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運隨想

　作者：寡人

　　一．我的六四記憶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三十年前的六四，我還只是一個不關心政治的青年學生，現在已是頭髮灰白的中年人。儘管未曾經歷北京的血雨腥風，但也在上海見證了這場偉大的愛國民主運動。記得那時學校停課，很多人都去參加遊行，早晨有同學問我去不去，我便跟隨他們去了。免費的公交車一直將我們送到淮海路，從那裡我們開始遊行，邊走邊呼喊一些反腐敗，以及要求李鵬下台的口號。記得有一段時間他們還讓我扛着一個旗幟，累了就再換給其他人舉着。沿途的一些商店對我們也很支持，給參加遊行的學生及老師送來了麵包及礦泉水。大約中午時，我們行進至人民廣場，稍事休息。人民廣場人太多，不宜久留，於是我們繼續向目的地外灘進發。到了外灘就發現，那裡早已是人山人海，路邊停靠的許多麵包車內坐滿了穿制服的武警。在外灘停留了幾小時後，我們便陸續各自回校了。一天下來，感覺很累，但也覺得挺興奮。記得當時的上海市長朱鎔基還在晚間發表了電視講話，一再向市民及學生保證，上海絕不會戒嚴（此前北京已宣布戒嚴，上海民眾非常擔心）。我們班除了一位在六四期間去了北京的同學被系裡約談外，我沒有發現在上海參加遊行的任何人事後被校方追究。

　　二．我對學生運動的一點看法

　　無論五四，還是六四，都對中國的歷史進程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前者的推動作用更大一些。但歷盡百年掙扎，民主之中國仍然是未竟之業，這讓無數仁人志士扼腕長嘆，抱恨終身。一連串的挫折不禁使一部分人對中國是否適合搞民主，中國距離民主還有多遠產生了疑問。並通過國民性分析，文化批判來佐證自己的看法。

　　中國自五四運動以來一百年的歷史表明，德先生是皮，賽先生是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沒有民主制度作依託，科學就無法昌明。一個有十幾億人的人口大國，產生的諾貝爾獎獲得者人數還遠不如人口只有三千多萬的加拿大。

　　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認為，中國的社會進步不能光靠學生推動，中國的中老年人不應迴避他們的歷史責任，甘當配角。中老年人顯然比乳臭未乾的青年學生更有社會經濟地位及影響力，離權力中樞也更近。但可悲的是，中國的中老人不像他們的孩子那麼純真、有理想，有鬥志，在“明哲保身，槍打出頭鳥”這些中華“傳統智慧”的長期浸淫下，對種種社會不公早已已變得麻木不仁。這些中老年人中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不少，逆來順受的更多。指望他們與年輕人一同抗爭，似乎非常困難。中國人大多生性膽小，可能是因為荷爾蒙水平低，男人很少有絡腮鬍子的，長胸毛的更少。有人認為這是中國人進化得比其他種族完全，我認為恰恰相反，因為人需要有些血性，有點精神。這個大概與中國有反叛精神的優秀漢人大多被歷朝歷代的暴君給殺了，逆向淘汰有關吧。這種以沒有鬍鬚，沒有胸毛，汗毛淡、肌肉少為美的中國式審美情趣總是讓我覺得有點怪異，估計它或多或少與臉上寸草不生，一身肥膘的毛臘肉不無關係吧，“偉大領袖”就是美的化身？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中共在國際上奉行強權政治，贏者通吃；在國內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在中共那裡，學生是很難實現自己的政治訴求的。民主國家採用的是公理體系（普世價值），而中共採用的是有中國特色的歪理體系（馬克思主義+儒家學說），這就使得學生與政府的對話異常艱難。

　　香港最近爆發的多達百萬人參加的反送中大遊行，最終迫使港府讓步並連連道歉。這再次表明，學生民主運動，只有在獲得社會各界廣泛參與跟進的情況下，才更有可能實現他們的政治訴求。當然，香港有其特殊性，非大陸能比，也是他們獲得成功的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中美貿易戰及香港大遊行為大陸民眾爭取民主自由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但如果中國人認為美國會幫中國實現民主，那就非常可笑了。對中共的致命一擊還得靠中國人民自己。指望中共主動進行政改，放棄一黨獨裁，是非常不靠譜的。

　　三．有關民主與經濟發展、社會穩定，專制與效率的種種迷思

　　“中國人素質差，缺乏民主意識，不宜搞民主。一搞民主，就會變成另一個印度、伊拉克”是中共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及五毛、自乾五的一個常見辯護套路。試問：一個公共海灘，是否只有會游泳的才能享用？不會游泳的人可否進入？我認為不管你是邁克爾菲爾普斯還是旱鴨子，都有權享受這個海灘。民主政體並非一個高級會所，需要身價百萬、千萬以上的富人才能加入。也不是象牙塔，只招有博士學位的人。民主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態度，更是一個動態、漸進的過程，由低到高，由粗糙到精緻，不斷完善。民主國家也不乏具有專制思維的人。民主也是社會各階層之間，具有不同的宗教、文化、種族背景的團體之間的平等、和平對話。儘管民主並不並必然導致富裕，但兩者高度相關。世界上的發達國家無一例外全都是民主國家，這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同時，世界上最最貧窮的一些國家也是清一色的極權國家。雖說民主國家也有比較貧窮的，如印度，牙買加等等，但高度民主的國家（Full democracy，根據Democracy Index），沒有一個是貧窮國家，人均GDP最少的也在一萬美元以上。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印度這類的後發民主國家，當它們的民主制度進一步完善後，經濟也會有顯著改善。總之，民主與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是正相關，但這種關係並不是線性的。

　　專制國家也有富裕的，如卡塔爾，阿聯酋等等，但它們的富裕主要靠的是豐富的自然資源，而非制度優勢。請問有多少中國貪官的家屬，子女，二奶，以及五毛、自乾五願意移民到這些國家？如果民主是可有可無的，那你們為何不願意去這些地方？中共在與民主國家比較時，總是喜歡採用田忌賽馬的伎倆，故意引導民眾只盯着民主國家中的“下等馬”，如印度，以此來獲得制度自信。對於跟中國更有可比性的日本、韓國、台灣等，中共從來不敢與他們比較，因為一比較，中國的高增長神話就相形見絀了---同樣從戰爭廢墟中崛起的日韓等國，早已躋身發達國家行列，而中國至今還徘徊在中等發達國家的門前。中國專制制度的效率又高在哪裡？難不成是殺人效率？反右、大躍進、文革、六四。。。，在中共的統治下，幾千萬人死於非命，更多的人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身心備受摧殘。印度人有這麼悲催嗎？建議那些認為專制制度效率高的反共右派面壁思過三天。

　　“一民主就天下大亂，國將不國”是中共的一種非常有效的恐嚇宣傳，它讓許多國人深信不疑。在高壓統治下的“穩定”與建立民主制度過程中的短暫混亂之間，你到底選擇哪個？一個完美的沒有任何痛苦的民主轉型案例找得到嗎？而且，有些國家在建立民主制度後的混亂，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宗教因素導致的，而非民主本身。將民主制度貼上一個西方土特產的標籤，否認它的普適性是中共的另一宣傳伎倆。

　　四．如何推動中國民主化

　　民主是迄今為止人類發現的唯一的可持續的制度模式，它將使中國不必再重蹈覆轍，繼續經歷在王朝輪換時必然伴隨的戰爭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以及對社會財富，文化的巨大破壞。這種周而復始的折磨、毀滅類似於古代酷刑披麻拷。同時也使諸如三年大饑荒，文革之類的暴政得以避免。

　　一個極權社會是否要等到50%以上的人都有民主意識才能民主化？我看不必。民主國家中其實也有相當比例的人具有不同程度的專制意識，如川普，尼克松，扎克伯格等等。這些都無礙大局。

　　推進中國的民主事業，應務虛與務實相結合。既有對中國文化的深刻批判，也有對中共暴政的無情揭露，同時也要向代表你的國會議員多提政策建議，做他們的義務policy advisor。也可向主流媒體投稿，或與那些對中共有深刻認識的西方知名學者溝通。總之，要做行動主義者（activist）。

　　毋庸諱言，面對中共的高壓統治，為虎作倀或逆來順受的中國人占了絕大多數，這真的非常令人悲哀。坦率地講，中國人應對自己的不幸負主要責任。但西方遏制、改造中國主要還不是為了中國人民，而是為了維護正常的基於規則的世界秩序，避免成為中國對外擴張的犧牲品，受害者。中共只相信零和， 儘管它言必稱雙贏、合作、互利。西方用三十年的時間，餵肥了中國，原以為它是只小貓，沒想到如今卻收穫了一隻猛虎。本以為它是條小狗，沒想到轉眼它就長成了一條惡狼。西方之所以一再誤判中國，主要是因為他們一直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以為中國是他們的同類，始終不明白China is not one of us。解鈴還需系鈴人，現在是西方認真考慮如何給這猛虎、惡狼去勢的時候了。中共從未放棄對意識形態的管控，即使在相對開放的鄧小平時代，鄧也曾經說過：“改革開放就好比打開一扇窗戶，蒼蠅蚊子也是會飛進來的。開窗的目的是為了室內更有生機，而不是為了接納蒼蠅貿易戰”。這就足以顯示鄧在政治上保守、反動的本質。而且中共一直向國民灌輸對西方的敵意及負面印象。因此，西方不應自廢武功，很有必要重新祭起意識形態的大旗，整合各種反專制力量。貿易戰、技術冷戰、抵制中共銳實力的蠶食、直至全面冷戰，都是對中共（中國）進行化學閹割的必要手段。

　　截至去年九月，大約一萬個域名被中國屏蔽，其中包括谷歌、臉書、油管、推特、路透社、BBC、NBC、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經濟學人、衛報、時代雜誌、大赦國際、法廣、自由亞洲電台、WhatsApp及Instagram等知名網站。如果西方認同中共的所謂 “網絡主權”的提法，那就應該針鋒相對，也封鎖那些對中共至關重要的網站，如百度、阿里巴巴、淘寶、微信、央視、新浪、人民網，環球網，搜狐，多維等。如果西方不認同中國的這個說法，那就應該視其為損害公平貿易的做法。對得到中國各級政府資助並在西方很活躍的個人、團體、網站，應要求他們登記為外國代理人。對華貿易應與人權掛鈎。

　　在中共實行網絡封鎖，新聞管制的背景下，很多事實真相，民主理念很難傳達到多數中國人那裡，所以海外媒體對中國輿情的影響被大打折扣。只有打破新聞審查的瓶頸，海外資訊才能對國內民眾進行有效啟蒙。要撬動中國這個幾千年來一直深陷專制泥潭的老大帝國，單靠美國絕對不行，一定得傾整個自由世界之力，突破口就是中共的網絡防火牆及新聞審查。

　　推動中國的民主轉型，嚴格來講，並非海外華人的法定義務。但這是每個對母國、對自己的民族還懷有一份愛心的海外華人的崇高道德責任，也是一項激動人心的偉大事業。在我看來，推動中國的民主化，是華人的至善，比燒香拜佛吃齋，去教會做禮拜，扶貧幫困更有意義。一個民主自由的中國，將會使世界更加美好，剩下的邪惡力量—俄羅斯、朝鮮、伊朗，利比亞等等將變得不足掛齒。

　　幫助中國進步，走魯迅，柏楊的老路，局限於國民性，文化批判是遠遠不夠的。需要我們集思廣益，群策群力，think out of box—充分運用我們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必須指出，對中共權鬥的各種八卦有的也蠻有想象力、引人入勝的，但對推動民主毫無幫助。中共建政七十多年來，儘管內鬥不斷，但其反動、專制本質從未有根本改觀。中共內鬥能斗出一個民主的中國嗎？熱衷於渲染中共內鬥的人我看有的其實是在為中共敲邊鼓，轉移、分散反共的焦點，助長反共人士中想不勞而獲，指望天上掉下來一個民主餡餅的不良傾向。對中共的任何批判、反擊，對西方各國政府的任何建言都必須建立在事實、邏輯的基礎之上，而且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可操作性，不能造假或感情用事。反共的強大民意只有物化成西方國家的法律，政策，才算是落地了實處。那種讓美國總統或德國總理請求中共釋放幾個被關押的政治犯，或者在美國國務院國別人權報告中點名批判中國，或者讓西方國家政府官員，國會議員，新聞發言人批評中共侵犯人權，都是遠遠不夠的，根本沒法引起中國政府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