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安瀾：老燈的王勤 我的王勤

身體不好，常歪着頭聽老燈胡說八道。喜歡老燈，喜歡他圓圓的臉蛋，給人予喜感。多看圓臉，好像還能帶來一份幸運。每個人面龐都有每個人特點，就像他在534期視頻裡說燈父的髮小王勤給人的印象“鷹視狼顧”那樣，王勤給人予人中龍鳳的精英印象。這一期老燈用的題目是：《齊雲的情郎，中蘇雙面間諜，人生大贏家王勤的故事》。老燈說父親的髮小王勤民國國高畢業，戰亂賦閒在家，經燈父推薦，沒入黨就被齊雲區長指定為燈村書記，因為積極能幹加上小伙子相貌不凡，很受齊雲區長賞識，還把精緻的佩槍贈送給了英俊的村支書，當時的縣委書記要挖王勤，被中央下來掛職的齊雲攔住。這在我等吃瓜群眾看來，王勤的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但是，瓜嘮才剛剛開始。王勤在燈村開展工作時，勾搭上了燈侄的唱二人轉出身的大伯母，在一個天不颳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的晴朗日子，就在這麼一個好日子裡私奔去了燈村對河的國統區，從此杳無影訊。事發1945。故事的第二集開始於1962，因饑荒，王勤一家若干口又回到了燈村，安頓下來後，王勤輔佐燈父治理燈村，經過王勤輔佐的燈村蒸蒸日上。此時的王勤完成了由國高高材生到村書記到浪子到落魄還鄉的人設，成為了一介平民。故事繼續向有料有味的方向發展，文革爆發，誰誰誰都無可遁形了，燈父燈村書記奉命，要曾經是燈村書記的王勤重新入黨寫入黨申請，聰明如王勤者連夜遁形，又一次消失的無影無蹤。

故事的第三部分從王勤成為蘇聯間諜回來逛百貨商店被保衛人員識破從而投案自首開始，然後是教育勞動直到退休，正逢改開，在燈村首開養殖風氣，成為養雞大王，陰差陽錯，王勤沒有做成鳳尾，卻做成了雞頭。從而發家致富，富甲一方。這裡要補充一筆，王勤文革中潛逃，原因是私奔後投奔國統區，當過吉林黎樹縣縣長，還領導過一支武裝在四平保衛戰中和四野對壘，而且打得還很頑強。這是王勤故事的大概，我根據燈爺的述說記錄下來。聽到這樣的故事，很多聽客大多一笑，因為改朝換代之際，這樣的故事不要太多，最多替王勤吁噓惋惜幾句，也就僅此而已。我聽了以後，卻想到了一個塵封不太久的名字：毛致用。這裡，我要下一句定語，49後，乃至當代，越是被湮沒，越是很少提及的名字，正主越是有料有味，他們就像女兒紅，塵封越久，開壇越香。

接下來的文字是我的觀點，我首先申明，文字造句表述可能不恰當，可能語帶偏頗乃至偏激，但沒有評價人物的意思，更不涉褒貶，況且我也沒資格為他們定性，純粹是對個人命運起落的感慨和抒發。毛致用出生1929，王勤1926；毛學歷私塾、國小；王是國高；毛起步於村公所會計，王一起步，就是紅色基層的骨幹，被破格提拔，先上馬再補黨，當上村支書。老燈題目里擺噱頭，稱“齊雲的情郎”，我們不管有沒有那檔子事，一個有較高文化的平民子弟，被齊雲這個中央直管幹部賞識，還惠贈佩槍，這是何等的榮耀，可以說開啟了一個億分之一的好人設，前途一片光明。可惜王勤“經不起資產階級腐朽落後生活方式的引誘，走上了一條自絕於人民的道路”。我相信，王勤對齊雲的器重和賞識不會毫無感知，以他的聰明，為什麼要棄大好前途於不顧，私奔敵戰區，我想，還是沉溺於溫柔鄉，被女人纏住而不能自拔。在百度百科毛致用的生平里有這麼一句：“1966年至1968年文化大革命中，毛致用同志受到衝擊，但他始終信仰堅定，對黨忠誠”。這句話後面半句是重點。

曾經聽說這麼一個故事，當然是鼎革前夜，我們這兒兩個在上海讀書的青年，因為同時追求一個女孩，一個加入了三青團，一個就賭氣，一氣之下加入了共青團，結果，結果就幾個月後，太陽偏離了方向，本來滿以為陽光普照的那個人，太陽卻意外落到了那個並不被看好的人身上，而這個太陽一照就是一生。結局是女的像余華《兄弟》的結局，最終從自行車後座移到了寶馬車裡，是哭着移還是笑着移，講的人沒有說的這麼詳細；兩個青年最終的地位是“車笠盟”的懸殊，最後李政道有沒有找巫寧坤，就不知道了。改朝換代之際，多少個人的興衰榮辱，我們現在聽來，都付笑談中，卻不知道，像我有了些年歲，卻是歷史照進現實，幾多感慨，幾多吁噓，如鯁在喉。首先我要說，王勤是小聰明，沒有大格局。雖然老燈高抬王勤，說王勤青年英俊猶如曹操對司馬懿的比喻，用了“鷹視狼顧”一詞，但曹操司馬懿都是一代鼻祖，開天闢地的人物，而縱觀王勤，卻像一隻拓拔鼠，對危險有靈敏的警覺，對自利有動物天性般的敏銳，而作為有知識受教育的人，卻沒有一絲一毫“他利”利人的觀念，單純從動物本能趨利避害的角度，他也只做到了“避害”，什麼是“趨利”，不是看見好東西都要攫為己有，而是在實力不夠的時候懂得忍讓，在有實力的時候懂得謙讓，有“他利”才有“自利”。而王勤從開始和唱二人轉的燈伯母私奔，就人設崩塌了。王勤一生，看起來坎坷艱辛似乎有聲有色，可是對比一生都駛紅色帆的毛致用，王勤可以說既丟了芝麻又跌碎了西瓜。即使是做雞頭，也是撿了個改革開放的大便宜，王勤是聰明反被聰敏誤的典型例子，自己糟蹋了自己，自利玩弄了自己。從頭聽到尾，整個人生得不償失。

王勤是個不折不扣的機會主義者。或者說是個投機者。民國的墨水沒有內化為歷史的見。王勤聰敏，做共產黨的幹部能做的有聲有色，到了國民黨那邊，也是幹練老成，就是逃到了蘇聯人那兒，還是人中龍鳳，不然也不會被蘇聯人看中培養他做間諜。就是這樣一種人，老實說在朱元璋手下，到蒙古人來了，或者滿族人統治，他都能吃香喝辣，歲月靜好人間安穩，唯一倒霉的就是碰到改朝換代，令他無所適從，個人命運才會如此跌宕起伏。

我們還要回到對毛致用評價的後半句“始終信仰堅定，對黨忠誠”。 一個人說好聽點，要有堅定的信仰，說直白點，就是人生就是個賭局，就是站隊。一定要選邊站，一定得選邊站，這是鐵律。世界僑民數中國，華人僑民在東南亞。東南亞的頂級富商大賈，你以為純粹是靠商業頭腦發家致富的？NO，那些頂級家族，都是靠老輩人毀家紓難支持了某一政黨或派別，押寶押的對，吃盡天下肉。政治是財富的先因。大家普遍津津樂道李嘉誠是超人，但李嘉誠的政治嗅覺高於商業頭腦，卻很少有人提及。而王勤這樣一個人，而王勤這樣一個人，或共或國或蘇俄，不要說信仰，就是說投機，或者說耍骰子也看不準的人，燈爾視之，其聰明之何來？

隨便什麼人，隨便什麼黨，最痛恨的一種人，就是牆頭草，腳踏兩隻船。一個姓周的統戰老手大概這麼總結過，“團結朋友，拉攏騎牆派，分化反對派，離間敵人，打擊頑敵”。所以可以看出，革命之前是收買人心，籠絡騎牆派，等到一得勢，第一收拾的就是騎牆派。而王勤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文化人，恰恰做了最不應該做的事，分不清大勢，分不清天下大勢，害親害己害全家，這是最要命的。燈爾視之，王勤聰明之何來？

對於女人，先聖早已說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男人和男人之間，是要謀大勢幹大事的。你看司馬家父子三人，手足父子，開創兩晉一百五十五年的氣候。而女人，在王勤北泅蘇聯之後，燈伯母又做回了燈伯母，不顧王勤下落不明，吃起了還湯豆腐，搬回去又和燈伯父和好如初。你說，這算什麼個事兒。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還不要說難聽的，“你王勤既然私奔，還有臉回故土”這樣難聽的話。你說王勤一生追求為哪般。到這時，王勤半生努力，都化為了“雞飛蛋煮”，如果王勤不回來，那些勤蛋也不知跟誰姓。蔡慎坤在說到胡春華時說，胡春華為了接班，對親屬和工作人員嚴格要求。這也印證了曾經有說紀檢組去內蒙倒查二十年無疾而終的傳聞。對比王勤，一生不懂得要得到什麼，而得和舍這中間得捨棄什麼，這樣一個人，燈爾視之，王勤聰敏之何來？

我整個兒聽下來，就一個感覺，聰明有餘智慧不足。所以王勤最終只當上了雞頭，連鳳尾都不是；人生的起伏，命運的崎嶇或平坦，從一個側面反映的是歷史的某種公正性，也有歷史蘊含的某種公平性。說的不好聽點，就是“願賭服輸”，人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我們從娘胎里出來，以為等着我們的是鮮花和紅地毯，及至看到紅地毯上踩着狼的腳印，我們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羔羊。父母帶領我們來到到的這個地方，完全不是什麼人世間，明明白白就是動物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不管你是狼是羊，都得參與角逐。百度百科最後給予毛致用的蓋棺定論只有短短四個字“永垂不朽”，字雖少，不啻千斤；同樣起點，人設不同，結果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中間隔着動物世界和地平線。

我這樣信口開河，品騭人物，自己還不是一地雞毛！人苦於不自知啊。再次申明，沒有褒貶人物的意思，對已故之人更不敢輕涉藏否，只是年紀漸長閱歷積累發些雞肋的感嘆而已，友情提示，不喜勿看。

2024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