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一線醫生戰疫日記（2）：美國的春天何時到來

Original 空間作者 二湘的六維空間 

硅谷一線醫生戰疫日記（2）：美國的春天何時到來

文／黃鸝

3/20/2020：冒充半仙，給疫情把脈

從今天起我輪休3天。因為接觸過高度疑似病人，所以決定在家自我隔離，不去禍害別人。偶爾在陽台上活動一下，聞到幽幽的花香，久違的春的氣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陽台上盛放的花   作者攝於家中 

這也是難得的時間讓我回顧思考和總結，當然最後為了是展望預期和為可能的發展做準備。

記得我在一月底全美發現第一個病例的當天接受了Sinovision的採訪就說了， 第一例不代表只有一例，提醒亞裔社區要做好準備，主要也是少聚餐勤洗手，可以說亞裔社區普遍做得很好，很自覺，所以亞裔社區倒不是特別突出的重災區。我原來預想如果2月底不爆發社區感染，美國也許就幸運躲過一劫，可惜二月最後一天發現了社區感染病例。從此疫情一路狂奔到如今。 

從新冠在中國肆虐以後，我屢屢冒充大內高手給朋友們一些具體的防疫建議。更多的人會憂心忡忡問疫情最終會怎麼樣？作為醫生，我們做得更多的是事務性工作，低頭拉車多於抬頭看路。今天我也冒充一下半仙，給疫情把個脈。

縱觀人類和病毒相愛相殺的漫長情史，基本可分為兩類病毒，第一類是毒力高強，殺人如麻，獨孤求敗，但來無蹤去無影，留下一段驚悚的傳奇，典型如2003年的SARS，伊波拉和當年的西班牙流感。不等我們找到解藥自己就玩累了，撤了。

第二類就是遊戲人間不願離去，要和人類纏纏綿綿到永遠，大多數病毒都屬於這一類。而這一類病毒在和人類的較量中最後都會被制服。比如HIV，雖然至今沒有疫苗，但是抗艾滋病的藥非常有效，在內科醫生眼裡，艾滋病甚至比糖尿病都好治，只要及時發現按時服藥，HIV感染已經不影響壽命。回想在我的醫學生涯開始之初，雞尾酒療法剛剛顯出威力，但民眾還是談愛色變呢。不得不驚嘆人類的智慧，醫學的進步。 

進化論角度上來說，在科技不發達的時代，病毒篩選着人類，但也不能趕盡殺絕，否則他就沒有宿主，吃誰的喝誰的啊？所以，毒力弱而感染性強的病毒往往更容易跟人類共生。 

對付病毒疾病的武器，大家知道最多的是疫苗，疫苗是一個天才的法子，訓練自身免疫力識別病毒，還沒等病毒在體內興風作浪，就主動攻擊他消滅他。還有就是抗病毒的藥，病毒即便在體內築了巢，也不讓他們開枝散葉胡作非為，比如HIV，丙肝和流感。流感是既有疫苗又有藥物的最成功案例。

新冠是病毒界的新銳，雖然武功不是最強（平均致死率2-3%），傳染力也不是最強, 遠不如麻疹天花(R0>10)，但貴在出其不意，打得人類措手不及。僅此而已，可是我們有對各種病毒的鬥爭經驗，小樣的，還能讓你消滅人類不成。儘管會是一場纏鬥，有的預測流行18個月，也有科學家說全球一半人感染。按照平均1% 的死亡率， 70億人口算，35億感染 1%死亡，就是3500萬人死亡。先問問我們天才的科學家答應不答應，可敬的醫護人員同不同意？！美國的鐘南山 Dr. Fauci 也不認為會導致50%的人口感染，覺得嚴重高估了它的流行性。 

其實我就想說，路途周折但前途光明，人類對病毒從來是勝券在握的。 

繼續跟蹤醫院裡的我曾經管過的那個疑似病人。他似乎持續好轉，對羥基氯喹也耐受。典型的病毒感染後的康復期表現。 

在人體和病毒的角力過程中，免疫力並不總是我們的盟友，我常常跟病人說， 免疫力太弱，病毒殺死你，免疫力太強，你自己殺死你自己。所謂的炎症風暴就是免疫力倒戈的嚴重後果。 

所以病人入院後我查了一系列急性期炎症因子水平，只是輕微上升。希望病人有個恰到好處的免疫力吧。

圖片來自網絡

3/21/2020： 美國的春天何時到來

春花爛漫    作者攝於加州路邊 

雖然繼續閉關，仍然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中國戰場的捷報一個接一個，令人高興。美國這裡卻是戰事吃緊。紐約封城了，那裡的醫療系統近乎要被新冠擠爆，重症監護室一再擴充，專科醫生也被召喚去當一線內科醫生用了。必須夸一夸紐約州長，實事求是，言談得體還富有行動力，拿撥款搶口罩爭呼吸機都毫不手軟。加州州長雖然一貫以極左自由派著稱，這次出乎意料沒有趁亂整出啥幺蛾子，比如乘機釋放犯人，給非法移民發綠卡之類的。 

中美比較一下，美國的戰疫有優勢也有劣勢。優勢就是大多數地方地廣人稀，公交不發達，天氣慢慢轉暖，有其他國家的抗疫經驗可供借鑑，信息流通優勢，還有更重要的是科技實力，也許對病毒的終極大殺器就得靠美國的醫藥研發。劣勢就是美國人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雖然在家上班上課，也沒少上街溜達，時有聽說被警察抓了罰款因為不合法聚眾。當然對疫情不在乎也有一個小小的好處，不會懷疑自己有病而焦慮去醫院擠兌。總體來說，美國的戰疫是有後發優勢， 雖然有意大利的慘狀時刻警醒我們，但畢竟有了暫時證明有效的藥物羥基氯喹加阿奇黴素和著名的人民的希望（Remdesivir）給重症患者。像一般輕症的陽性病人我們都不會收治入院，由公衛隨訪。醫院的新政策對等報告的穩定住院病人也是讓他們儘早回家隔離等報告，一方面是提高負壓病房的利用率，另一方面減少醫護的感染幾率和節省防護品的消耗。目前雖然有黑雲壓城之感，倒還算井然有序。我估計會在一兩周內疫情達到高峰。加州和紐約同是國際交流的重要樞紐，加州的優勢還是在於一個地兒大, 公交差和天氣暖和。聽說總統要派戰時用醫院船來支援東西兩岸， 我倒希望他趕緊幫我們解決防護品缺乏的問題。 

二月份看國內的全身防護裝，打趣說，這是金鐘罩鐵布衫啊。美國醫護人員現在就是靠精神勝利法，儘管裸奔但精神上有金鐘罩鐵布衫。在防護措施上，最重要的是負壓隔離，這樣保證病室內病毒濃度相對較低，你穿的防護衣才能有效防護。我們醫院只有20張負壓病房，馬上要把一層樓隔離出來做疑似病例的病房，但沒有嚴格的負壓室，真的有些擔憂。哎， 現在拼的就是病患還沒那麼多，病毒濃度也不大。   

圖片來自網絡

3/22/2020： 人性的光輝

我還沒上班，卻出乎意料地忙了起來。大家看了我的日記，有的群里看了我的吐槽，紛紛聯繫我要贊助口罩防護品。說實話，國內疫情剛起來的時候，我們都有積極捐助中國，捐款捐物，但二月底對有些人還在捐就頗有微詞了，因為擔心美國的疫情，也有擔心大國產能的信心吧。終於輪到我們上戰場了，卻發現沒鋼盔沒軍服，更不要說防彈衣了，大多數美國醫護人員是安之若素的，上面叫穿啥就穿啥。我們這些一直關注國內疫情的華裔醫生知道這無異於裸奔，一直聽說中國對口罩防護品出口美國有設限，哎，我們身處江湖之遠，不便論朝堂之事。但民間大家卻是積極動了起來。我們華人鄰居的群，都紛紛給我捐口罩，很多都是自己沒幾個，說用不到，捐給我，他們看我閉關，就放到門口，還有跨國給我捐的，心裡的感恩無以言表啊。而這不是孤立現象，我們富麗夢（Fremont）華裔社區已經給附近醫院捐過好幾輪了。其它州華裔醫生也收到很多當地華裔社區的捐助，惠及當地的醫院。嗯，我們華裔也是美國社會的主流。

作者拍攝

美國人民雖然自由散漫，但是內心卻也是非常純良的，對在武漢封城之前跑到美國避難的中國病人也是一視同仁沒有任何的歧視對待或者大加鞭撻。紐約因為疫情壓力大，緊急召集退休醫護人員報名，隨時做後備隊，一夜間就上千人報名。更有感動人的是紐約有些年紀偏長的急診科醫生簽了危急情況下自願放棄插管上呼吸機的自願書，說把呼吸機留給年輕人用。 

在大難之下，我所感到的是人的善閃耀着神的光輝。政府官僚機構在哪裡都或多或少有官僚作風，要一直批評一直監督。我們華裔醫生在疫情之初曾經給副總統彭斯寫信提了一些建議，有幸基本都被採納了。

這裡我附上哈佛大學校長在通知學生離校的電郵里說的一段話以及我的翻譯。

 “沒有人知道在未來幾周里會發生什麼，但大家應該明了COVID-19是在考驗人性的善良與慷慨，選擇大我還是小我，在這個不盡人意，紛繁複雜的世界裡，請展現出我們最佳的品格和體面的行為。願我們智慧且優雅地共度此劫！”

【作者簡介】黃鸝：醫學博士，畢業於上海交大醫學院（前上海第二醫科大）。在美國西奈山和加州大學河濱分校醫學院完成內科住院醫訓練。硅谷某醫院住院部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