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王

潤濤閻

2-10-06

(一)引子

林彪死後鄧大人出山支撐着半個江山，百業待興。歷經文革浩劫，這江山殘桓斷壁。
說百姓貧困交加倒也罷了，可個個都跟鬥雞眼似的，跟着偉大領袖發瘋。鄧大人想
扭轉乾坤，可他發現最難治理的還不是這個貧窮落後的國家，而是七億人個個都是
瘋子。行將就木的老瘋子其魔力大得驚人，竟然把七億人全部徹底的馴化成了小瘋
子。

神經肌體有毛病的瘋子可怕，神經肌體沒毛病的瘋子更可怕。

鄧大人先恢復了高考。俺那幫子年青人一聽說便熱血沸騰。等着那大學錄取通知書
比盼媳婦還如饑似渴。轟隆隆一聲驚雷，一個叫張鐵生的瘋子橫空出世。一張白卷
就把我們 給廢了 。

帶着迷茫帶着失望帶着痛苦；帶着失敗者的萎靡帶着光棍的亢奮；我們走向了農村
走向了工廠。

(二)正文

俺先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然後背糧上班去當學徒工學修理內燃機。包括柴油機(主
要是拖拉機與抽水機)與汽油機(解放牌卡車)。

農村生活以後再談，今天談談當年在大修車間遇見的一件小事。

那年頭什麼破車都能開很多年，因為修理工的工時費每個工(8小時)只有兩塊五。俺
們這些學徒工每天累得臭死一個月也只能掙19元。14元交給生產隊換工分(每個勞值
8分錢)，每天自帶窩頭，因為剩下的每月五塊錢還不夠每天買一碗白菜湯喝的，逞
論去吃食堂了。

大修車間什麼工種都有，因為那年頭零件常常買不到，就只好自己製作。所以，鉗
工、車工、刨工、鍛工應有便有。堪稱是麻雀雖小五臟齊全。

車間裡活最少的是那位鍛工。大家最瞧不起眼的也是鍛工，覺得那玩意就是把鋼材
燒巴燒巴，砸巴砸巴。過去管這號人叫“打鐵的”。新社會新名詞，尊稱“鍛工”。
就跟“暴君”改稱“主席”、“XX”改稱“做愛”，為的是聽起來順耳。

這位鍛工姓王，因為他拿八級工資，八級鍛工，他喜歡大家稱他八鍛。因為他姓王，
但不喜歡大家稱他為老王，要把八級鍛工顯代出來。這就給大家出了難題。總不能
喊他????鍛吧。可您要不提“八鍛”直呼老王，他臉色就跟梧桐葉子似的，又黑又
綠。思前想後，大家還是覺得稱他為“老八鍛王同志”為妥。久而久之，便簡稱
“老八王”了。

一個鍛工掙那麼多錢是我們根本想象不到的。是廠黨委書記告訴我們的。我們聽後
都咋舌。這簡直是糟蹋勞動人民的血汗。一個打鐵的咋匝嘁砸值那麼多錢？說這些
話時舌頭都打卷。

出於嫉妒？出於憤怒？反正我們對此事無法容忍。再說了我們都是吃狼奶長大的徹
底批判資產階級的瘋子。關鍵是他那工種太簡單了，要有拿人的技術，你就是把銀
行搬你家去，咱也服呀。

你要有潤濤閻不拆發動機先告訴你哪個零件壞了那點本事也能服眾不是？就潤濤閻
不用工具兩隻手一掐活塞環就把活塞裝進缸筒的拿手活他一個打鐵的也不可能有吧？

可他竟然是什麼八級工！

靠！這不是國際玩笑是什麼？

老八王早就察覺到我們這幫子無知者的無畏與傲慢。我們清楚我們對他再怎麼輕蔑
他也找不到表演一下的機會，因為他的工種是鍛工。打鐵的那技術無外乎錘子的用
力大小。再說了，現在用的都是電夯，那玩意還能有什麼拿人的活兒？

老八王最耀眼的是他胳膊上那塊閃閃發光的手錶，在油黑的車間裡十分耀眼，宛如
國慶節天安門前的彩燈光輝奪目。那年頭我們貧下中農沒錢買手錶，手錶是有地位
的人的代表，是有錢人的代表，是八級工的代表。有手錶就有好媳婦，因為手錶是
三個代表的表。

“過來！”

但聽老八王一聲大吼，我們好奇的跑了過去。老八王一按電鈕，幾百中國斤的電夯
嗖的一下滑到空中。他把那吸引男人，不，應該說吸引女人的富麗堂皇的手錶從手
腕上解了下來，平放在電夯下面的鋼板上。兩條黑色錶帶橫躺在手錶的兩端，恰似
卡在美女肚臍兩邊的腰帶被解開了般吸引男人的眼球，大家立馬驚呆了。要說他花
120塊錢買一塊手錶不算什麼，可您老別這麼牛比不是？不喜歡了，送給誰不成？那
年頭就這塊手錶，就能認個乾兒子。有了這塊手錶，不愁乾兒子娶不上漂亮媳婦。
拿電夯砸手錶，這不是敗家子嗎？

說時遲，那時快。老八王看了看電夯，看了看手錶，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好像他在
向手錶作莊嚴的告別儀式。

全場鴉雀無聲，驚呆了的大家竟沒人出來勸他別胡鬧。大家眼都不眨一下，死死盯
住那塊將成為碎片的手錶。

但見電夯閃電般從空而下，待老八王把電鈕一停，我們預感到的“啪”的一聲並沒
有出現。

老八王走向前去，把手錶從電夯底下拉了出來。然後讓大家再把手錶塞進去。電夯
剛好壓住手錶的表面，看上去天衣無縫，但從理論上講還有一點空間以至於手錶玻
璃沒被壓碎。稍微用點力就可把手錶重新塞進去。

個個目瞪口呆，驚嘆不已。

啪的一聲，平時最不服氣的俺帶頭趴在地上，面對八級，和八級的那塊幸運手錶，
小伙子們也都學着俺，個個六體投了地。

漂亮媳婦不是追的；火車不是推的；牛B不是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