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村位于广州的西南角,东临白鹅潭,与河南、沙面、黄沙隔江相望。
南来客小时候随父亲“落/过芳村” (广州人的说法),一般是从沙面绿瓦亭坐舢板过江,或在黄沙码头乘轮渡过江。船靠岸时,时常见到岸边淤泥上有不少蟛蜞和跳跳鱼,一个浪打过去,纷纷四散,浪一退,又聚集在一起。
除了行政上属于芳村范围的白鹤洞等区域有几家工业大厂,旧时的芳村,跟乡镇差不多,沿江一带有不少大榕树,横街窄巷,平房木屋夹杂着几栋带趟笼门的青砖宅院,显得很“郊”。练洪拳的送煤佬苏虾仔说,听他师父讲,旧社会比武失手伤了人命,就跑芳村躲起来。这话听在少年南来客耳朵里,又给芳村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稍大,曾和同学一起坐轮渡过江到芳村石围塘。坐火车去佛山在石围塘上车。
过芳村比较多是参加工作后,主要是去买金鱼。哪儿有个花鸟市场。夏天一早,叫上住附近的“细肥(小胖),落芳村,在熙熙攘攘的花鸟市场各金鱼摊档转悠,个把小时以后,提搂着两塑料袋金鱼/热带鱼打道回府。
冬天过芳村是寻芳,三五男生结伴骑自行车乘轮渡过江落芳村,到花地买花,其实也为热闹热闹图个开心。再后来,谈恋爱了,春节前,自行车尾架带着女朋友到花地华农的花圃“斩桃花”,回来时轮渡上“无人不道看花回”,都扛着一株满是蓓蕾咕嘟的桃花 - 不仅看了,还砍了。
上大学后很少过芳村。
故地重游是九十年代初回国探望父母时,自己抽空上了一趟芳村。不是去买花,是去买录影带。那地方成了录影带集市。南来客独自在芳村走了一阵,没看到什么好录影带,却发现芳村多了几条像样的马路及几栋楼房:市容有所改观。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去年回国,到番禺宝墨园和广州火车西站,几次经过芳村。此地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完全是都市气派,当年陋巷木屋的冷清景象不复存在。唯有一棵棵似曾相识的老榕树,见证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芳村对于老广州还有特殊含义。当年说,“渠入(注意:不是过或落,是入)咗芳村” 不是什么好话。广州人好用委婉语。“某某上黄华路” 意喻进局子了:黄华路是公安部门和监狱所在地;“某某被拉咗去瘦狗岭” 更要命:瘦狗岭是刑场所在地。那芳村呢?芳村是精神病院所在地。南来客认识两个人入过芳村。仁威庙的杨老师和阿森的师傅朱叔。杨老师入芳村是在南来客上仁威庙执教之前,所以具体怎回事南来客也不清楚,只是听其他老师说去芳村看他时,他“呸”地一口痰吐过来。老人家逝世,全国停止娱乐两周,每天早上默哀三分钟,为期一个月。默哀月某日,南来客与杨老师到校时喇叭里传来书记“默哀三分钟”的声音,二人随即就地立正低头。“默哀”比“三鞠躬”难度大,三分钟度秒如年。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终于,南来客忍不住望了杨老师一眼,没想到他也望过来。四目相对,目光交接,杨老师目光颇为诡异,还笑了笑,南来客也咧了咧嘴算是回应,谁也没说话。当时的情景至今还记得。朱叔是拳师,有一身功夫,会点穴,可惜走火入魔,疑神疑鬼,总觉得公安在用无线电监视他,终于被送去芳村。朱叔在里面度日如年,弟子阿森看在眼里,与师弟合作,不知使了偷梁换柱还是瞒天过海的手段,大雨天救师出院。等到院方发现走失病人,朱叔早已杳如黄鹤。
当年芳村时有像朱叔这样的病人走失,走失的病人还总爱说他人是神经病。写到这,突然想到昨有一位自称是越秀山下来的说南来客神经病,不知是否也是刚从芳村出来的,走失上了越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