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各個中藥和中成藥廠家可算是奇葩的存在。這些在文明國家幾乎不可能存在的企業,生產着在任何法制國家都不可能大規模納入醫療保險的所假藥,收穫着巨大的利潤,通過贊助各大電視台的綜藝娛樂節目拋頭露面,過得有聲有色。但他們還不甘心,還要試圖控制言論,對那些出於專業尊嚴,站出來說幾句實話的醫生恐嚇威逼。之前有雲南白藥廠家跨省約談劉欣醫生,今天有定坤丹廠家威脅歐茜醫生刪帖。
如果不是這樣,我想我不會注意到定坤丹這東西,因為這個藥物的主打市場是婦產科,屬於我不太熟悉的行業。再者全國那麼多類似的企業,一個人哪關注的過來。更何況,就算你關注了又能怎樣?自有從國家食藥局到地方政府,再到一種中醫粉民眾維護。但既然關注了,功夫就不能白費。優秀的藥物都有很多相似之處,但爛藥就爛的各有特色。定坤丹爛在那裡呢?
首先就是故事編得爛。中藥都會拿祖宗說事,要是以藥物為賣點,就越老越好,但如果是以企業老字號為賣點,就不能說得太老,最早只能說到明末清初。廣譽遠網站說他們的藥物是從一個嘉靖皇帝御醫那裡傳來的,也可能不是御醫,而是嘉靖皇帝豢養的一個煉丹人士。嘉靖皇帝這個名人樣本選的夠爛,基本是一個心身都不健康,後期可能是藥物中毒導致精神混亂的典型病人。不過中國名人正史的東西很多都難以核實,這類民間作坊的發展史也隨便怎麼說。可編故事也得有常識,廣譽遠編的另外一個故事是八國聯軍入侵的時候慈禧太后跑路,路上婦科病犯了,吃了當地縣令供奉的兩粒定坤丹就好了。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是1900年,當年慈禧65歲。老佛爺婦科病這種事即便逃亡路上也不大可能通知給縣令,於是在廣譽遠編的另外一個版本上,供藥的變成了貼身宮女。廣譽遠的團隊能否把編的故事統一一下?
當然故事編的爛不一定藥物就爛,定坤丹的爛主要的還是在藥物本身。它所宣稱的主治疾病主要是婦科的痛經,月經不調之類,大概是嫌市場還不夠大,還在試圖分不孕不育這個巨大市場的蛋糕。更神奇的是,有的居然宣稱對男性性功能也有作用。雖然對婦產科和男科不是太熟悉,但基本的醫學常識告訴我們,這類疾病基本都要涉及激素或者受體,現代醫學所驗證的藥物也基本是以激素和受體兩類。很多情況還需要兩種激素交替使用,用錯了會有反作用。一個藥丸不可能同時調節這麼多疾病,要麼根本就沒用,病情自己可以恢復,要麼就是建立在過度診斷基礎上,要麼就是西藥幹活中藥邀功的老伎倆。果不其然,關於定坤丹的很多中文文獻,要麼是毫無循證醫學價值的“多少例病例觀察”,要麼是聯合常規治療的療效觀察。
定坤丹不僅爛在療效上,還爛在風險上。據稱定坤丹不僅僅是婦科方,而是集合了多個方子的大雜燴。根據中華中醫藥學會婦科分會主任委員杜惠蘭的說法,定坤丹里有“四君子湯、四物湯”、“還蘊含八珍益母湯、逍遙散、柴胡疏肝散、理中湯、膠艾湯、當歸芍藥散、芍藥甘草湯、腎著湯等諸多名方”。想在任何一個中藥方里找不出一味從未造成毒副作用的中藥已經越來越難了,這麼多方子裡這麼多中藥找不出問題就更難。果然其中就有延胡索、益母草、細辛、肉桂、甘草這些早就榜上有名的有毒中藥,對心、肝、腎、神經、婦科腫瘤有全面的負面作用。
這樣的爛藥能夠堂而皇之的賣到病人手裡,還由醫保買單(定坤丹為全國多數省市乙類,北京市甲類醫保目錄藥物),則靠的不是一個爛藥廠和爛地方政府了。國家政府機關支持維護,醫療體制爛;醫生向病人推薦處方,醫學教育和專業精神爛;還有不少高職專家為這個藥物代言,比如被廣譽遠廠家作為重頭宣傳的廈門大學醫學院王海濱,和前面的中西醫結合醫生杜惠蘭,都曾在學術會議上為定坤丹站台。哪怕只是一個十五分鐘的衛星會,也足以說明醫學學術之爛。
爛醫孕育爛藥,爛藥再進一步腐蝕爛醫,早已腐臭的讓人難以忍受,唯有體制外的一點真知灼見還不讓人徹底絕望。無良廠商連這點希望也要掐滅,也只有迎面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