的腳手架,山坡上插滿了彩旗。我們這一側的山坡遍布垃圾,到處是人們坐過後的痕跡。

我靠,莫非已經飛過了?

我們走到谷底,迎面遇到一個工作人員。他告訴我們,今天中午飛的,很成功!頓時我和孔然如一攤爛泥似的倒在了地上。

那人聽說我們是今早從古北口步行而來,大為嘆服,好幾十里的山路啊!馬上招待我們喝礦泉水,真正的礦泉水,還是溫溫的,剛從地底抽上來。這是司馬台礦泉水廠。

司馬台關隘已蕩然無存,原址上正在修建一個水庫。

18:00

在山下的司馬台長城賓館晚餐。

可能是因為今天遊客眾多,賓館備料充足,菜餚豐富。一天的勞累,早已是飢腸轆轆,遂大肆腐敗了一番。計5菜1湯,4瓶啤酒。看得周圍的食客們紛紛咋舌。

20:00

納頭便睡,一宿無言,酣聲如雷。


星期天6:00

起床洗漱,未及早飯就出發了。今天計劃1點左右登上望京樓,然後從後山覓路下山,爭取在下午四時左右上車返京。

昨晚跟賓館服務員打聽登望京樓一事,均搖頭勸阻,太危險,曾有大學生墜崖身亡,計有天梯天橋等天險,非人力可輕易征服。如果登頂成功,切莫順原路返回,宜取後山小路下山。

6:30

登上長城,城巨陡,腿巨疼,身巨冷。

山風凜冽,雲霧籠罩,悉悉瀝瀝地掉着小雨點。

我們默默地一步一步地挪動着沉重的雙腳,誰也不願意講話。昨天的亡命穿越,似乎抽盡了我們全部的精力。

東一樓,東二樓,。。。,一樓一樓往上登。樓與樓間的距離不大,高程差卻很大,及至東12樓,已經感覺高過了金山嶺最高峰!

8:00

短短地一個多小時內,我們已經攀上了海拔800米的高度。

休息,吃早飯。飯後覺得暖和許多,腿活動開了,感覺沒有那麼疼了。

走出敵樓,雨小多了,些許小雨點在風中漫舞。雲霧在周圍和腳下流溢翻轉。

樓口向東的城牆上,立着一個鐵製的牌子“遊人止步”,落款是北京市公安局。

孔然再一次地望向我。我點點頭,“先走一段看看,不行就往回走。”

8:30

繞過牌子,繼續前進。

9:30

走到天梯之下。

仰首上望,一道長城緊緊地依附在陡峭的山體上直衝雲霄。最陡的地方大概有80度。很像是一串穿鑿在山體上的階梯,兩側基本上沒有多少牆體可以抓扶。

我一低頭,率先手腳並用爬了起來,再看下去,我的膽子也會被嚇飛了。

天梯的一開始處最為陡峭,人要象壁虎一樣地四肢展開攀爬而上,不怎麼敢往下看,眼睛只盯着在面前的方寸之地。雨雖然住了,梯面上還是有些濕。最要命的是每一個階梯都有半米多高,要一個一個地爬,大大增加了攀爬的難度。

直至行程過半,角度才回緩至60多度。

9:45

當我們終於爬到峰頂,象狗一樣地大喘氣時,我發現孔然手裡居然還緊緊抓住一根木棍。那是他昨天路上撿到的,說是當手杖用,不過大部分時間都被他用來當刀舞。我知道他年底可能要去日本,就一路嘲笑說這是他的倭刀。

我問他,為什麼把它也帶上來了,這麼陡的山,不是一個累贅嗎?!

他低頭一看,方才醒悟到手中還握着一跟棍子,不好意思地一笑,“TMD,太緊張了,忘記了!”

峰頂呈長方形,很平坦,這就是人們說的“天街”。

天街上遺有遊人的礦泉水瓶,我們不是唯一的曾經涉足者。

站在天街上,山風呼嘯,雲蒸霧繞,孔然隨手把手中的棍子扔了出去。那根棍子在風中搖曳着墜下了萬丈懸崖,半晌沒有聽到落地的聲音,我們倆面面相覷。

當年回家後寫的那篇遊記的內容全忘記了,卻還記得這樣一句:倭刀在山風中飛逝。這篇遊記在93年底孔然在日本崩潰時,曾寄了給他以資勵志。

10:00

繼續前行。

一來對倒着爬下天梯沒有信心,二來前面的遠方,一個高大的敵樓傲矗山巔,周圍的山頭似乎都沒有它那麼高。那應該就是望京樓了,上去了,就可以從山後的坦途下山了。

這一段的長城時有時無,大部分是單邊牆。長城通常是兩邊夾起,中間用於兵馬調動。司馬台的山勢如削,峰頂尖聳,根本就容不下兩面牆修築,只是在峰頂上砌上近1米寬的大塊毛石,石頭上面砌上一堵高約人許的單面牆。

我們手抓牆頭,腳登牆基石的突出部分,慢慢地向前移動,身後就是籠罩在雲霧之中的懸崖。時不時遇到山體崩塌之處,牆基石蕩然無存,失去了落腳之處,我們要爬上牆頭,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好在左側是巨石和矮樹叢,實在不行就向左倒,頂多是扎一身刺而已。

11:00

登上仙女樓。

到這裡我們才知道這個樓子不是望京樓,因為後面閃出了一個更高的樓子,遠遠地俯瞰着我們,好像在嘲笑着我們的無知。

我們倆一下子就攤在地上了。

只乾號了15分鐘,我們又前進了。

原因還是兩個,一是,黑子的女同學都能過去,我們也一定能,二是,這一路走過來實在太危險了,剩下的路頂多是同樣難度,冒冒險衝過去就完成穿越了。

朋友,如果你有機會去司馬台,歷盡千難萬險到達仙女樓,如果沒有足夠的裝備,足夠的體力和勇氣的話,請即時回頭。因為司馬台穿越的最艱險處,就是仙女樓至望京樓一線的天橋,俺今生絕對不會再走第二回了。好像所有走過的人,這一點上是驚人的一致!

首先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是從仙女樓峰頂往下走,很多地方要倒過來四肢展開往下爬。然後又是一長段的單邊牆。間或牆體完全消失,毫無倚靠地走在光禿禿地峰頂,任勁風在周身恣意吹打。

突然,毫無徵兆地,我看到一條毒蛇在我即將落腳之處高高地揚了一下頭,如果沒有這個動作,我是不大可能發現它的。毒蛇的普遍特徵是頭大脖子細,很容易分辨出來。我們倆正大眼瞪着小眼,四眼瞪着兩眼之際,後面的孔然也看見了,伸手從牆頭摳下一塊石頭遞給我,我扔了過去,沒打着,蛇一驚,鑽進石頭縫裡不見了。

行行復行行,如山羊般靈巧,如壁虎般迅捷。可能是蛇的驚嚇刺激了神經,我們居然如神行太保一般。

12:00

攀上了一個山峰,剛才被擋住的望京樓又出現在眼前,中間再也沒有山峰阻隔。剛才那種伸手可及,卻怎麼走都走不到的挫折感立時飛到了九霄雲外。

眼前是一個深約50米的巨大的馬鞍形地貌,我們要先順山脊下到鞍底再順山脊往上爬。山勢至此收縮成了一線,峰頂僅容一米見寬,堪堪地剛夠築了一道牆,奔下躍上。

我們象張果老倒騎毛驢一樣,騎在牆上往下挪動。最可恨的是隔上一段,單邊牆就會出現一個階梯,階梯高約人許。當從上一個階梯往下一個階梯下的時候,全憑雙手抓緊牆體,慢慢地用腳試探下一個立足點。個別的階梯比人還要高,我們要做壁虎狀抓住牆體的突出部分慢慢攀爬下來。

呵呵,不能有任何失誤,不然就不是從牆頭上掉下來摔個屁墩兒的那麼簡單了,而是變成了天上飛舞的風箏!風箏這個詞是我從另外一個過來人的遊記中偷的,等一下你就知道有多形象了。

一路之上,我一直是開路先鋒。一來小時候在三線大山里練就的攀山本領還有一些,二來是孔然幾度猶豫,都被我給說服了。我不得不走在前面做表率,誰讓我是大哥呢!

每次我往下攀爬時,孔然在上面一級幫我固定住手,我下來後,幫助他的腳找下一個立足點。

12:30

短短的一段下行的階梯狀單邊牆,我們爬了30分鐘,終於到達馬鞍底部。

這裡山風怒吼,山霧被風裹攜着,從山的一面擁向另一面,兩面的懸崖在濃霧中時隱時現,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這裡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天橋!

天橋是一段長約20米的單邊牆,連接在兩峰之間。不同於一路走過來的單邊牆,這一段牆非常高,高到看不到雲霧繚繞下的牆基。可能是這一段馬鞍形過於低凹,為了讓牆頂平直,特意加高了。

牆體本身保存的相當好,歷經數百年的風雨,甚至牆頂部的最上面的磚還完好無損地擺放在上面。這最上面的磚不是一塊一塊連續砌上的,而是間隔一米或半米擺放着一塊。為什麼,我沒有研究過,留待將來再考證吧。我曾在網上遍搜這一段的照片不果,可能所有的人到了這裡已經自顧不暇,沒有一個人想到要照相了。

騎在牆頭,我一下一下的向前挪動,到了近中間點,牆體開始上升,漸漸地挪不動了。

孔然在後面擔心地問,“行嗎?還過得去嗎?”

我發發狠說,“兄弟,過得去也要過,過不去也要過!退回去的路太難了!”

我從背包里掏出繩子,一頭系在我的腰上,剩下的一頭綁在牆頭的一塊凸起的部分,對身後的孔然說,“我要是掉下去了,試着再把我拽上來。”

然後慢慢地收上雙腿,四肢攀附在牆頭,大喝一聲,“人家能過去,我為什麼不能?!人家能過去,我為什麼不能?!”

邊吼邊向前運動,那情景一定很滑稽,只是後面的孔然一聲都沒有笑出來,生死一線間哪!

風在耳畔怒吼,雲在身邊飛駛,眼睛盯着手腳的下一個落處,四腳蛇般地扭動身軀向前猛進。這一路之上,就數這天橋最沒有倚靠,兩邊都是萬丈懸崖,就數這天橋的風力最勁,吹得我衣襟不停地扇動。如果失足落下,不就是放了風箏了麼!哎呀,那樣去西方極樂世界前,還能先享受一番騰雲駕霧的滋味。

吼聲未畢,我已衝過了鞍底,到了對面的山體的基部。

解下繩子,牢牢地綁在了牆頭。轉過身來,對孔然大吼一聲,“象我那樣衝過來!眼睛盯住牆頭,千萬不要往下面看!來吧,我保護你!”

孔然問了一聲,“繩子綁好了?”

我大喊,“沒問題!”

孔然也沖了過來。

用了沖這個詞,不是指衝過來的速度很快,而是指心理上的感覺,不能猶豫,不能中途停頓,要一鼓作氣地爬過來。這種地方一旦停下來,很可能由於心理上的恐懼而導致身體失控,那樣,一根爛繩子是救不了命的,試想,我和孔然誰能有足夠的力氣將對方從下面拽上來,腰間的這根保險繩,純粹是用來安定心神的!

喘息片刻,我仰望去路。

格龜兒子,越往上越陡,目力所及的最陡之處,恐怕有50度的傾角!

如果是平路,當來去如風,這可是單邊牆噢!最可恨的是,又出現了一節又一節的階梯。如果說攀附在牆頭還可以在50度的斜面上向上運動,背倚山風鼓譟的深淵,如壁虎般地從一節傾斜的牆頭爬上上一節的傾斜的牆頭,我自覺做不到。

一路走來,儘管千難萬險,只要心理過硬,不會出大的岔子。這一段不行,光有膽量是不夠的,還要有技巧和相應的工具。

孔然在背後說,“我看牆頭是沒戲,找找有沒有別的路。”

一句話提醒了我,對呀,絕大部分走過的人不就是如我倆一般普通的人嘛,他們也不可能是身懷絕技的。

從背包里取出望遠鏡,細細地掃描單邊牆的兩側。左面不行,壁立如削。右面是一堵懸崖,怪石嶙嶙,依稀之間,看到了兩個淺淺的凹陷,顏色與周圍環境不盡相同。鏡頭下移,又發現了兩處。最近的一個,就在我處身位置的兩米之外。看來這就是路,通過這一段的答案是,舍牆而就懸崖!

如法炮製,固定好繩索,我又往上運動了一點,攀下牆頭,左手抓牢牆體,左腳登牢在牆跟處,展開身體,盡力伸展,如風中翱翔的蒼鷹般地右手右腳同時落到了懸崖的兩處凹陷之處,踩穩抓牢,左腳一登,全身已附着在懸崖上,手腳並用,向上攀援,上升了5米左右,就是一個小小的峰頂。

解下繩索,牢牢地系在一塊巨石上,回過身來,收了收多餘的繩子,繞在一顆小樹上,緊緊抓住,對孔然喊,“來吧,沉住氣,慢慢地移動。”

孔然又問,“繩子拴好了?”

“放心吧,這回是雙保險!上來就是一馬平川了!”我大聲地鼓勵他。

孔然也循着我爬過的路線,慢慢地攀爬過來。剛才爬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看着孔然,背上剛剛收了冷汗,又一下子冒了出來。孔然的背後就是深淵,雲霧已經沒有那麼濃密了,隱隱約約之間,更顯得深不可測。這要是一失手,乖乖!

等到孔然一上來,倆人又攤在巨石間開始喘粗氣。

13:00

天橋飛渡,我們足足用了一個小時。體力上消耗並不大,主要是精神上的高度緊張。

接下來的路卻出奇的順利,接近望京樓的峰頂部分,山體變得粗大起來,單邊牆的底部可以走人了。我們先在牆的右側走了一段,不久,路的盡頭又是向上的絕壁。翻過牆頭,左側又出現了一條小路,貼着牆體,拽着左側的灌木,向山頂猛衝。

13:30

登上望京樓。

遠遠地落在後面的孔然大聲地問我,“是不是望京樓?後面還有沒有更高的樓?”

如果我回答還有的話,我估計他立馬就會瘋掉。

孔然終於爬了上來,親眼證實了我的說法,喜的手舞足蹈,然後一跤跌倒在地,仰天長嘯。我也一個大字倒在地上,加入了野狼嚎的行列之中。

除了南面高聳入雲的霧靈山,望京樓是這一帶的最高點,海拔近一千米。

雲霧已經悄悄地散去,霞光萬丈。

回首征程,極目遠眺,是金山嶺蜿蜒的長城,再遠一些是古北口的潮河,隱約的一道亮線在天際閃現。我們兩天之中,走過了如許的錦繡河山。

西南更遠的地方,一池清波,那是密雲水庫。

再往南,就應該是京城了,不過什麼也看不到。曾有網友文曰,夜宿望京樓可觀京城燈火。不知道此生是否還有機會?

93年那篇遊記,還能記得在望京樓上的一句感懷:玩的就是心跳!


(後記:歸來後見到黑子,第一句話就是,你們當年是怎麼上到望京樓的?黑子曰,根本就沒去,走到天梯前就撤了回來。我暈!)



圖1 古北口,金山嶺,司馬台全景 (阿唐鳴謝攝影者)


圖2 司馬台 - 天梯 (阿唐鳴謝攝影者)


圖3 司馬台 - 天橋及仙女樓 (阿唐鳴謝攝影者)



圖4 司馬台 - 天橋及望京樓 (阿唐鳴謝攝影者)



圖5 司馬台 - 仙女樓方向遙望望京樓 (阿唐鳴謝攝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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