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辱華T恤事件"爆發到今天已經快過去一個月了。不知道那些公開信和律師投訴是否尤其到作用。我也很想知道Spreadshirt是如何回復律師信函的。但這些都不是我今天想要說的。我更想從另外一個角度對此作更深入的分析。

當„救一隻狗，吃一個中國人“的T恤被《環球時報》曝光後，在德國華人圈引起了巨大的爭議。不久後在Spreadshirt上出現了„救一個猶太人，吃一個德國人“的T恤。兩種款式的T恤至今還在正常銷售，沒有下架。不難想象，„吃一個德國人“是對„吃一個中國人“的回應。

很多華人，尤其是某些老華僑認為„吃一個中國人“是對所有中國人的惡意侮辱。當然，他們有他們的理由。我不這麼認為，並且在【辱華T恤事件】第一篇和第二篇作了解釋。在此想談談我小時候自己在德國學校和在德國家庭里和„狗有關"的親身經歷。我想舉三個特別有意思的列子。

(一)

不可否認，大多數在德國生活過的華人都遇到過同樣的“遭遇“，被德國人問起是否有吃過狗肉或者中國人是不是都吃狗肉？我自己當然也經歷過，而且次數還不少。可能是因為我經歷過的次數多了，當我再次碰到這類事時，也不會那麼敏感。

我以前在東德某小城市生活了十多年，在那裡上的學。因為城市小，人口少，所有人似乎都相互認識。我有一個很要好的異性朋友。我和她家人關係非常好。媽媽叫Antjie，爸爸叫Hans-Jürgen(他們允許我直接稱呼他們的名字)。他們家有一隻狗，取名叫哈利.波特。每次去他們家，我會經常帶上哈利.波特去外面遛遛。我朋友父母偶爾會開玩笑地對我說: „你可不要遛着遛着就把哈利.波特給吃了啊。“ 我很清楚他們是在和我開玩笑。因為他們知道我不吃狗，大部分中國人也沒有吃狗的習慣。我曾經也問過他們: 

„你們怎麼會認為中國人都吃狗肉呢？“  

„在我們這裡大家都這麼認為中國人喜歡吃狗肉啊“(Bei uns sagt man halt so, dass die Chinesen gerne Hunde essen.) 又或者 „我曾經看過一部中國人吃狗肉的紀錄片。“  

„那你們知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傳的呢？“ 我追問道。

„這個我哪知道。“ (Das weiß ich doch nicht)

他們的回覆非常典型。我估計，絕大部分德國人的確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傳的。感覺它一直就存在。我想，主要是因為中國人吃狗肉的說法最早的進入，並且占領了德國人的心智。每當他們說起吃狗肉時都會第一時間聯想到中國人，而不是韓國人或其他國家的人。這也有可能和中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家，長時間處於封閉狀態，給德國人一種神秘感有聯繫，其中也包括很多少數名族的習俗等等。這和當今中國國力強大與否也沒有直接關係。我上世紀90年代中旬到德國時就存在這種說法。那時候的中國和今天中國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我認為這種說法的起源應該很早就有了。當然，不要問我這種說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傳的。我的答案是: „這個我哪知道。“

(二)

2013年我參加過一位女同學的婚禮。在婚禮前晚，我和新郎以及伴郎們一起燒烤，勉強算的上是最後單身派對。那晚他對我們陳訴了一次他在國內做得一件„醜事"。據他說，很多年前和一位朋友來到北京。他們很想嘗一嘗狗肉的味道。然後在某個胡同里找了一家中餐館(注: 據他說，狗肉這種東西只能在那些比較偏僻的胡同里才會有)。進去後發現服務員聽不懂英文，無法溝通。於是，他隨機應變，擺出一副狗的樣子，還在一邊學狗叫，以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們想„點狗肉餐“的願望。當餐館裡的人客人看到這一幕時，引起所有人的哄堂大笑。原本他們抱着很大期望能夠在北京胡同里吃狗肉，但想不到自己卻淪為耍猴的，搞得非常尷尬，下不了台。最後，他們二人灰溜溜地走了。我必須得說，他當時描述的場景非常有畫面感，有聲有色，當我聽到這個故事時，也憋不住大聲地笑了出來。我估計他們二人從此以後也不會再相信中國人都吃狗肉的說法了。這種偏見經不起事實的考驗。

(三)

記得還有一次。我在德國上小學時發生過一件讓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事。詳細細節我忘了。我們的話題好像是在聊家庭寵物。有一位胖乎乎的女同學說: „我爸一點都不愛我。每次我在他汽車旁邊玩耍時，他都會迅速把我趕走，深怕我弄壞他的車。但我們家小狗就可以在那裡玩。我在家的地位連狗都不如。“ 那時候我們年紀都還小，她當時一副既委屈，又自嘲的表情確實非常可愛。我想通過這個故事說明一件事: 不可否認，的確有不少德國人愛狗如命。當他們聽說有人吃狗，肯定會堅決反對，甚至會極度反感。不管是中國人也好，韓國人也罷。中國人吃狗肉的說法之所以在德國那麼流行，是因為中國人吃狗肉首先進入了他們的心智。是不是符合實際情況變得不重要。換句話說，那些去過中國的德國人想必都知道，大部分中國人是不吃狗肉的。可惜的是，中國人吃狗肉的偏見在德國依然流傳很廣，深入人心。很多德國人雖然都聽說過這種說法，但不見得他們都信以為真。學過心裡營銷學的朋友都知道，改變人的心智是非常困難的。我想，即便這種說法一時半刻不可能改變，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文明的進步，認為中國人都喜歡吃狗肉的說法也會逐漸淡化。希望有朝一日，„中國人都吃狗肉“這句話能在德國人心智中成為一種無知的表現。不要問我還需要多久才能達到這種境界。我只會說: „這個我哪知道。“  或許這種說法今後也不會來。

我常聽人抱怨說，為什麼德國人只說中國人吃狗肉，不說韓國人或朝鮮人吃狗肉，明明是他們吃得比我們多？那麼假如德國人也說韓國人和朝鮮人也吃狗肉，我們就能心理平衡了嗎？假如德國人說韓國人和朝鮮人狗肉吃的比誰都多，而他們又沒有反應，我們是不是又開始心裡不平衡了呢？難道非要讓韓國人和朝鮮人反應的比我們更加強烈才能讓我們心理平衡嗎？我們的心態一定要取決於別人的反應嗎？真的有這個必要嗎？但凡內心強大人都不太在乎別人的意見。如果大部分中國人不吃狗肉是事實，那就隨他們說去吧。老祖宗在很早以前就跟我們說過，事實勝於雄辯。既然大部分中國人不吃狗肉是事實，為何還要去做無謂的雄辯呢？我們反應越是強烈，別人或許感覺我們越心虛。

如果有人批評中國人吃狗肉，那也只是批評那些真正吃狗肉的人而已，並不是指所有中國人。這就好比德國人對„救一個猶太人，吃一個德國人“做出的反應一樣。按照字面上的聯繫，我接觸過的德國人大部分都認為文中的„德國人“是指納粹德國人，而不是現今德國人，更不是指所有德國人。再說了，真讓你吃德國人，你願意吃嗎？ 很多時候，國外媒體對中國的批評都是局部性，針對具體件事或某個人，而不是針對整個國家或者所有中國公民。我們卻常常把所有針對我們的批評都無限制的擴大，馬上提升到民族尊嚴，所有中國人(包括華人在內)，整個國家的層面上。如果對方是日本，就抵制日貨、對方是韓國，就抵制韓貨、對方是法國，就抵製法貨。如果對方是蠢貨呢？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針對這種現象還有專門術語: 刻板印象。

那麼，除了中國人吃狗肉以外，還有其他德國人對中國的刻板印象嗎？有！ 

1 „我認識一個中國人，你也認識他嗎？“

今天我在微博上看到這個名為【亞裔姑娘談種族歧視：我數學好是因為我是亞洲人而不是我努力】的視頻。這位小姑娘裡面說的一句話我以前也碰到過。一模一樣。小時候，某些同學也會這樣問我: „我在XX地方遇到一個中國人，你們也認識嗎？“  又或者 „我在XX中餐館看到中國人，你們也認識嗎？“ 對很多德國人而言，世上所有中國人都應該相互認識。KAO，全球有超過14億中國人，我怎麼可能都認識。只要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這事不靠譜。但很多德國人真的會這樣問。總之，我碰到過很多次。如果你下次遇到類似情況，請不要感到驚呀。

2 „你們都會功夫嗎？“

這種刻板印象也已經深入德國人心，流傳甚廣。我在德國上學時不知道跟他們說了幾次，我不會中國功夫，但他們就是不信。後來真的有點不耐煩了，索性就承認，說: „是的，我會功夫，你要不要試試？“ 又或者 „我會功夫，跟李小龍學的。要不要教你？“ 那麼，為什麼普遍德國人都會認為中國人會功夫呢？答案也顯而易見。都是武俠片，功夫片 „惹的禍“。„罪魁禍首"是李小龍，成龍和李連杰。德國電視上每年都會播放他們的影片。尤其是成龍的很多作品甚至在黃金時間(20:15)播放，再加上他的電影也常常在影院上線， 比如《一個好人》，《我是誰》，《尖峰時刻1，2，3》等等都是比較受大眾歡迎的。相反，李連杰(《笑傲江湖》，《黃飛鴻》，《方世玉1，2》，《太極張三丰》，《精武英雄》，《少林寺》，《鼠膽龍威》等等)和李小龍(《唐山大兄》，《精武門》，《猛龍過江》，《死亡遊戲》等等)的影片都在晚上22點後播放。不得不承認，我也是到了德國之後才完整看完他們三人的作品的。這麼說吧，在異國他鄉的我是看着他們的作品長大的。即便剛開始不會德語，但也從來不會錯過他們的任何一部影片。很多影片都錄了下來，有空時重複地看。另外，在我小時候，德國電視上從來沒有播放過周星馳的電影。為什麼呢？ 因為最被大眾認可，最受歡迎的華語影片只有武俠片，不是國產文藝片或無厘頭影片。

3 „中國人都會打乒乓球“

德國有一種乒乓球打法就叫做„中國式玩法“(Chinesisch)。沒想到吧？這種玩法的規則很簡單。人數不定。大家都圍着乒乓球桌，對面一人發球，這邊一人接球。在人數多的情況下，發完球之後要向前走，接完球之後也要向前走。當下一個人接不住球時，便被淘汰，等下一輪。當玩到只剩下三個或四個人時，每次接完球就要瘋狂地向前跑。最後剩下兩人對打，誰贏了誰就是這次冠軍。第二輪開始時，大家又一起圍着或擠着乒乓球桌。發完球向前走，接完球向前走，一直到最後剩下兩人。是不是覺得這種玩法很無聊？

我曾經在德國媒體上看到過一條報道，雖然寫得有點誇張，但它也體現出了德國人對中國乒乓球的一種刻板印象。作者說: „即便中國乒乓球國家隊選手受傷了不能參加比賽也沒事，隨便在大街上找個清潔工都可以頂替，並且還能輕而易舉地拿奧運會冠軍。“ 那麼，為什麼德國人會這麼認為呢？ 答案也很明顯啊。每次奧運會或者乒乓球世界競標賽，金牌似乎都是給中國國家隊預定的。時間久了，這種刻板印象也就誕生了。

再回到„中國人吃狗肉“的說法。為什麼德國人只會說中國人吃狗肉，不會說中國人吃穿山甲，吃猴腦，吃貓肉呢？因為這些東西中國人也都吃啊。我的理解是，人們心智的容量及其之小。某些東西一旦進入人們的心智，便很難改變。說到香煙，大部分人會第一時間聯想到萬寶路。說到德國汽車，會馬上聯想到奔馳或寶馬。說到軟件公司，大部分會立即聯想到微軟，而不是甲骨文或者SAP。

我們接着試想一下，如果該T恤上面寫着„救一隻貓，吃一個中國人“。你認為德國人能看得懂嗎？

編者的話:

除了以上我列出的三個刻板印象案列以外，現實生活中應該還存在更多德國人對中國人的刻板印象。你們可以加以補充。反過來，中國人對德國人也有很多的刻板印象。關於這方面我沒有太大的發言權。我把發言權都留給你們。如果我們都事先相互了解了彼此的刻板印象，我想，今後再碰到這些事情時，可能情緒會稍微淡定一點，反應也不會那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