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侃西湖六和塔的楹聯

阿立兄轉帖了一篇好文，介紹西湖六和塔的著名楹聯：

  燈傳慧業三摩地
  鼓應洪濤八月天

早年常到南方出差，沒少去杭州，但還是沒有去蘇州、鎮江的次數多呆得時間長。對杭州的歷史古蹟更是遠遠沒有阿立兄一位從小生長在杭州的當地人知道得多。杭州是一座歷史文化古城，涉及了咱們中國多少歷史，一時都說不清。且又得天獨厚，占盡人間的洞天福地，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是也。俺常自忖，一個人得修幾世好人才能出生在杭州？直接住在“頤和園”里了。北京的頤和園其主體設計正是模仿杭州西湖的。

再說這幅楹聯，作者應該是站在西湖之南、錢塘江北岸六和塔之前，面對錢塘江而作。所以它上聯寫塔，下聯寫江。先說上聯：

  燈傳慧業三摩地

恍眼一看，一時分不清這句話的“主謂賓”。哈哈。這就是咱們漢語古典詩詞的特點，所謂“詩無達詁”，你絕不能死摳語法來分析句子。而對聯也等於“詩”。從句子前面往後看：

  燈傳慧業

啥意思？“燈”是不能作“傳授”這個動作的，所以它並非主語，而是用“燈”這個詞替代了“包含‘燈’字在內的”一個介詞詞組來充當副詞，即：

  在青燈之下+傳授 ...

那麼啥又是“慧業”？通常解釋為“佛法之業緣”，其實大可簡單理解為“對佛法的追求和領悟”。最後再看：

  三摩地

萬不可斷句為“三摩之地”！它其實是音譯過來的，就像“白蘭地”不可斷句為“生長白蘭的地方”一樣。“三摩地”的含義是“心定於一，而無雜念”。好了，這個詞腫麼與上面的“燈傳慧業”來組合成句？

  燈傳慧業+三摩地 還是 三摩地+燈傳慧業 ？

其實作為讀者對此完全不必多慮，只要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

  在青燈之下得到領悟佛法的傳授而達到心定於一、毫無雜念的境界

即可。上面說過了，詩無達詁，古典詩詞裡倒裝句比比皆是。

接下來說下聯，介下聯可奏逗了：

  鼓應洪濤八月天

這次咱們從句子後面往前看，先看

 八月天

發現木有？“八月天”是專門為了與上聯的“三摩地”對仗的，即

  三摩+地
  八月+天

也就是說，作者把本來不能分割的音譯出來的“三摩地”，按漢語字面上顯示出來的語意給它分割成“三摩+地”，從而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八月+天”來與之對仗。這，在古典詩詞允許嗎？允許！而且古人還樂此不疲。唐代的杜大爺就玩兒過啊。頗有點“無情對”要“逐字對”的手法。為節省時間，俺不再專門去找例子了，以後遇到了隨手再侃可也。再看前面的

  鼓應洪濤

“應”是“響應、呼應”，這個動作“鼓”可以做。此時“鼓”充當主語。有人問了：“上面的‘燈’是替代一個‘介詞短語做副詞，相當於狀語’，而這裡‘燈’是主語，這二者形成對仗合適嗎？”答：合適。王力老先生所言之“對仗要‘詞性’和‘語法結構’相同”應該是基於現代語法來規範現代的習作古典詩詞的作者的，如果以之比對古人詩句中的對仗，有時並不相符。那麼古人是腫麼實現對仗的？是按照字的“虛實死活”的屬性來對的。（關於字的“虛實死活”，俺以前曾閒侃過一篇，這裡不再展開討論）“鼓”和“燈”都屬於“死實詞”，屬性一致，所以相互對仗。

“鼓聲”呼應着“濤聲”又是腫麼一回事？接着聽俺細細道來：

為啥作者下聯強調“八月天”？原來“錢塘潮”在農曆八月中旬最大！前面說過，作者此時是站在北岸看錢塘江，你不讓他寫潮他是堅決不干哪。“鼓”呢？難道看潮還得帶着鼓？俺去看潮多次了沒記得一次去是帶着鼓的。哈哈。原來古代的杭州居民比咱們現代可勇敢多了，他們喜歡“弄潮”！而且到農曆八月十八這一天還必須弄潮！具體啥情況？還得聽俺細細道啊，哈哈：

其實到了八月十八這天潮水最大，因為月亮吸力啥的。這一天要慶祝，看人家古人的胸懷！與海奮鬥，其樂無窮！這一天要找些身強力壯的魁梧男子為勇士，衝下江岸，跟撲過來的錢塘江大潮搏鬥！介鼓是用來伴奏的：每撲過來一輪江潮，就擂一通鼓，激勵勇士們的士氣。

還有兩個細節要說明：一，介些勇士都是果體的；二，介些勇士又都是紋身的。他們身上紋的是什麼？是“鱗”。準確地說，是“龍鱗”。全身紋上龍鱗只為一件事，就是讓龍知道，我跟你是同類，請你不要咬我。這一點是有史料佐證的：“越人（古代南方人）”有“斷髮紋身”的習俗。“斷髮”是為了潛水方便，而“紋身”則是避蛟龍。另外俺還堅信，“刺青、紋身”的世界發明權絕對屬於咱們古代的“越人”。

綜上，下聯之“鼓應洪濤八月天”似應理解為：

  八月份錢塘潮雖然最猛，但勇士們卻在鼓聲的激勵下與之搏鬥

至於原句的語法結構，也是“詩無達詁”，如何排列語序啥的，就由作者自己隨心所欲去了。

看到陳列館門額上還有一個橫批，應該是現代人寫的，若俺沒認錯的話，字寫得是：

  來者有歸

“歸”者，適得其所也。引申為，若是欲求感悟，那可就來對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