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侃【西河】這個詞牌

【西河】這個詞牌有幾個句子裡的平仄搭配完全脫開“律句”的規則，最能體現“詞”的特點。它又被稱為“西湖”，因為宋代詩人張炎曾填過一首《西河》，其題目正是“西湖”，且詞中第二句還特別提到“西湖曾泛煙艇”。張炎是這樣寫的：

一：《西河.西湖》（宋 張炎）

  花最盛（韻A），西湖曾泛煙艇（韻A）。
  平中仄（韻A），中平中仄平仄（韻A）。--- 請注意這句“中平中仄平仄”的原型應該是：“平平仄仄平仄”，這是典型的“詞句”，而非“律句”。所以它允許“仄仄平仄”這種三個仄夾一個平的情形出現。下同。
  鬧紅深處小秦箏，斷橋夜飲（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韻A）。
  鴛鴦水宿不知寒，如今翻被驚醒（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韻A）。---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過片：

  那時事、都倦省（韻A），闌干來此閒憑（韻A）。
  中中中、中中仄（韻A），中平中仄平仄（韻A）。
  是誰分得半邊雲，恍疑晝錦（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A）。--- 請注意這句“仄平仄仄”也是典型的“詞句”，而非律句，所以允許第二字的“孤平”出現。下同。
  想當飛燕皺裙時，舞盤微墮珠粉（韻A）。
  仄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韻A）。---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再過片：

  軟波不剪素練淨（韻A）。
  仄平仄仄仄仄仄（韻A）。--- 請注意這句“五連仄”雖貌似“詞句”，其實在“拗救”的情況下，律詩里也是允許的。
  碧盈盈、移下秋影（韻A），醉里玉書難認（韻A）。
  中平中、平中平仄（韻A），中仄中平平仄（韻A）。--- 注意“中仄中平平仄”，為“律句”。
  且脫巾露發，飄然乘興，一葉浮香天風冷（韻A）。
  仄平平仄仄，平平中仄，中仄平平平平仄（韻A）。

再接着比較幾首不同作者所填之《西河》，先看周邦彥的：

二：《西河.佳麗地》（宋 周邦彥）

  佳麗地（韻A）。南朝盛事誰記（韻A）。
  平仄仄（韻A）。平平仄仄平仄（韻A）。---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韻A）。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A）。--- 注意“仄平仄仄”，為“詞句”。
  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韻A）。
  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斷崖樹，猶倒倚（韻A）。莫愁艇子曾系（韻A）。
  仄平仄，平仄仄（韻A）。仄平仄仄平仄（韻A）。---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空餘舊跡郁蒼蒼，霧沈半壘（韻A）。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A）。--- 注意“仄平仄仄”，為“詞句”。
  夜深月過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韻A）。
  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韻A）。---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酒旗戲鼓甚處市（韻A）。
  仄平仄仄仄仄仄（韻A）。--- 注意“五連仄”
  想依稀、王謝鄰里（韻A）。燕子不知何世（韻A）。
  仄平平、平仄平仄（韻A）。仄仄仄平平仄（韻A）。--- 這句“仄仄仄平平仄”反而恢復到“律句”，其原型是：“中仄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
  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平，--- 而這句的“平仄平仄平平”則是因為“斷句”的不同所造成的，需要與其後面的分句連讀才不出律，下面還會細解。
  斜陽里（韻A）。
  平平仄（韻A）。

請注意：周邦彥這首與前面張炎那首尾片最後一行的“斷句”不同，平仄搭配上也顯得混亂，以致在某種程度上打亂了上片和中片鋪墊出來的旋律氛圍。接着再看辛棄疾的：

三：《西河.西江水》（宋 辛棄疾）

  西江水。道是西江人淚。
  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 請注意這句“仄仄平平平仄”是律句格式，其原型是“中仄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下同。
  無情卻解送行人，月明千里。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請注意這句“仄平平仄”也是律句格式，其原型是“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下同。
  從今日日倚高樓，傷心煙樹如薺。
  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會君難，別君易。草草不如人意。
  仄平平，仄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注意“仄仄仄平平仄”，為“律句”。
  十年著破繡衣茸，種成桃李。
  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注意“仄平平仄”。
  問君可是厭承明，東方鼓吹千騎。
  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對梅花、更消一醉。
  仄平平、仄平仄仄。--- 比較上面兩首，這一行雖未出現“五連仄”，但仄聲也很多。可見“多用仄聲”是尾片這第一行的特色。
  看明年、調鼎風味。老大自憐憔悴。
  仄平平、平仄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過吾廬、定有幽人相問，歲晚淵明歸來未。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 這句“仄仄平平平‘平’仄”也是典型的“詞句”，它不同於“律句”所要求的“仄仄平平平‘仄’仄”，區別在第六字。最後再看周邦彥另一首《西河》：

四：《西河.長安道》（宋 周邦彥）

  長安道，瀟灑西風時起。
  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 請注意這句“平仄平平平仄”又恢復到“律句”格式，下同。
  塵埃車馬晚遊行，霸陵煙水。
  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請注意這句“仄平平仄”又恢復到律句格式，下同。
  亂鴉棲鳥夕陽中，參差霜樹相倚。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到此際。愁如葦。冷落關河千里。
  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 注意“仄仄平平平仄”，為“律句”。
  追思唐漢昔繁華，斷碑殘記。
  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注意“仄平平仄”為“律句”。
  未央宮闕已成灰，終南依舊濃翠。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 注意“中平中仄平仄”，為“詞句”。

  對此景、無限愁思。
  仄仄仄、平仄平仄。--- 注意 “平仄平仄”為“詞句”。
  繞天涯、秋蟾如水。轉使客情如醉。
  仄平平、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注意“仄仄仄平平仄”為“律句”。
  算當時、萬古雄名，儘是作、後來人，淒涼事。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平仄。

也得提起注意的是：尾片最後一句的斷句又有不同。

仔細看完上面這四首《西河》，仔細歸納其平仄搭配格式可以得出：

1- 從字數上看，【西河】“三字句、四字句、七字句”出現得多，“五字句”出現得少。

2- “中平中仄平仄”這個句式出現的頻律較高。因為它違反“律句”的基本原則，所以俺稱之為典型的“詞句”。

3- “中仄平仄”的出現僅次於上面的“中平中仄平仄”，也是典型的“詞句”。

4- 不過在相同的句位上，不同的作者也有寫成“中仄仄平平仄”或“仄平平仄”的，則完全符合“律句”的規則。

為了得到一個“通用”的詞牌版本，必須把這二者並列比較一番才見端倪，就用周邦彥自己寫的兩首《西河》左右互搏來比較好了：

  1- 佳麗地（韻A）。南朝盛事誰記（韻A）。
  1- 平仄仄（韻A）。平平仄仄平仄（韻A）。--- 中平中仄平仄，典型的“詞句”。
  1a 平中仄，中平中仄平仄 --- 通用版1a，下同。
  1- 長安道，瀟灑西風時起。
  1- 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 中仄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屬於律句。
  1b 平中仄，中仄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 通用版1b，下同。

  2- 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韻A）。
  2-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A）。--- 仄平仄仄，明目張胆地“犯孤平”。
  2a 中平中仄仄平平，仄平仄仄。
  2- 塵埃車馬晚遊行，霸陵煙水。
  2- 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屬於律句。
  2b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 下同。

  3- 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韻A）。
  3- 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 中平中仄平仄，典型的“詞句”。
  3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
  3- 亂鴉棲鳥夕陽中，參差霜樹相倚。
  3-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 還是中平中仄平仄，堅持用“詞句”。
  3b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

  過片

  4- 斷崖樹，猶倒倚（韻A）。莫愁艇子曾系（韻A）。
  4- 仄平仄，平仄仄（韻A）。仄平仄仄平仄（韻A）。--- 中平中仄平仄，典型的“詞句”。
  4a1 中中中，中中仄。--- 不得“三連平”，不得重複“平平仄”或“仄仄仄”。下同。
  4a2 中仄中仄平仄。
  4- 到此際。愁如葦。冷落關河千里。
  4- 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 中仄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屬於律句。
  4b 中中中，中中仄，中仄中平中仄。

  5- 空餘舊跡郁蒼蒼，霧沈半壘（韻A）。
  5-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A）。--- 仄平仄仄，典型的“詞句”。
  5a 中平中仄仄平平，仄平仄仄。
  5- 追思唐漢昔繁華，斷碑殘記。
  5- 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屬於律句。
  5b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

  6- 夜深月過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韻A）。
  6- 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韻A）。--- 中平中仄平仄，典型的“詞句”。
  6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
  6- 未央宮闕已成灰，終南依舊濃翠。
  6-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 還是中平中仄平仄，堅持用“詞句”。
  6b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

  過片
 
  7- 酒旗戲鼓甚處市（韻A）。
  7- 仄平仄仄仄仄仄（韻A）。--- 其實律句的出句，也可以“五連仄”，但這裡還是以“詞句”看待。
  7- 對此景、無限愁思。
  7- 仄仄仄、平仄平仄。--- 仄仄仄、中仄平仄，堅持用詞句。
  --- 請注意：尾片的首句多用仄聲，是為了在旋律上強調渲染，如最上面劉炎那首也是如此：
  7- 軟波不剪素練淨（韻A）。
  7- 仄平仄仄仄仄仄（韻A）。
  --- 而辛棄疾的也是如此：
  7- 對梅花、更消一醉。
  7- 仄平平、仄平仄仄。
  --- 所以這第7行多用仄聲是【西河】的特點之一。
  7a 中中中，中仄平仄
  7b 中平中仄仄仄仄

  8-1- 想依稀、王謝鄰里（韻A）。
  8-1- 仄平平、平仄平仄（韻A）。--- 中仄平仄，典型的“詞句”。
  8a1- 仄平平、中仄平仄。  
  8-1- 繞天涯、秋蟾如水。
  8-1- 仄平平、平平平仄。--- 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屬於律句。
  8b1- 仄平平、中平中仄。

  8-2- 燕子不知何世（韻A）。
  8-2- 仄仄仄平平仄（韻A）。--- 中仄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屬於律句。
  8-2- 轉使客情如醉。
  8-2- 仄仄仄平平仄。--- 中仄中平中仄（不得犯孤平），接着用律句。
  8a2- 中仄中平中仄。
  8b2- 中仄中平中仄。

  9- 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里（韻A）。
  9-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平，平平仄（韻A）。
  9- 算當時、萬古雄名，儘是作、後來人，淒涼事。
  9-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平仄。
  --- 這第9行第3分句都是“中仄中平平平”，非有意為之，是斷句不同得來。比較辛棄疾的：
  9- 過吾廬、定有幽人相問，歲晚淵明歸來未。
  9-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 與上面周邦彥的一樣。
  ---再比較劉炎的：
  9- 且脫巾露發，飄然乘興，一葉浮香天風冷（韻A）。
  9- 仄平平仄仄，平平中仄，中仄平平平平仄（韻A）。--- 也是一樣。
  --- 假如斷句成這樣：
  9- 仄平平仄仄，平平中仄，中仄平平，平平仄（韻A）。--- 則完全成了律句！
  9a-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平，平平仄（韻A）。
  9b-仄平平仄仄，平平中仄，中仄平平平平仄（韻A）。

說到這兒（能跟着讀到這兒的詩友都是資深詩友！哈哈），終於得出兩個通用版本。一個是：

曹譜一（更傾向於“詞句”的通用版本）：

  平中仄（韻A），中平中仄平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韻A）。

  中中中，中中仄（韻A），中仄中仄平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仄平仄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韻A）。

  中中中，中仄平仄（韻A）。
  仄平平、中仄平仄（韻A）。  
  中仄中平中仄（韻A）。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平，平平仄（韻A）。

曹譜二（更傾向於“律句”的通用版本）：

  平中仄（韻A），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韻A）。

  中中中，中中仄（韻A），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韻A）。
  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平仄（韻A）。

  中平中仄仄仄仄（韻A）。
  仄平平、中平中仄（韻A）。
  中仄中平中仄（韻A）。
  仄平平仄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平平仄（韻A）。

以上二譜，均須注意：

  1- “中平中仄”無論處於句尾還是獨立的，都不得“犯孤平”。
  2- “中中中”不得“三連平”；兩個分句之間，不得重複相同的“平仄搭配”。

最後需要說明的是：據《欽定詞譜》，【西河】這個詞牌共有六七個不同的“變格”，而所謂的“變格”也不過是“韻腳”的多少，還有“斷句（意群的劃分）”等或有不同，大多是因為作者不同才造成的大同小異而已。因此使用《欽定詞譜》中的這類“變格”都應註明“始作俑者”才好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