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雪豆困冰牆內,自忖生路已絕,遂齧指書《絕命詩》於壁,其詩曰:
驕陽偏冷對冰愁,誰料今生做死囚。
粗木無尖焉取火?女蛛銜恨令蒙羞。
問心未負江湖友,落水何無俠義舟。
壯志難酬徒氣短,青兒來世再同儔。
雪豆寫罷,見冰牆凝紅潦草。視懷錶正八月二十午時三刻也,不由慘笑道:“卻到問斬之時,留汝勞什子何用?”。遂擲之於牆,表無少損,卻摔落凹鏡。雪葵一怔,忽憶昔在津門法蘭西教堂所學物理,凹鏡可聚光成焦,自能燃薪!俯拾則已兩碎,悔之。忽又豁然,亟持表殼撬冰隙得塊,先以指融冰得凹,復舒掌捂其背成凸,舉午陽下照之,光透而聚,唯焦猶略散,乃反覆融其型,復逼薪試之,光聚如線,俄木焦爍火,暗喜。火才燃,亟移薪抵北壁,待洞化得逸矣。
忽聽南壁咯咯冷笑:
“將死之人尚強逞雕蟲耶?”
回視則白絲懸玉蛛,盪南壁影中。再視陡見蛛女倒匍壁上,青發垂地,忽仰首,面若凝冰,眉如劍冷,閃寒星,啟血唇,牙排雪鋒,冷言道:
“汝命不該絕,家母去臥佛寺聽經未歸,我待放汝行。卻恐來日害我。”
雪豆不信其言,疑更用狠。怒道:
“吾不畏死,奈何以死相懼耶?”
蛛女蔑道:“固知汝不畏死,我卻不令汝善活!”才瞬目已飄至身前,攫雪豆而齧其胸,痛極大喊,蛛女嘲曰:“壯士尚畏痛乎?”繼伸雙指捏白蛹,植雪豆創中,俄結痂墳起矣,痛立失。
“知所植者何?毒蠅也。是蠅也,尾生蠍鈎,其毒可死野象。汝後若背我,蠅自製之。”
言已,背壁而立,提小衣露腹,皎若羊脂,臍中噴絲,縛雪豆成白團,提飛牆外,才擲地上,絲自釋,起身回望,蛛女早逝。又見火槍什物盡在,雪豆再三長嘆,望午陽南行,遲暮始達通衢,識者見曹公子狼狽,急代覓車馬送歸。七兄雪葵一見甚憐,着靜養將息,卻皆不知小青已歸。
半夜陡覺胸痛,頓醒,痂凸起似有小動,才觸手又隱,俄又動,思必毒蠅,何長之速也?更畏其毒,乃起身取匕首,思待痂凸而割之,蠅似知,不動,且內入甚深,不由心悸。無奈任之。昏然再難深睡,聞雞即起,家人備浴,浴已着衣,忽見痂痕盡去,喜極,以為天助吉人也。急到前廳見七兄雪葵,對坐朝食。忽七兄指頭上簪訝道:
“秋已冷,何來蜜蜂也?”亟趨鏡自視,見蠅大如蜂,棲簪上。忽憶蛛女言,細審其尾,果有蠍鈎,顫然倒揚,大怖。又不敢言,試以手揮,卻飛去,心始安。
雪葵囑且勿出,待大好不遲。出返寢齋,蠅又飛簪上,亦由之。乃坐鏡前無聊,細視簪上蠅,色深黃,頭頗靈動,尾鈎細銳如針。思既能死象,其毒必烈。又思提筆試墨,驀見筆掛上亦有一蠅,其軀略纖,而鈎愈曲,始悟乃雌雄二蠅爾。蠅自墜墨中,蹣跚出硯,爬紙上,其跡可讀:
“汝後若背我,蠅自製之。”
雪豆瞠目大驚!
若知此蠅之毒,或果如蛛女之言,且聽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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