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韻：童言無忌議國父

發表於 2015 年 02 月 08 日 由 lixindai

我喜歡讀書，一本好書可以讓我廢寢忘食。先生投我所好，算來一路走來倆個人已攜手金婚，印象中他送我的禮物除了書還是書。他送我讀物，不提書字，曰：“鴉片”來了。(注嘆：有配偶如此，何其幸也！）隱喻我嗜書如命，恰似鴉片予煙鬼，成癮了。

海量的閱讀豐富我的知識，拓寬了我的視野。凡是我想要弄清的問題，我就會找來有關這些問題的書來讀，一般都會無師自通。但是，中國近代史除外，什麼 北洋政府、北伐戰爭、什麼國共的打了和、和了又打……，至今我也沒能理出頭緒。有朋友調侃道，不是你理不出頭緒，而是立場有問題，譬如北洋政府，你就照着 教科書說它是中國最黑暗的政府不就行了嗎。你偏偏要問，北洋政府允許新聞出版自由，它哪裡黑暗呀？

一次與朋友聊天談起孫中山和一黨制，朋友感慨地說：一黨制是孫中山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由蘇聯引進中國的，孫是中國一黨制鼻祖。孫創建的一黨制的中華民 國被另一個同樣崇尚一黨制的人民共和國取代了。撕打得你死我活、致數百萬同胞命喪黃泉的國共兩黨，都效忠孫中山，國民黨稱其國父，共產黨稱其革命先驅。兩 個針鋒相對有你無我的黨共同把孫置於至高無上的地位，一黨制是話語基礎。

朋友關於孫中山的這番話，與意識形態話語是相悖的，我也憶起童年的一段童言無忌。

本人民國生人，有幸在中華民國朝代讀了四年民國小學。記得早晨學校大操場上的朝會，要唱國歌、背誦總理遺囑。未及十歲的孩子，哪裡知道唱的是什麼，念念有詞背誦的是什麼，只是跟着高年級童鞋瞎哼哼。

第一次聽到老師講孫中山是國父，我愣了一下，心想國家能有父親嗎？他會不會是委員長的父親。我盯着學校迎門牆上戎裝的委員長的巨幅畫像仔細地看了又 看，想弄清楚他是不是孫中山的兒子。後來父親告訴我，是孫中山創建了中華民國，所以稱他國父。我心裡認定孫中山是國民黨里最大的官。

我十歲那年，國民黨玩完了——父親說民國喪在國民黨手裡，多行不義招天譴，亡了。

共產黨當家了，蔣委員長的巨幅畫像先是被戳破眼睛灑滿髒水，後被剷除。畫上了毛澤東。我想，中華民國沒有了，那國父也一定一起掃除了。沒有人比他大了，他是國父，國沒了，還談何父。

蔣介石的國父是孫中山，那毛澤東的國父是誰呢？我問我的同桌。她想了想說，大概是斯大林吧。可是，斯大林是外國人哪，怎麼能認外國人為國父呢。我想。沒多久，斯大林死了，滿街布滿靈堂，每個人都戴黑紗白花。她說，我說的對吧，斯大林是國父吧，全中國都要給他戴孝。

記得，解放後，當局抓了很多很多的國民黨的人，就關在我家隔壁淮西中學袁家祠堂里，每天都有人被反綁着手拉出去，聽說斃了。後來我們的老師上着課就 被拉走了。印象最深的是語文老師，他模樣有點洋氣，有老師說他是過去幹大事的人。他課講得讓我們入迷，不知為何，我總感到，他有點心不在焉地恍惚。現在想 來可能他的氣場與小學教師不合。那天他課只講了一半，幾十雙孩子的眼睛驚恐地看着他被當場帶走的。後來一位師範剛畢業的漂亮的姓柴的女老師代我們的語文 課。不到一個月裡，她經常被從課堂上叫出去，說是縣裡來人要見她。一次次我們在課堂上空等。一學期未完，她消失了。縣裡的一個官休掉原配老婆把她娶走，調 她到縣政府工作去了。這是題外話。

那個被公安帶走的男語文老師，後來我在拉去城西關行刑的囚犯隊伍里看到他。聽說，他是國民黨里的官，要斃掉。一個朝代滅了，一個朝代誕生了，一條條 鮮活的生命成了祭品。我忽然記起孫中山，這個國民黨最大的官比我們的語文老師要大的多了吧。弔詭的是他依然被共產黨奉為聖人。從學校會議室窗口，看到他的 畫像我驚呆了。當時心很糾結：我們的語文老師死得太冤，他的官哪裡大過國父？

原來孫中山早年對蘇維埃情有獨鍾，當年曾致函蘇俄“我非常注意你們的事業，特別是你們蘇維埃的組織、你們的軍隊和教育的組織。”（《復甦俄外交人民委員齊 契林書》）他派遣蔣介石率代表團訪俄。考察了蘇俄的軍隊建設，軍政組織。大批俄國軍政人員便陸續隨着俄顧問鮑羅廷到廣州助孫展開“黨化”運動——“黨化公 務人員”，“黨化司法”，“黨化軍隊”，“黨化教育”，建立一整套“黨化文化”。

而這一切的一切，這由孫中山調製的“黨化”湯水，後來人只不過用無數鮮活的人命把前朝人的白湯換成紅湯。換湯不換藥，這藥就是一黨制。2012年之 後，我曾寄希望於我敬重的那位、他本人和他的父輩屢遭此藥苦害的當今，能走出一條新路，終結幾千年來的朝代更替、血腥輪迴。令我我困惑的是：此藥虐他千百 遍，他對此藥如初戀。也許，他有他的難處，他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能給他添亂。心裡總幻想，將來他能以專制的手段結束專制，中華真正地國父會是他。但願這不 是夢，只是我可能看不到了。

來源：作者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