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槿惠若被總統“特赦”仍能東山再起

（作者系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副教授、盤古智庫高級研究員）

5月23日，韓國首爾中央地方法院正式對遭彈劾下台的前總統朴槿惠進行了首場公開審判。從總統女兒到總統，再到被彈劾下台、逮捕收押成為被告，朴槿惠的命運可謂大起大落，但最終將走向哪裡，答案將隨着審判的推進被逐步揭示。

作為首次開庭，主要內容將集中於確認一些基本信息和控、辯兩方陳述主要觀點，為後續的審判奠定基礎。例如在開庭前，媒體的諸多猜測之一是朴槿惠會以什麼身份來接受審判：“前總統”還是“無業”？在庭審中，朴槿惠的回答是：“無業。”可見，她已經接受了自己被彈劾下台的現實。但這並不意味着，她已經接受命運的安排。根據韓聯社報道，面對檢方多達18項的訴訟理由，朴槿惠表示：“我的立場和律師一樣，否認全部嫌疑。”同時，坐在被告席上的另外一位主角崔順實，儘管沒有與朴槿惠進行言語溝通，但也主動攬下了相當一部分責任，為被她坑慘的老友盡力開脫。

韓國法律規定，一審最長的拘留期限為6個月。從3月31日朴槿惠被正式收押到首爾看守所，迄今已經53天。所以，針對18項之多的訴訟理由，法院難以通過一兩次開庭就完成所有審理工作，需要在餘下的四個多月時間裡，密集開庭，預計每周將高達3到4次。

被拋下“忒修斯之船”的朴槿惠

這場牽動韓國社會的審判，理所當然地首先是一場法律之爭，但也無法避免牽扯到政治鬥爭。儘管韓國政府內部存在着保守勢力與進步勢力之間的博弈，但是無論是哪一方都沒有形成長期穩定的政黨組織結構。各個黨派之間不斷的分化組合幾乎已經成為家常便飯。幾乎在每一次重大的政治事件之後，都會重新上演。

年初，執政黨新國家黨內部的“反朴槿惠派”議員宣布退黨，並成立新的保守黨派——正黨。隨後，新國家黨為了與朴槿惠“拉開距離”，擺脫“閨蜜干政”事件的負面影響，將黨名更改為“自由韓國黨”。這是2012年該黨由大國家黨更名為新國家黨後，時隔五年再度更名。如果從創黨之初來算的話，已經數不清第幾次分裂和改名了。

公元1世紀的時候，古希臘哲學家普魯塔克提出“忒休斯之船”的疑問：如果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韓國的主要政黨，幾乎都經歷過多次的分化組合，雖然談不上類似忒休斯之船那樣的變化，但各個原始政黨的立黨理念和組織結構也已經遭受過多輪洗禮。在這種氛圍下，各個政治勢力之間難以形成穩定的忠誠關係，其合作或背棄主要基於政治利益的計算。朴槿惠曾因此脫穎而出，進而登上總統寶座，也因此在關鍵時刻被拋棄而淪為犯罪嫌疑人。作為第一位被彈劾下台、第三位被送上法庭被告席的韓國總統，朴槿惠的悲劇固然離不開其個人私德方面的欠缺，但也再次證明了韓國政壇的兇險與無情。

“挺朴”與“反朴”之爭仍未結束

對於這場審判，韓國民眾不同陣營之間可謂針鋒相對。反對她的人，恨不得馬上繩之以法，送進監獄接受法律的懲罰；部分支持她的民眾依然沒有放棄，繼續聚集在法院外搖旗吶喊。但無論如何，在韓國政壇的保守派陣營中，朴槿惠個人的歷史已經終結。在當前大多數國民的情緒壓力下，特別是彈劾已經成功的前提下，法院最終判處朴槿惠無罪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既然這樣，那麼任何妥協和退讓都不太可能會帶來形勢的逆轉，所以對朴槿惠來說，拒不認罪、死扛到底的選擇反而更容易將自己塑造成一位“被政治派系打壓而入獄的悲情英雄”。再加上其父母先後被刺殺的悲劇，這種選擇反而可能會在未來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增強其支持者的凝聚力和影響力。

其實，朴槿惠在2012年能夠競選成功當上總統，相當程度上就依靠了父親朴正熙遺留下的政治遺產，既包括他在經濟上的成功，也包括其命運的悲慘結局。五年前，那句“我沒有父母，沒有丈夫，沒有子女，國家是我唯一希望服務的對象”，曾經打動了無數民眾。反過來，反對朴槿惠的人無疑會竭盡全力將之辦成鐵案，否則既無法讓“彈劾”自圓其說，又必將帶來更加嚴重與麻煩的法律與政治後果。

朴槿惠留給文在寅的燙手山芋

除了貪腐和濫用職權外，朴槿惠備受詬病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在外交政策領域。她曾不顧大量民眾的反對意見，在朝野未形成共識的前提下，自負地強行推動保守主義色彩過於濃厚的外交政策，特別是與日本簽訂《軍事情報保護協定》和決定“薩德”入韓。應該說這兩項政策在韓國內部都已經討論了多年，但一直因強大的反對意見而未有定論。

朴槿惠在一年之內先後做出這兩項重大決定，雖然有討好保守派之嫌，但卻大大激化了朝野之間的矛盾，也激起了民眾的憤怒。現在朴槿惠下台了，甚至很有可能會淪為階下囚，那麼是否意味着這兩項政策會有變動呢？這無疑已經成為新任總統文在寅的燙手山芋。

儘管文在寅贏得了總統大選，但仔細分析來看，他並未徹底擊潰分裂為自由韓國黨和正黨的保守派陣營。在大選的最後時刻，由自由韓國黨分裂出來的反朴派正黨發生分裂，14名議員退黨重新回到自由韓國黨，理由是正黨總統候選人劉承旼拒絕與洪准杓、國民之黨總統候選人安哲秀聯合推選單一候選人以及保守陣營聯合推選單一候選人。所以，儘管共同民主黨目前是國會第一大黨，但並未過半數，而且未來可能面臨自由韓國黨和國民之黨合流的挑戰。文在寅雖然貴為總統，但若想推翻保守派的相關政策並不容易，必然會在國會遭遇重重阻撓。

朴槿惠的新命運即將開啟，在未來的五十多天裡將遭遇難以想象的法律挑戰。但是，即便她被判有罪，那麼根據一般民主政治的習慣，也很可能會被新總統赦免，就像前總統全斗煥和盧泰愚被赦免那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朴槿惠及其所代表的政治勢力依然可能東山再起，在韓國政壇繼續發揮政治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