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後國際貿易的展望和對策

新冠病毒對世界的影響剛剛開始顯現。《紐約時報》記者弗里德曼預言，人們將以“病毒前”和“病毒後”來劃分歷史，類似以耶穌誕辰劃分公元前和公元後。以英美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在病毒面前一敗塗地，囊括了死亡總數和人均死亡等各項指標的所有前列。中國雖然治毒有方，但外宣應對無力，在貿易戰和港亂的困擾之後，又面臨病毒索賠和港版國安法引來的反華情緒，必然面臨嚴峻挑戰。

大家目前擔憂的焦點是國際貿易的未來走向。中間派認為中美脫鈎不可能，喧囂之後一如既往，以不變應萬變可也。右派認為西方要動真格，中國前景不妙，必須忍辱負重忍氣吞聲。左派認為病毒使美國更弱中國更強，應該抓住時機加速在國際貿易舞台上取代美國。本文認為病毒過後不會一如既往，全球化將衰退，中國無路可退，也無法取代美國，應該轉向國內，轉向亞非拉。

1.全球化將衰退。今天的貿易問題不是病毒造成的，也不是川普一人之過。2008年全球貿易總額首次達到了GDP的30%，而於此同時，多哈回合貿易談判由於發達與發展中國家互不讓步而陷入僵局，發出了全球化減速的信號，30%的記錄保留至今。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二波全球化。第一波全球化在一個世紀前盛極而衰，繼之而起的是兩次世界大戰，在此期間歐美貿易戰的熱度不遜今朝，最後結局是美國取代英國成為世界霸主。大英帝國從1846年廢除穀物法之後，成為自由貿易的旗手到一戰前，主導世界大約70年。新霸主美國從1946年開始以雙邊談判的形式擴展貿易，進而主導了GATT和WTO，成為全球化的旗手直到川普2016年當選，同樣大約70年。與當年老霸主英國相似，新霸主美國如今的生產能力已不如後起之秀，貿易赤字不斷增加。

這次病毒打擊，使西方國家意識到醫療必需品自給自足的重要性，尤其不能完全依賴中國這樣他們無法信賴的國家。所以他們必然會改變依靠進口的現狀。問題是，這些必需品不僅是口罩等少數產品。即使口罩，他們連所需的原材料和生產口罩的機器也無法生產。因此，獨立自主必須要有一定的產業規模。可是，美國的製造業不可能具有跟中國相比的競爭力。其中最重要的是人力資源和素質，美國至少要花一代人的功夫改進教育，才有可能恢復高效產能。再加上產業規模效益的限制，美國人期望恢復的製造業在自由貿易條件下無法生存，必須依賴貿易保護，如關稅和補貼。

根據WTO的規則，成員國有義務遵行最惠國原則，即對所有成員國一視同仁。目前對中國的貿易戰例外，因為是根據特殊原因，如國家安全和指控對方補貼等藉口。但美國不可能對所有國家徵稅，也不太可能大規模補貼低技術產業，所以只能對中國產品普遍徵稅，從而必然違背最惠國原則。由此可能引出的結果是，美國乾脆退出WTO，或者採取等同手段，使其名存實亡，目前的貿易體制也就隨之失去保障。

這可能是美國和西方的理性選擇。很多中國專家以為美國離不開中國。其實美國可以從其他國家購買大部分中國提供的產品，只是價高質低一些。事實上印度越南等國家確實在填補中國的空缺，工業化是所有發展中國家的夢想，不缺替補隊員。這個轉變會對美國經濟造成損失，但未必不合算。其他發展中國家對美國不構成戰略挑戰，美國寧願自己吃點虧，也要防止和減緩中國崛起甚至超越美國。中方眼裡的雙贏合作對美國來說是飲鴆止渴慢性自殺。以中美兩國互補關係為軸心的這一波全球化恐怕難以為繼，代之而起的可能是以競爭關係為主的平行貿易體系。

2. 中國無路可退，也無法取代美國。中國對美國的挑戰來自於實力對比，不是哪個電影、文章和戰狼外交的結果，也無法通過韜光養晦來掩蓋。中美第二階段貿易談判難有突破，美國滿意的標準是改變中國上升美國下降的整體趨勢，不可能通過談判取得。但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限制也不會像我們希望的那樣孤立美國自己，因為發達國家對中國崛起有共同恐懼，絕不願看到中國代替美國。中國完全不具備取代美國的物質基礎和精神準備。我們資源不足，盟友不多，科技尚未全面領先，文化自信和影響力有限，最重要的是國內民心受西方媒體引導，缺乏有吸引力的共同理念。

貿易方面，中國尚未建立穩定的市場和長期信譽。多數出口產品主要還是依靠價格優勢，在他國替代產品較多的情況下，出口渠道和市場很容易被關稅迅速阻斷。由於多數中國產品屬於勞動密集型，出口的壓力來自於就業。就業壓力大的原因是社會穩定缺乏保障，根源在於收入不均導致的不滿。所以，中國政府有必要對未來貿易局勢改變的衝擊未雨綢繆，力求有備無患。

3. 轉向國內，轉向亞非拉。生產的目的是生活，不是增加GDP。中國近年貿易連續盈餘，積累了大量外匯存款，也成了川普發動貿易戰的原因之一。事實上，這些外匯存款的代價是延緩人民生活的改善。政府印發人民幣向出口企業兌換美元等外匯，使物價上漲，以貨幣稅的形式把購買力轉移到政府。政府用美元購買美國國債，借錢給美國當代人消費，指望下一代美國人還給下一代中國人享用。但美國在走下坡，下一代更窮，很難還錢。中國在走上坡，下一代更富，不如這一代需要錢。等於這一代中國窮人為更富的下一代存錢，延緩了生活改善。另外，這筆存款主要由美國人用美元代持，客觀上為美元保值，幫助美國靠打白條過日子。中國得到的是GDP，即國內生產的產品價值增加了，可人民生活沒得到很多實惠。

中國還有很多窮人，月收入一千的據說有6億，購買力不強，很需要低價商品。減少出口，則國內物價下降，老百姓多買多用，雖然GDP少了，但生活好了。低收入人口生活有保障，社會就穩定了，對抗的情緒少了，維穩就輕鬆了，就業壓力不大了，出口的必要性也小了，反過來出口再減少，進一步良性循環。

同時，中國發展了，不應總跟發達國家做生意，也要幫助窮國。美國農產品多，但也應該買印度和巴西的，還應該買非洲的，價格高點也可以，算作扶貧。應該扶持窮國發展工業，不能只買原材料和傾銷工業品，跟帝國主義一樣。孟加拉很窮，但服裝業發達，我們生產少了，應該從那裡進口，讓利給這些窮國。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穫。中國能進聯合國，跟援建坦贊鐵路有關。現在中國錢多了朋友不夠多。連暴發戶都知道廣交朋友多請客。美國不要華為的5G，可以把重點轉移到其他國家。

“一帶一路”應該考慮適度縮減規模，多搞短平快項目，立竿見影贏得民心。宏偉規劃加上南海和印度洋的軍事施捨，確實威脅到美國霸權。如果沒意識到這種威脅，或者以為美國沒意識到或意識到也不搗亂，都太天真了。把貿易與政治分開，多給受援國實惠，對中國更有利。美國不太怕中國從窮國賺錢，更怕中國讓窮國賺錢。

孔子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中國對亞非拉貿易應該多強調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少些惟利是圖的資本主義，實現毛澤東說的，“中國是一個大國，應當對人類有較大的貢獻”。亞非拉發展了，世界就徹底改變了，這也許有望成為新冠病毒前和病毒後的重要區別，也是未來我國國際貿易應該把握的走向。

2020.06.04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