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渣男的唐代女文青
俺也做一回標題黨!哈哈,其實真正的題目是:欣賞一首唐代無名氏寫的《踏莎行》。
踏莎行(唐末宋初·無名氏)
殢酒情懷,恨春時節。柳絲巷陌黃昏月。
把君團扇卜君來,近牆撲得雙蝴蝶。
笑不成言,喜還生怯。顛狂絕似前春雪。
夜寒無處著相思,梨花一樹人如削。
看題目,作者竟為“無名氏”。這麼好的詞,豈是無名之輩寫得出的?不知是當年哪位高手在喝酒聚會時寫完,逗得全桌浮一大白,然後順手一丟。哈哈。這首詞好在作者下筆毫無拘謹,漫天價鋪排給讀者栓了一個大包袱,讀者幾乎就要信了,可當他把包袱打開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大動肝火。且聽俺細細道來:
殢酒情懷,恨春時節。
--- “起”筆一看“殢、恨”二字,即知作者心情糟透了:否則大好春光、喝酒作樂,哪裡有恨?
柳絲巷陌黃昏月。
--- 作者高手啊,“承”得好,幽靜的小巷、飄柔的柳絲,再加上黃昏之月,既可以讓情變得纏綿,更可以讓恨變得糾結。
--- 讀到這兒,有個問題來了:詞中的主角是男還是女?不要一看到“酒”和“恨”奏以為女子,男的恨起來也喝。凡事都得有據。且往下看:
把君團扇卜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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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手把團扇”,覺得主角是女子的面大,再看稱呼對方為“君”則肯定是位女子。因為男子多“挑燈看劍”,且呼對方為“卿”。“卜君來”三字涉及的內容很廣,最惹讀者想象:“君”應該是她的情人。既要卜他來,一定是該男很久沒來了。且看她如何“卜”?不會也是“扔繡鞋算鬼卦”吧?哈哈
近牆撲得雙蝴蝶。
--- 原來是用“撲蝴蝶”來卜。要是撲得個“單兒”,應該就是此夜不來,要是“雙兒”涅,就來。俺猜得對不?
過片:
笑不成言,
--- 介女子好幸運啊,居然撲到了一對蝴蝶!冤家今夜會來,必須會來!看把她笑得。
喜還生怯。
--- “生怯”二字真乃詩眼!太傳神了:既然撲到雙蝴蝶,女子為啥又生怯呢?或許覺得這“卜”也不靠譜?很可能以前也卜過,卜他會來,可他卻沒來。這二字渲染的是啥?是女子愛該男之深。
顛狂絕似前春雪。
--- 根據這一句的位置,它在下片的任務還是“承”,要承接前兩句,渲染出女子得喜卦之後的高興勁兒。腫麼會癲狂的像“雪”呢?俺猜:女主角肯定是一位白衣女子!
--- 詞寫到這兒,作者終於栓出了一個大包袱,也可以說是烘托出了一個大騙局,讓讀者等着偷看介男女二人帳子都等不及落下來,就急着耳鬢廝磨的樣子。誰知:
夜寒無處著相思,梨花一樹人如削。
--- 該男竟然木來!您說他渣不渣?都再次證明他渣了,女子還是深愛不舍,看這一夜被愁苦折磨得:人一下子瘦了一圈兒!“人如削”!觀眾正等着看兩人相遇時的
恰恰鶯聲,不離耳畔。
津津甜唾,笑吐舌尖。
楊柳腰脈脈春濃,櫻桃口微微氣喘。
星眼朦朧,細細汗流香玉顆...
哪裡料到,作者竟然不讓男主角出場!他們能不大失所望嗎?,能不大動肝火嗎?
--- 諸位看官是否也發現:從上句的“顛狂絕似前春雪”到這句的“夜寒無處著相思,梨花一樹人如削”之間是否省去了N字?是。這些省略的字要是寫全了大約是:
女子趕緊沐浴薰香,再對菱花化了淺妝,啟帳換了新的被褥,開啟攝像頭。又走到窗下把鎖窗戶的插銷拔開...
再想想男子喜歡喝燒酒,於是把衡水老白乾準備好,哎呀,男子還喜歡吃涮羊肉佐酒,趕緊找火鍋,找木炭,天啦!再一照菱花,得,必須重新洗手化妝。於是又化好了妝,說話可奏快半夜了,男子還是沒來!女子心中端得不快呀,心說俺已經撲到“雙蝴蝶”,你必須得來!還是沒來,蠟燭都換了好幾根兒了,多次手機微信就是沒回應啊。月亮先是照南窗,現在已經暗淡地照到西窗了,又暗得連一點光也沒有了...
外面終於傳來聲音,卻是一聲雞叫。
上面省略的這些個字需要寫嗎?不需要寫!一定要省略。寫詩填詞作曲,凡屬讀者能夠根據上下文想象出來的內容,千萬不要寫。這個詩詞裡最常用的修辭手段叫:“省略”。有講究啊:省略太狠的叫:“跳躍”;省略不當的叫:“意斷”,省略不利索的叫:“臃贅”。古人里誰最喜歡“省略”?李賀。所以李賀的詩讀起來需要讀者跟着想象。還有李商隱,也喜歡省略。這二人的詩,人們多覺得不大易懂,其實還是自己的想象力不夠。
有人說這首詞描寫的是一位“市井女子”,他們的根據是:大家閨秀不會到“巷陌”去“赴約”。此純屬“瞎掰”:一句“柳絲巷陌黃昏月”並不能鎖定該女子也身處“巷陌”,它可以是女子遠眺之景,也可以是作者泛寫出來的時空背景。最瞎掰的是:女子既然是“赴約”,已經有約,就無須再“把君團扇卜君來”。諸位以為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