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家庭和時代毫無疑問對人有種巨大的代際影響。
比如說我的外婆,她是個非常沒有輕重的人,在她的下一輩人里已經很難看的這樣沒輕重的人了,沒輕重表現在很多方面,做事情的時候是這樣,打小孩的時候也是這樣。她會因為很小的事情過度懲罰,我媽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情是,有一次外婆帶回家一卷漂亮的天藍色毛線,我媽就剪了5小段拿去玩,外婆知道後給了她5個巴掌,非常非常重的5個巴掌,抱着今天就是要打死你這種態度扇的巴掌,牟足了全身的勁打的巴掌,以至於很久之後恐懼也無法散去。
但是在我外婆自己的心裡,她已經算是個溫和和點到即止的人了。她說她自己的父親,是個崇尚過度懲罰和過度執行的人,他短暫地管教過自己的大孫子,也就是我的大舅,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事情,比如吃飯米掉在了飯桌上,他會拿出一把戒尺來抽,直到戒尺抽斷,這場懲戒才算結束,否則不算完,至於小孩在這個過程中會不會死掉,他是真正的,完全不關心的,就算死了之後也會嚎啕大哭,會傷心,但是懲戒的時候,是絕對不能中斷的,他對所有人都很嚴苛,因此認定要對自己的大孫子更嚴格才是真正的教養所在,他認為男孩就是要這樣養的,如果被打死了,是這個男孩太過軟弱。
他自己養的兩個全是女兒,我的外婆和她的妹妹,因此當他開始拿出這套規則管教我的大舅,自己的大孫子時,徹底嚇到了我的外婆,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原來還可以更嚴厲,我的大舅很快就被打得有點……不大好了,迅速地被我外婆帶走,沒有再給她爸爸看管過一天,後來她的爸爸去世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我媽也覺得自己比外婆要好很多,算是一個溫和的人了,她既不會過度懲戒也不會過度執行,打小孩的時候也不會牟足了勁下狠手,如果感覺有點不對勁的時候,她當然會立刻停止,但還是打非常重,打非常多。
她和上一輩不太一樣,不完全是打,因為時代畢竟變了,她更多的時候是表現得情緒非常失控,歇斯底里,把我的卷子全部撕光,作業本也撕光,整本練習冊發狠橫着一撕,豎着一撕,全部變成四片,然後讓我徹夜黏起來,這大概是展現權威讓人心情舒暢的一種方法。
進階版可能是我同學的父親,一個瘦弱的男生,他因為考試持續地沒有考好,被喊了家長,他爸爸覺得非常沒有面子,用腳把他踢進班級,踹他的肚子,抽他的脊梁,把他當民族罪人一樣,用方言裡最難聽的話大聲咆哮着罵他,揪着他的衣領子在全班同學和班主任面前猛抽他耳光,抽到血濺出來,讓人知道電視劇里不是瞎演的,他爸爸用這種方式試圖反過來給班主任點顏色看看,“兒子我已經打過了,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媽喜歡把這些訴諸為“那個時代就是這樣的,很正常的,沒有誰不打小孩的,我算是好的了。”
大約是有什麼約定俗成的說法,比如小孩16周歲左右就可以停止了,不能再打了,再打就不體面了,停止打我後,好像這件事情就可以拿出來談了。有一次我媽和她的朋友們非常罕見地在一個較為公開的場合談到了怎麼打小孩,我媽說要從重從狠,小事情就要往死里打,不然出大事了打也來不及了。但是別人說,他們打小孩都是輕輕的,象徵性地打,講道理為主,還有幾個家長說他們從來不打的,打小孩太野蠻了,我媽顯得格格不入,當場就有點崩潰,她好像真的第一次知道有人是從來不打小孩的,她好像有點想象不出世界還可以這樣運行着,一開始她情緒激烈,說別人在撒謊,“她撒謊,我們這代人沒有人不打小孩的,她撒這種無聊的謊,想顯得自己特別。”
後來,時代又往前發展了一些,我媽意識到有人真的是從來不打小孩的,他們的小孩也正常地,健康地長大了,而且這樣的家庭很多。
於是某一天開始,她告訴別人,她打我打得很少的,那都是沒辦法,打也是輕輕的,象徵性的,講道理為主,又過了幾年,她斬釘截鐵地告訴別人,她是個受過教育的人,不可能打小孩的,從來沒打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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