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靜的調查《穹頂之下》,一石激起千層浪,引來各種說法。我只認準一個說法,也就是,只要揭露的是事實真相,揭露真相起到推動改進現實的作用,隨便什麼動機都可以。只猜測人家動機,而不看實際效果的人,心理陰暗不說,還沒有一絲對同胞對人類的憐憫心。
落基山人率先寫了一篇評論,把焦點集中在,為什麼柴靜要拍這個片子,誰在幫助她。這個很重要嗎?答案當然是,那些對環境受破壞感到痛心疾首的人,不願意十幾億人被慢性殺害的人在幫助她,這種人哪裡都有,有民間的,也有政府的。當山人發現柴靜的主要矛頭對準中石油,立刻如獲至寶地揭發說,這是私心,是對中石油有成見的人幹的。其心胸之狹隘,目光之短淺,令人搖頭。卻得到那麼多不知就裡的人點讚。悲乎!有人還自作聰明地說,小孩的病不是環境造成的,主要跟母親的身體狀況有關。我要問,母親的身體狀況難道與環境污染無關嗎?
柴靜片子的矛頭所指,只要有正常邏輯思維的人都可以看到,當然是政府的監管部門,或者說,政府的主要責任人。去看一下APEC藍,我理所當然地堅信,只要政府有意干涉,污染可以被治理,不是困難得做不到。此前還有2008的奧運藍。證據太明顯了。治理污染,政府不是不能,而是不為。
有人會問為什麼?為什麼政府明明有能力監管,卻故意不管?這才是問題的要害所在。才是討論柴靜影片更有意義的地方。
我先拋磚引玉,希望聽到更多更有價值的見解。
政府不管,首先是因為政府不認為環境治理是優先項,還有比治理更重要的。比如GDP,就業率。當繼續問下去,難道就業率這麼重要,重要到寧可讓死亡率上升也不能讓其下降?眾所周知,管理的要義,第一是制定標準,第二是設立規章,第三是嚴明獎懲。但權力之大排在世界首位的黨和政府,就是寧可當撒手掌柜。既不設立高標準,也不照章執法,該做的一樣都不做。
這就是第二個原因,政府認為高死亡率不會影響自己的執政地位,而低就業率可能會。政府把它的死活看得比你的更重要。你可以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去死,只要不叫喊,不滿腹牢騷,這對政府的生存沒有威脅。但是出現失業人口和需要救濟人口的增長,政府的威望就要降低,就有下台可能。APEC的停產是暫時的,損失可以補回來。但政府的面子保住了,國際形象提升了,所以暫時治理也是好的。
還可以繼續問下去。面對一個不在乎你死活的政府該怎麼辦?頭腦簡單的人一定會說,推翻了換一個。嘿嘿,另一個等着輪流坐莊的人聽了,可是按耐不住內心的狂喜。我以多少代人血的經驗擔保,在中國這塊醬缸文化,無是非文化浸染了幾千年的土地上,要想出現一個只顧你死活而不是它死活的政府,機會基本等於零。
這不意味着絕望,希望還是非常大的。你可以想象一下這個關係,任何中國政府考慮的優先項,都是基於有利執政地位的穩固而選擇的。那麼,完全有機會通過傳播和表達讓它意識到,萬一你無視某個非優先項,但那卻是我的優先項,你就有麻煩。當我發出不滿,也同樣會影響你的穩固。這就是柴靜們正在做的事情。中國人,只要把自己的生死看得比錢更重要,相信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敢對你掉以輕心加以無視。否則,政府只需大量印錢,就可以買到它想要的一切。你們死得再多也不礙事。
中國人只要意識到某樣東西更重要,就有可能通過倒逼政府來得到這樣東西。中國的前途就在這裡:不指望一個優質的政府,只指望有能力倒逼政府為自己服務的優良的公民。注意,是公民,不是只會推翻政府,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暴民。
2015-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