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紀念碑與倒影池全景

在美國，人人可以罵總統。這是談到美式民主、自由與平等時，常常被提及的例子。小布什當政期間，有一個廣為流傳的笑話：如果甲罵布什是個傻瓜，乙就會故作嚴肅狀回應，請不要泄露國家機密！

諸如此類的東西，被強調的太多，以至於美國之外的很多地方，包括地球另一面的中國，幾乎人人耳熟能詳，婦孺皆知。美國軟實力的某些部分也就在不知不覺中泡沫化發酵起來！人們似乎已經忘了，任何一個社會、任何一個民族都由很多個面構成，美國也不例外。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更多的則是無法簡單地用好或壞來界定的面。

早期美國人造神現象就是這個年輕國家無數個被忽視的面之一。美國人也造神？那不是俺中國人的特長嗎？回答諸如此類的疑問，最省事兒的路子還是用事實說話——華盛頓紀念碑。

喬治·華盛頓作為美國開國領袖和首任總統，為其建造一座紀念碑乃人之常情。問題是，這樣一座個人紀念碑需要多高才合適呢？20米高恰當否？中國造神運動的主角毛澤東的最大雕像未見記錄，但筆者所見最大者，當屬坐落於湖南大學校園的毛澤東全身立像，記憶中高度也就是20米左右。但是，美國人的思維與我們不同，即使160餘年前的美國人，也不會把這個高度放在眼裡。

那麼，30～40米（約10層樓高）夠不夠？中國天安門廣場上的人民英雄紀念碑也不過38米高，而在當時，這座紀念中國近現代史上所有為國捐軀英雄的豐碑，據稱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紀念碑。從任何角度看，十九世紀中葉的美國尚無傲視全球的任何資本，可以想出的不多理由之一是，這個純粹移民國家的國民具有與生俱來的過人自信和期望，他們的偉人也需要更高的紀念碑才能與之相配。好吧，美國人與眾不同，60～70米（20層樓高）總該夠高了吧？英國倫敦特拉法加廣場的標誌性建築納爾遜紀念柱不過53米高，現場觀看已經令筆者震撼。坐落於四川的巨型佛神雕像樂山大佛也只有71米高，但足以令遊客過目難忘。

但這樣的凡俗觀念難免有小看一個半世紀前那幫美國人之嫌，如果有人建議華盛頓碑取此高度，他們仍然會嗤之以鼻！即使展開想象的翅膀，建議為美國首位總統建一座100米高的紀念碑，19世紀的美國人仍會搖頭！因為這依然未達到他們的期望。

至此，凡俗境界的人們也許該明白了：美國人根本未把其開國領袖看成凡人，即使尊奉為人傑、明君也還不夠，而只能打造成上帝派來拯救美國的神！對這樣一尊神，其豐碑的高度必須沒有比肩者、必須超出常人想象、必須在世界範圍內是空前的！

結果就是，當世界不同地方的人們來到華盛頓之時，抬望眼，目光所及是一座足足555英尺（169米）高的方尖碑！華盛頓紀念碑高高的正方體碑身頂端，為直插藍天的四稜錐尖頂，銳氣逼人，令人震撼不已。紀念碑內部為中空，有50層鐵梯，還有70秒可達頂端的高速電梯。

華盛頓紀念碑真容，其周圍環繞着代表美國50個州的國旗

華盛頓碑於1848年國慶日奠基，1884年最終落成，時間跨度長達36年之久。下圖為約一個半世紀前該碑施工前期（碑身只完成不足一半高度）及周邊情景。

一百多年前老照片：施工不足一半的華盛頓碑及周邊情景

華盛頓方尖碑落成之日即成為世界最高建築，雖然4年後被法國巴黎的埃菲爾鐵塔超越，但時至130年後的今天，它仍然是世界最高獨立石質建築，更是紀念現實世界個人最高的紀念碑。

值得一提的是，該碑建設者造神努力甚至超出了國界，他們向全世界發出廣泛邀請：為華盛頓碑捐贈紀念石。最終，該碑內牆鑲嵌有多達188塊由名人、團體及世界各國捐贈的紀念石。其中一塊刻有中文，為當時清政府所贈。美國人造神奇觀的國際化努力由此可見一斑。

 身穿“透視裝”的華盛頓紀念碑！

（因2011年地震造成該碑表面少許損壞，目前正在修復中，筆者拍下了全碑被藍色和白色施工腳手架及防護網“包裹”的情景）

華盛頓碑除其直插雲霄的高度，尚呈現另一獨特之處，而有別於絕大多數紀念碑：該碑外表面沒有任何文字、雕刻造型或肖像圖案之類。按一般思路，作為華盛頓個人紀念碑，即使不雕刻華盛頓人物肖象，一般亦應刻上這位開國領袖的生平、事跡簡介或其著名語錄、演講之類，最起碼也該有華盛頓紀念碑的碑名。但在該碑上你一個字母都找不到！設計者選擇無字碑方案，或許寓意華盛頓的豐功偉績言語難以表達和窮盡吧。不得不說，簡潔本身的美和感染力在該碑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華盛頓紀念碑近景

或許有人對美國人造神之說尚有疑問，請看一看這幅繪製於國會大廈圓形大廳穹頂上的巨幅壁畫吧。該畫的標題就叫《華盛頓成聖》（下圖）——圖內圈下側居中身着紫色長袍者就是華盛頓，其身邊侍立着十幾名少女。該畫描繪的是美國開國領袖升入天堂成為神的那一刻！

國會大廈圓形大廳穹頂壁畫 《華盛頓成聖》

事實上，華盛頓方尖碑並非美國人造神奇觀的唯一傑作，座落於南達科特州的拉什莫爾山國家紀念公園，俗稱“總統山”是另一個例子。該山幾乎整個山體的一段被雕刻成四座高達60英尺（約18米）的美國歷史上著名總統們的頭像，他們分別是華盛頓、傑佛遜、老羅斯福和林肯。

拉什莫爾山國家紀念公園（四位總統頭像依次為華盛頓、傑佛遜、老羅斯福和林肯）

美國，一個崇尚平等、自由與民主的國度，其造神追求竟然也如此登峰造極，傲視全球。真乃奇觀也！

改革開放後，國人曾對此前巍巍壯觀的造神運動有過相當深刻的反思和批判。無疑，就現代社會而言，肯定甚或崇尚造神並非健康的思想理念，其致命短板在於損害個體精神世界的獨立與解放。

但事實上，造神現象伴隨人類文明史的整個進程。在人類漫長曲折的演進征程中，個體脆弱的精神世界離不開恰當的支撐和保護神，造神運動在構建這樣的支撐和保護神過程中的突出“功績”是不該被否定或曲解的。從原始人類的泛神階段，早期的拜物教，到後來無所不能的“上蒼”，以及進入文字文明時代後的各種宗教流派，最後還有當代中國文革時期的造神瘋狂，都是人類基於自身需要有目的或下意識參與造神運動的具體呈現。大膽設想一番，假如沒有各個時代的被造之神，不但人類精神生活必然要悲苦得多，或許整個人類發展進程也將緩慢得多，甚至人類的演進方向被大幅改變或終止亦未可知！這是不宜全盤否定造神之歷史意義的基本原因。（限於篇幅，具體就不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