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侃【聲聲慢】這個詞牌

諸位詩友，一提到【聲聲慢】這個詞牌，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誰？對啦：李清照。請看她當年曾經震動詞壇的《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她這首詞好在哪裡？有人說，就是覺得好，可又說不清哪兒好。其實細細地感受還是能說出一些來的。

首先這是李清照南渡後寫的一首抒懷之作，此時的她剛經歷了國破家亡，已是天涯淪落，那一腔的愁緒都發自肺腑，用情至真，如泣如訴。所以感人。“真摯”二字，才是感人的根本所在。這首詞在渲染手法除了遣詞用字的沉痛語氣像是跟你面對面的哭訴之外，其句式更是打破了文人常有的那種過於強調工整的拘謹，卻像是跟你聊家常。全篇用筆因之流暢自如。逐句看：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
  --- 乾脆一氣用了七個疊字！全不顧別人說是否太出格了。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 這一行是不是像說家常？“最難將息”語氣很親切，跟讀者一下子拉近了距離。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 這句就像一把拽住來陪她說話的鄰家媼說：喝了好幾杯酒，還不是抵不住這晚上的寒風。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 這雁是哪兒來的，怎麼就相識？是北方來的，此時已經被敵軍占領。

  過片：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 菊花已經落了滿地，卻聽她說：都到了這步田地，就是它不落地，又誰還有心思摘花？

  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 請看李清照手中這筆，全然衝破文人們慣常追求的那種所謂的“工整”，句式變化自如。“守在窗邊，一個人在熬這悲傷的時刻，可天卻偏偏沒有個黑。黑了誰知床上也許還能做個夢。”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 這個時刻你老天可不敢再下雨了，可它偏照樣下，這點點滴滴地，這不是惹人跟着掉淚嗎？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 最後這一行句式變化得最好，旋律節奏上也完全拋棄了文人們那煩人的搖頭晃腦的踱方步。

從李清照這首詞來看，句式富於變化也是一首好詞的重要特徵。

一如既往，接下來又得剖析一下【聲聲慢】這個詞牌的平仄格律了。《龍榆生譜》只收了李清照這一格為例，而且還是一字不差照抄原作實際形成的平仄搭配：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 李清照實際形成的平仄搭配。下同。
  中平中仄，中仄平平，中平仄中中仄。--- 曹譜依聲韻原理標識的平仄搭配。下同。

  乍暖還寒，時候正難將息。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中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平平仄仄仄仄，仄仄平、仄平平仄。
  中平仄中中仄，仄中平、中平中仄。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中中仄，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

  過片：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仄仄平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中仄中平中仄。中中仄、中平仄中中仄。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
  中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
  中平仄中中仄，仄中平、中中中仄。

  這次第，怎一箇、愁字了得。
  仄仄仄，仄仄仄、平仄仄仄。
  中中仄，中中仄、中中中仄。

李清照這一格，因為詩意中強調的是沉痛悲憤，所以很多句式里集中使用了仄聲。所以曹譜在打譜時也幾次出現了“中中中仄”這樣的句式，也就是說，寫成“仄仄仄仄”也可以。而針對“中平中仄”這個句式，也不在強調避免孤平。

李清照此格共九十七字，上片九句五仄韻，下片八句五仄韻。送點其他詞人還有不同的變格，不再一一列舉了。

【聲聲慢】還有平韻格，多以晁補之所作為正格，共九十九字，上片九句四平韻，下片八句四平韻，列如下：

  朱門深掩，擺盪春風，無情鎮欲輕飛。
  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 晁補之實際形成的平仄搭配。下同。
  中平中仄，中仄平平，中平中仄平平。--- 曹譜依聲韻原理標識的平仄搭配。下同。

  斷腸如雪撩亂，去點人衣。
  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
  中平中仄平仄，中仄平平。

  朝來半和細雨，向誰家、東館西池。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中平仄平中仄，仄中平、中仄平平。

  算未肯、似桃含紅蕊，留待郎歸。
  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平。
  中中仄、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

  過片：

  還記章台往事，別後縱、青青似舊時垂。
  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中仄中平中仄，中中仄、中平中仄平平。

  灞岸行人多少，競折柔枝。
  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中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

  而今恨啼露葉，鎮香街、拋擲因誰。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中平仄平中仄，仄中平、中仄平平。

  又爭可、妒郎夸春草，步步相隨。
  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中平仄、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

這個平韻格也有很多變格，也不一一羅列了。

最後列曹譜如下：

【聲聲慢】仄韻格：

  中平中仄（韻A），中仄平平，中平仄中中仄（韻A）。
  中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平仄中中仄，仄中平、中平中仄（韻A）。
  中中仄，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仄中平中仄（韻A）。中中仄、中平仄中中仄（韻A）。
  中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平仄中中仄，仄中平、中中中仄（韻A）。
  中中仄，中中仄、中中中仄（韻A）。

【聲聲慢】平韻格：

  中平中仄，中仄平平，中平中仄平平（韻A））。
  中平中仄平仄，中仄平平（韻A）。
  中平仄平中仄，仄中平、中仄平平（韻A）。
  中中仄、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韻A）。

  中仄中平中仄，中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韻A）。
  中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韻A）。
  中平仄平中仄，仄中平、中仄平平（韻A）。
  中平仄、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韻A）。

註：“中平中仄”單獨出現或出現在句尾，不得犯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