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前，俺曾經學填過三首《鶯啼序》，皆非成功之作。不成功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敘事過多，抒情太少，為了搞笑故意把《鶯啼序》寫成了故事摘要。三首《鶯啼序》所描述的故事分別為：霸王別姬，倩女幽魂，還有呂布戲貂蟬。昨天秦兄提到《鶯啼序》這個詞牌，容俺一起貼來，順便重述一下自己學填這個詞牌的過程，給大家湊個趣。找時間咱們詩壇也可以當作業寫一次玩玩，不過交卷時間需着實放長。哈哈
第一首“霸王別姬”是按龍榆生這個【鶯啼序】詞譜寫的：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韻）。
殘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繡戶。（例詞為吳文英的《鶯啼序》）
仄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韻）。
燕來晚、飛入西城，似說春事遲暮。
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韻）。
畫船載、清明過卻，晴煙冉冉吳宮樹。
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韻）。
念+羈情、遊蕩隨風，化為輕絮。
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韻）。
十載西湖，傍柳系馬，趁+嬌塵軟霧。
仄平仄、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韻）。
溯紅漸、招入仙溪，錦兒偷寄幽素。
仄平平、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平仄（韻）。
倚銀屏、春寬夢窄，斷紅濕、歌紈金縷。
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韻）。
暝堤空，輕把斜陽，總還鷗鷺。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仄（韻）。
幽蘭旋老，杜若還生，水鄉尚寄旅。
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韻）。
別後訪、六橋無信，事往花萎，瘞玉埋香，幾番風雨？
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韻）。
長波妒盼，遙山羞黛，漁燈分影春江宿，記+當時、短楫桃根渡。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仄（韻）。
青樓仿佛，臨分敗壁題詩，淚墨慘澹塵土。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韻）。
危亭望極，草色天涯，嘆+鬢侵半苎。
仄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韻）。
暗點檢離痕歡唾，尚染鮫綃，嚲鳳迷歸，破鸞慵舞。
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韻）。
殷勤待寫，書中長恨，藍霞遼海沉過雁，漫+相思、彈入哀箏柱。
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
傷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斷魂在否？
這個譜全篇沒有一個字可“中（可平可仄）”，完全一個字不差地照抄吳文英的原作，很束縛手腳，也沒有這麼嚴格的必要，因為根據聲韻的原理，很多地方可以“中”。（假如讓吳文英再寫一首鶯啼序，其平仄搭配絕不會跟這個譜一字不差。由於鶯啼序這個“龍譜”讓俺煩惱，於是“曹譜”就慢慢地進入議事日程。哈哈。）俺這第一首《鶯啼序》按“龍譜”填完是這個模樣的：
《鶯啼序.霸王別姬》（新韻）（“---”後面為自跋）
--- 首片寫少女時代的虞姬就非常羨慕大英雄：
纖纖楚腰映柳，似瑤凰小倦。--- 項羽是楚人，這裡假設虞姬也是楚女，故有“楚腰”句
問明月：天下英雄，叱咤誰可為伴？
繡新懶，東方未曉，霜風掃葉鳴雙劍。--- 為演好虞姬，梅蘭芳曾專門學了雙劍。
笑揚眉，高髻朱唇，待君來看。
--- 次片想象出項羽和虞姬一見鍾情的情景，史書並無記載：
馬嘯村頭，凜凜氣宇，是重瞳好漢。--- 項羽出場，他每個眼都有兩個瞳仁。
驀回首，瞥見嬌娃，卻非俗世鶯燕。
黛含羞，春嵐掩袖；韻藏雅，寒香傳暖。--- 虞姬出場
自今宵，風雨同騎，死生相眷。--- 二人同騎而去。
--- 第三片誇張虞姬有協助項羽的軍事才能，以側面渲染項羽戰略上的失誤
曾惜虎帳，錯劃鴻溝，警琴嘆醉眼。--- 劃分鴻溝肯定是錯了，連老毛都說“不可沽名學霸王”。這句虛擬虞姬曾用琴聲來勸項羽，可他不重視女子的見識，自顧飲酒醉酣。
睡夢裡，寇出蜀道，悔料當初；--- 用劉邦“暗度陳倉”的典故
展旆依偎，幾番征戰？--- 跟隨項羽一起征戰，“展旆”者，前線無高枕繡褥也。
嬌聲問令，麾兵垓下，烏騅遙望愁長戟，--- “嬌聲問令”，虛擬虞姬為項羽在營中查崗
力拔山，竟惹蒼天憚。--- 渲染項羽“天之亡我也”的感嘆
烏江有恨，紅顏此去何歸？血魂濺草難喚。--- 項羽羞渡烏江，虞姬自刎殉情，盡在這一行。
--- 尾片用罌粟花比喻虞姬的靈魂，她感今懷舊，傷感不已：
一枝紫色，漠對俗心，最顯俠女膽。--- “一枝”者花也，花魂也，虞姬之魂也。
任亂世、清濁無主，喜怒皆錢；--- 刺時。
蓓蕾常馨，穢塵難染。--- 唯“虞美人”不染濁塵。
奇花羨盡，紛紛朝代，千年清骨揚碧葉，--- 歷代文人對虞姬的讚嘆
望江東、猶記初春戀。--- 虞魂猶思項羽
長歌聽叫虞兮，淚又傾盆，浪掀舊岸。--- 讓虞姬再聽一次“虞兮虞兮奈若何”，她竟然痛哭！
再讀更覺抒情太少，如果讓第三片議論、尾片抒情會好些，而敘事可壓縮進第一二片。另外尾片用筆章法有點兒亂。
俺第二和第三首《鶯啼序》是按《欽定詞譜》寫的，主要是想享受一下“中”的自由。哈哈。“欽譜”的缺點是沒有細緻地規定對“中”的限制，只在序言裡籠統說了一下。如此雖高手自不會因自由而犯律，但“低手”肯定會稀里糊塗觸犯律條的。
鶯啼序“欽定詞譜”如下：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韻）。
⊙⊙仄，⊙仄平平，仄⊙⊙仄平仄（韻）。
⊙⊙仄，平平仄仄（韻），平平仄仄平平仄（韻）。
仄+⊙平⊙仄，⊙平⊙⊙平仄（韻）。
⊙仄平平，⊙⊙⊙仄，仄+⊙平⊙仄（韻）。
⊙⊙仄，⊙仄平平，⊙平平⊙⊙仄（韻）。
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韻）。
仄⊙平，⊙仄⊙平，⊙平平仄（韻）。
⊙平⊙仄，⊙仄⊙平，⊙⊙⊙⊙仄（韻）。
⊙仄仄，⊙⊙⊙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韻）。
⊙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
仄+⊙平，⊙仄⊙平仄（韻）。
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韻）。
⊙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韻）。
仄⊙仄，⊙平⊙仄（韻），仄仄平平，
⊙仄平⊙，⊙⊙⊙仄。（韻）
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仄，
仄+平平，⊙仄平平仄(韻)。
⊙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韻)。
能跟讀到這兒的詩友都是非常耐心的，哈哈。第二首：《鶯啼序.倩女幽魂》（新韻）
--- 首片，聶小倩出場，為老妖采拿生人的血魄：
竹欹半池野藕，映殘山剩廟。--- 遠景，寬鏡頭
窮途晚，月代窗燈，敗垣冷露蒿草。--- 近景，聚焦書生居住的這間屋子
不速女，無形過戶，纖聲軟麝明眸俏。--- 屋內景，聶小倩挑逗某書生
正無人玄夜，墜襟誰拒狎抱？--- 該書生把持不住殞命
--- 次片，此夜遇寧采臣，采臣以禮拒之，小倩始信莠草中尚存良穗！
君子多情，愛之以禮，遠逾牆之好。--- 此行生出議論，筆意頗贅。嘿嘿
聞呵叱，始悟人間，污濁難染佼佼。--- 有典哪：反“皎皎者易污”而用之
淚滴心，汨汨自許；慨思義，誓拔泥沼。--- 二人交心，采臣要救小倩
亂泥岡，巢傾白楊，鴉仆荒稻。--- 小倩棺埋白楊樹下，頗為荒涼。
--- 第三片，人鬼偕歸，婚配焉。
攜歸故閭，燕待頡頏，佛卷緣何悼。--- 小倩懼棺室寒冷，就采臣書房讀經情節
粥試啜，眉彎新黛，唇恣初溫；--- 小倩既鬼，卻漸能食粥，頗令人不解，哈哈。
顧盼雲飛，窘蹙星惱。--- 二人皆動心，故笑惱交集
每憎俗伴，今得魅侶，春風喜教幽魂倩；--- 兩情相愉矣
看窗花，顛倒鳳凰鳥。--- 《聊齋》中人鬼能婚，最為糾纏。
秋湖浪緩，鴛鴦荷下肩揉，連理枝頭頸繞。--- 以鴛鴦比喻二人婚後恩愛也
--- 尾片，老妖至矣，幸得燕赤霞劍囊辟邪
老鵑聲異，南斗光昏，似雨中聽嘯。--- 天氣詭異
睏眼見，幻形舒爪，帷帳橫開；--- 妖逼窗前
舊孽來襲，似近還渺。--- 知是老妖也
當年燕客，俠蹤何在？劍囊飛噬千載怪。--- 渲染出劍囊法力
拭啼痕，羞惹旭陽笑。--- 一夜驚恐，天曉而妖跡盡去，得大歡喜
膽瓶一朵摘來，雲鬢才梳，臘梅香到。--- 這才顧得梳理，正當好生梳理也。哈哈
這首很不成功的趕腳，就是重述劇情了，無議論，無抒情...
還有人跟着看嗎？最後一首啦：《鶯啼序.呂布戲貂蟬》（新韻）
--- 首片，貂蟬已經成了董卓侍妾
凌街月橫畫戟，正奔騰赤兔。--- 呂布縱馬橫戟出場
初春燕、翼斷飛蹄，半窠兒女誰乳？--- 用“馬踏飛燕”典
望湖畔，亭幽黛嫵，婀娜恍似竹含露。--- 駐馬偷望鳳儀亭也，貂蟬似在。肯定在啊，就等着讓他看呢
嘆情天已眇，紅繩恨拴假父。--- 一個“恨”字，可見這美人計漸已得手
--- 次片，倒敘也，呂布憶與貂蟬初見
猶記燭融，纖纖傳酒，化銀貂幻舞。--- 那晚貂蟬曾為呂布敬酒獻舞
翱仙宇，星目頻親，蟬聲絲縷求助。--- 蟬聲句，渲染貂蟬故作小鳥依人態也
醉別時，寒宵弱柳，憶殘夢，歌憐箏楚。--- 果然感染了呂布
最不堪，見可意人，欲言還怵。--- “怵”者把戲作盡，為先歸董卓留下伏筆
第三片，果然賺得呂布來鳳儀亭私會
臨湖擲轡，倩影驚漣，雕欄漫嬌霧。--- 湖邊下馬
捉翠袖，攬腰覓吻，若拒羞從；--- 情有所不忍
撫頸依依，嚲肩如觫。--- 戲還須作足
靨沾紅淚，風銜寶帶，遮顏幾欲奔清浪，--- 故意尋死覓活
攬蠻腰，始信偷情苦。--- 呂布信了，哈哈。
豪傑問世，大恨不過奪妻，猛志怎堪聽辱。--- 難得貂蟬能如此激將！
尾片，時間不拖到被董卓發現，貂蟬焉能放呂布離開？哈哈
雨偎雲抱，心許神馳，任日斜遠麓。--- 偎抱者，令不覺時晚也，亦斷不可令得手，以避董卓遷怒於己
驀回首，甬階履促，悍蠢勃然；--- 果然挨得董卓歸來撞見
擲戟無力，徒驚鷗鷺。--- 董卓愚哪，居然要殺呂布！其實他女婿李儒早看破美人計，曾幾次勸他，把貂蟬賜予呂布，卻又被貂蟬看破，便裝得尋死覓活的不干，反讓董卓愛得心疼，以為多忠貞於他。
無敵上將，難及俠女，奸雄自古皆貪色；--- 太難得了，曹雪葵，你居然還議論了一句！哈哈
展湘裙，竊笑沖天怒。--- 貂蟬見計謀得逞，得意之狀
何須鐵甲連營，顛覆朝堂，巫山一度。--- 介貂蟬真抵得上幾萬鐵甲雄兵了。
（巫字出，任之）
最後介篇也是議論和抒情忒少了，放入《三國演義》裡當回目結尾詩差可，單拿出來讀可腫麼能感染讀者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