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洛伊德事件看8964

美国最近这段时间由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察野蛮暴力执法造成黑人乔治-弗洛伊德死亡，引发全国游行抗议，并在几十个大城市导致了骚乱。

从这个事件到目前为止的发展过程可以清楚看出， 美国不可能发生中国的8964事件。

首先明确，8964事件的事实是什么？8964事件的事实是中央政府统辖下抵御外敌入侵的国防军或者说正规野战军大规模出动，开着坦克装甲车进入首都京城，在行进过程中，向以和平方式表达政治改革诉求的学生和平民开枪扫射，造成上百人死亡上千人受伤（中国官方数字）。

历史上美国政府有无使用正规军队处理国内治安问题？有，但都非常谨慎，而且一定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骚乱事件，当地政府无法应对的情况下，才会出动正规军队维稳。比如我经历过的1992年洛杉矶骚乱，从一开始就是骚乱，没有任何的和平抗议活动内容，金恩案中涉案警察被法庭陪审团宣告无罪的当天下午，洛杉矶市南区的黑人就上街开始打砸抢，洛杉矶市中心几十栋大楼被纵火焚烧，火光冲天，消防队员救火时被枪击。焚烧建筑的浓烟遮天盖日，漂浮到我所在东洛杉矶地区，落在地面是厚厚的一层黑灰。国民警卫队最先进入，然后是正规美军部队，骚乱中死亡50多人，其中有9个人为执法人员射杀，而进驻洛杉矶参加维持社会秩序的军队没有开枪杀死一个人。

8964事件中，至少在8964之前，北京没有骚乱，北京没有任何一个派出所公安局，像弗洛伊德事件中的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察局那样被烧毁，北京没有任何一家商店，像弗洛伊德事件中发生的骚乱中那样被抢劫，这是无数北京人的记忆，这是世界各大独立媒体在北京报道的事实，这也是8964与弗洛伊德事件最重大的差别：8964前北京发生的是完完全全的和平游行示威或者静坐抗议，而弗洛伊德事件的主流是和平抗议示威，但在几个大城市发生了短暂的骚乱。

在洛杉矶纽约等大城市发生了洗劫商店，焚烧警察的短暂骚乱，而这种骚乱的严重程度，与1992年洛杉矶骚乱相比，用中国东北话来说，差老鼻子远啦。可是川普为此不止一次地表达了企图以美军最高统帅的地位，动用美军正规部队镇压的愿望。

川普上上周五发布推特说：当抢劫开始，射杀也就开始。

当晚，白宫前面的和平抗议示威情势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按照白宫负责保卫工作的特勤局的作业程序，川普一家被请入住白宫的地下室。他当时在白宫里发推特说：你们要是敢越过白宫的围栏，我们就会使用的最凶残的狗和非常可怕的武器来对付你们。

上周一，他召开与全美各州州长的视讯会议。视讯会议中，他非常激烈地指责各州州长，说他们太软弱，就像一群大傻瓜，应该立即出动国民警卫队，强势占领街头，把打砸抢份子抓起来，判他们十年以上徒刑，他们就再也不敢犯罪了。

当天下午，在司法部长的命令下，警察动用了胡椒枪，烟幕弹，还有军用直升飞机的俯冲声浪，驱赶开白宫外面和平示威人群，川普与他的几个内阁大员从白宫步行而出，来到附近一座教堂前短暂停留，他手举圣经，与司法部长国防部长和身穿戎装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合照一张相片。

川普还声称已经授权美国军方最高将领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相当于美国三军总参谋长），处理对付此次骚乱，他要根据联邦法律反叛乱法 The Insurrection Act of1807的授权，以不受限制的军事武力，以重装备武装起来的军队，派遣到各州镇压骚乱恢复秩序。

但他的这些言行，特别是周一晚间，为了让他到教堂照相，而以武力强制驱散白宫前和平抗议民众做法，马上受到各方面的强烈反对，批评和抵制。

媒体和反对党的批评谴责在此省略，引起特别注意的各方面反应有如下一些：

美国几个州的州长包括共和党州长表示，他们自己可以维持社会秩序，不需要联邦军队介入，请他不要火上浇油。州长们的表态非常重要. 

美国有两条法律，严格限制了作为美国三军总司令的美国总统使用联邦军队用于解决国内问题的权力。

第一个法律民团法Posse Comitatus Act 规定了一般原则：没有经过国会同意，美国联邦军队不可用于国内执法。川普政府动用美国陆军和国民警卫队到南部美墨边境配合边境警察防止非法移民进入美国的工作，就受到这一法律的制约。在美南边境，只有边境警察才有对非法移民的执法权，只有他们才可以抓捕非法移民，而军队在那里都是做协助边境警察的工作，比如设置安置非法移民的帐篷，运送非法移民等的，相当于国内的辅警的工作。此法律规定的是一般原则。

第二个法律，也就是川普谈到要启动的反叛乱法The Insurrection Act of1807 ，此法规定的是一般原则下的例外情况：当美国国内出现严重骚乱，总统有权出动联邦军队平息骚乱恢复社会秩序时，但有一些先决条件，其中一个是要有地方政府发出请求，意思由州长们来评估情势并决定是否需要出动联邦军队帮助。

1967年美国底特律发生骚乱，不少商店被抢劫，不少建筑物被焚烧，骚乱者甚至对救火的消防队员开枪。当时是密西根州长要求约翰逊总统派出联邦军队帮助平息骚乱，而约翰逊总统要求州里先宣布紧急状态，才敢出动联邦军队，最后紧急状态宣布后，军队才依据反叛乱法The Insurrection Act of1807  进入底特律协助警察恢复秩序。最近一次启动反叛乱法The Insurrection Act of1807是平息1992年的洛杉矶骚乱，当时是加州州长威尔逊先打电话给当时的老布希总统请求联邦军队出动帮助平息骚乱，军队才进入洛杉矶参加维护社会之下的工作。

现在州长们说了，不需要联邦军队介入，总统如果根据自己单方面认定，强行介入，将会引起联邦政府与州政府之间的严重宪政纷争。

在中国，请问有任何法律限制军委主席国内用兵的权利吗？一条也没有。8964军委主席邓小平一拍板，军队就开进北京了。军队当然也可以在军委主席的命令下，无需得到任何地方政府的请求，开进中国任何地方执行任何任务。

首都华盛顿特区聚集了大约5000之多的联邦执法人员也包括军队。据有关消息，川普开始要求调动1万名处于战斗值班状态的美军进入首都勤王护驾，可是司法部长国防部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都不同意，最后只派遣了1600正规美军进驻首都，以备紧急时使用。为什么川普可以派军队到DC？因为作为首都的华盛顿不是州而是一个市，是首都特区，这里有大量联邦机构和建筑（federal assests), 从这个意义上说，DC又是一个federal city, 因此川普可以以保护联邦资产为理由，不经过市长要求，而把联邦军队调遣到首都。但是首都华盛顿市长也发表声明谴责了为了让总统照相，不惜以过度武力强制驱散和平集会抗议的民众的做法。市长还正式向白宫提出从DC撤出军队的要求，有消息报道，有260个被川普从犹他州调来勤王护驾的的国民警卫队，上周末被市政府赶出了所居住的酒店，理由是市政府的预算没有钱来付他们的住宿费。

在中国的8964中，北京市长或者北京市的任何一个官员，敢说一句反对的话吗？一句也不敢，要说了，不是被抓起来就是马上被撤职。

最精彩的是前国防部长马蒂斯将军的声明。马蒂斯一生贡献给军队，参加过两次伊拉克战争，是美国朝野都非常尊敬，在美国军中威信极高的将军，他是川普亲自挑选的第一任国防部长。美国的国防部长必须是文职人员，美国有军人要退役7年后才可以担任国防部长的规定。川普提名马蒂斯时，马蒂斯才退役3年。为了让马蒂斯的国防部长就职，参议院专门表决通过对马蒂斯免除这一规定的决议。马蒂斯的声明简短有力，话说得很重。他说：和平抗议的民众行使的是宪法赋予的权力，而川普是对美国宪法的威胁；他认为川普是他此生中见过的第一个企图分裂美国人民而不是团结人民的总统，他连假装团结人民的样子都不愿意做；他还说他50多年前加入军队时的誓词是捍卫忠实于宪法。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宣誓过同样誓词的军队会被命令用来侵犯美国公民被宪法赋予的权力，更不用说被用来给三军总司令提供一个与军队领导站在一起照相的机会，他此话指责现任国防部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意味非常明显。熟悉马蒂斯的同事们都对他的声明非常意外，因为他一直是一个非常严谨非常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职业军人，退休后也一直保持沉默，没有非议过川普，可现在既然发表如此严厉批评川普的声明，说明他忍无可忍。

马蒂斯声明一出，国防部长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拉开他与川普的距离，声明他当天跟着川普从白宫出来去教堂，并不知道驱赶和平示威民众的事，也不是知道去教堂是照相。他公开与川普唱反调，明言他反对启动反叛乱法，并且表示要下令调查军用直升飞机低空俯冲以声浪驱赶和平示威民众的事件。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立即下发一个备忘录，要求全军各级人员牢记终于宪法的誓词。昨天，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电视上公开向全国人民道歉：他说他那天跟随川普去照片是一个错误，违反了军队不介入国内政治的原则。目前已经有4个前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表态，谴责强力驱逐白宫前和平抗议事件。

紧接着，川普的前任白宫办公厅主任凯利将军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同意马蒂斯的声明, 他反对使用军队威慑国内抗议民众，军队绝不会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被使用。

记者们纷纷守在参议院，询问一个又一个走过的共和党参议员们对于马蒂斯将军声明的看法，没有一个人愿意表示意见，全部低头或者摆摆手而过。唯一表态的是阿拉斯加那个共和党女参议员，她说马蒂斯讲的是实话，非常必要的话，讲的正是时候。她思想上在极力挣扎这样一个问题：今年大选要不要投票给川普？

目前，国防部长在没有与白宫协商的情况，已经下令进驻华盛顿的国民警卫队解除战斗武器，执行任务时不携带武器。而被调到首都的有战斗值班任务的美军也被下令立即撤回基地。白宫也发布消息称，局势得到控制，调到首都的国民警卫队开始撤出。

在巨大的反对声浪中，特别在职和退役将军们的抵制下，川普终于被迫退缩改口表示：他不会派遣军队到各州。

看看吧，在美国现有体制之下，作为三军总司令的总统要想调动军队解决国内维稳问题有多难！此等军令可以肯定不出白宫大门。

军队还没有真正进驻接管城市治安，只是在白宫前面，一个稍微武力过火点驱逐和平抗议民众的事件都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对声浪。国防部长与将军们与美军三军最高统帅占一起照张相片，对部长和将军们来说应该是多么荣耀的事啊! 可事后部长和将军连番表态与总统拉开距离，将军居然还为此道歉！ 想想看，如果川普命令军队立即进驻洛杉矶纽约，对洗劫商店者对违反宵禁令者格杀勿论，可以肯定军队不会听令。

川普发出的军事镇压的威胁，有威慑和平抗议者之嫌，但我们不妨把它理解为是针对对骚乱者而不是针对和平抗议示威者，可连对付骚乱者动用军事武力都如此之难，那如果把美军放到对付8964那样的和平示威游行静坐场景下，他们就更不会听令了。

白宫极力出面辩解的是：我们没有使用催泪弹，我们使用的是没有化学成分的胡椒枪，我们也没有使用橡皮子弹，我们使用的是声光弹，不觉得这个政府太没有威权太无霸气？如果他们胆敢拿真枪开枪打死白宫前面和平抗议的民众，那将会在全美引起何等巨大的风暴！

最搞笑的是昨日白宫与司法部长巴尔之间的相互甩锅。据媒体来自白宫内部消息，以武力强制驱散和平示威抗议民众的命令是司法部长巴尔下达的。媒体询问巴尔，他矢口否认。但昨日媒体询问白宫那个女发言人，她回答很干脆直接：“就是巴尔下的命令！” 哈哈！乱套了。到了现在居然没有人敢于出面为这点点事承担责任，不觉得好笑吗？

就我的感觉来说，川普就是炫耀武力装出硬汉姿态给他的基本盘看而已，气壮如牛的人往往胆小如鼠。美伊波斯湾斗法中，伊朗击落了一架价值一亿三千万美元的全球鹰无人机，美军发起报复反击前十分钟，他突然取消了美军的行动，理由是行动不对称，因为美军的反击可能造成伊朗方面几十人死亡，他说，这不对称啊，我们只是损失了一架无人机，可对方要损失几十条人命，我们的反击过头了，取消吧。哇！他对伊朗革命卫队，那个被他认定为恐怖组织里的恐怖分子的生命都如此尊重珍惜，那他会有胆下令美军对洗劫商店的美国同胞下令格杀吗？肯定不会，到了军队国内执法真会闹出人命来的最后关键时刻，他一定会怂。

军队不属于任何个人和政党，军队为国防军，军队受到的训练是战场作战，是抵御外敌之用，不是国内维稳只用，不到万不得已非常紧急严重的情况，一般不可以用于国内执法，军队用于国内执法必须慎之又慎，当然更不能介入国内政争，法律上要有严格限制，这是普世价值现代文明国家与独裁专制国家的重大差别。如果美国军队可以像8964那样，成为最高统帅领导指挥下绝对听命的枪杆子，指哪打哪，不受任何限制，那美国的两党制就将终结，美国的民主自由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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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洛城暴乱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