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侃“擠韻”（曹雪葵）

文思兄近日大作：

《漁歌子》（文思）
餘輝引着雁人歸，
新芽枝上鳥啼飛。
明月照，浪花陪，
不盡琴聲忘家回。

文思兄問曰：“第一句中輝字與歸同韻, 使得讀起來比夕陽更順. 如何看待同一句中使用同韻字?”

細看這句“餘輝引着雁人歸”，其中“輝”和韻腳“歸”的韻母一樣，出現同一句中，這個現象被習慣地稱為“擠韻”，擠者，擁擠也。一首中能否出現擠韻？這個屬於風俗習慣，而不屬於法律。但個見以為要竭力迴避，尤其在律詩中。這一點嚴重附議子云兄意見。

因為屬於風俗，故每人的看法往往不同。俺是這樣看待擠韻的：

1- 如確屬詩意必須，任之。

2- 擁擠程度較輕的，任之。腫麼來評估擠韻的嚴重程度呢，俺採取如下標準（以七言句為例）：

2a- 一句之中，出現在1、3字位上的，因為距離韻腳頗遠，且不在“音步點（2、4、6）”上，可以任之

2b- 一句之中，出現在2、4字位上的，2雖然在音節點上，但距韻腳頗遠，可以任之；但4就要小心了，若非詩意所必須者，要考慮換字。而文思兄這句“餘輝引着雁人歸”，“輝”字在2的位置上，可以任之。（在宋詞六字句總，有時候第二字反而刻意與韻腳押韻，以渲染韻律和諧的效果。這一點附議子云兄。如陸游的《沁園春》裡有：交“親”零落如“雲”，又+豈料如今餘此“身”，其中“親”即是暗韻。）

2c- 一句之中，出現在5、6位置上的字若擠韻，應該換字，因為離韻腳太近了。

2d- 上下聯相鄰的兩句之間，比如 一首律詩的第二句和第三句，若第三句的1、2、3字和第二句的韻腳韻母相同，也會造成“擠韻”。如：

我駕扁舟獨自歸。--- 這是一首詩的第二句，“歸”是韻腳。
餘暉照眼額加手，--- 這是一首詩的第三句，“輝”就和上句的韻腳“歸”擠韻了。換字與否，作者自行斟酌。

2e- 一句之中，如果第一個字的韻母和韻腳相同，也是擠韻。有人問了，不是說離得近才算擠韻嗎，頭尾又離得那麼遠？答：可能是因為頭尾太引人注意了。哈哈。不信可以試寫一下，會覺得非常地擠韻。如：

“歸”立長橋看落“暉”。

還是那句話：如果因為詩意必須造成了擠韻，可以任之。另外因修辭的需要，如宋詞中的暗韻等，也可任之。

另外阿立兄提到：

追憶依稀古道邊

這句中的“憶依稀”是否算擠韻？因為“yi+yi+xi”三字的韻母都是“i”。大家知道，“擠韻”是專門針對韻腳而言的，而“憶依稀”的韻母與韻腳無關，因為韻腳的韻母是“an”。雖然如此，從全篇聲韻旋律的角度上看，它也屬於“聲韻的擁擠”，容俺臨時給起這麼個名字。也是能避則避，不能避任之，而分辨其擁擠程度的標準也與“擠韻”類似。

其實這類在一句之中或兩句之間避免“聲韻的擁擠”早在南北朝沈約的“四聲八病”里就已經提到過（注意啦：這“四聲八病”是專門針對五言句為例的），其中：“四聲是平上去入”，略過不說，“八病”的前四病，是“平頭、上尾、蜂腰、鶴膝”，討論的是句中平仄應該如何搭配，俺懷疑這其實就是唐代近體詩（格律詩）的源頭，也略過不說。而最後四病則與如何避免“聲韻的擁擠”有關。逐一道來：

大韻：一聯兩句之內“不可以”有與韻腳同韻母的字，這一點類似咱們現代人說的“擠韻”。如：

胡姬年十五，
春日獨當壚。
--- 胡+壚，韻母都u，不可以。

小韻：一聯兩句之間不可以有同屬一個韻部的字。如

古樹老連石，
急泉清露沙。
--- 樹+露，韻母都是u，不可以。連+泉，韻母都是an，也不可以。再如

薄帷鑒明月，
清風吹我襟，
--- 明+清，韻母都是ing，不可以。

旁紐：一聯兩句中，不能雜用與韻腳聲母相同的字，一時找不到例句，俺自造一句說明：

刀劍新磨礪，
披掛斗前坡。
--- 披+坡，聲母都p，不可以。（哈哈，按這規矩來，詩詞甭寫了）

正紐：一聯兩句之內，不得雜用聲韻和韻母都相同的字，如：

我本漢家女，
來嫁單于庭。
家+嫁，聲母韻母皆相同，唯讀聲不同，不可以。

不難看出，這後八病對詩詞中運用聲韻的要求過於苛刻，有的也並非必要，儘量避之可也。

注意啦：這“八病”之說，傳到今日，“流派”已多，也不知誰為正宗。若見到如俺所言不同者，無須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