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戰魁論象文化及中華文字文化（2） 

    全世界各民族的文明文化在產生之初，都具有象文化的特點。只不過，除了中華民族的文字文化在發展的過程中始終依託象文化這一根基得以延用至今，世界上其他民族的文字文化在發展的過程中已經完全脫離了象文化。

    他們原有的古老象文化的象形文字，早已隨着生態環境的自然變遷以及戰爭的不斷征伐等諸多因素的影響，而無法沉積和發展，所以才會毀沒無跡。現在印歐語系的字母文字，皆源生於表音性的符號。印歐語系地區，象文化的衰敗消失與字母文字的興起，應該與智慧文明文化的興衰規律相對應。智慧文明文化的興衰規律，可參看《薄伽梵歌全解》中對四由迦（時代）的解析。

    中國漢字相對於印歐語系字母文字的優越性，源於二者造字規律的不同，源於自古傳承的象文化。其實，中國漢字應該是最容易學習的一種語言文字系統。

    其一，運用象文化，自然就符合了人類自身的智能效應功能的屬性特徵，即人腦之智能效應功能態的映象思維特性。一個不識字的幼兒，在看到漢字中“日”、“月”時，與所看到的自然環境中的太陽與月亮形態相仿；“日”“月”合“明”，以太陽、月亮所具有的光明的特性來會意，這樣必然會促成形象思維與抽象思維的融合，不僅方便人腦形成聯想與記憶，更方便人腦的智能效應功能提高接收、綜合、加工、儲存、揀擇、處理、發放等功能的工作效率，且符合人腦對萬有存在之圖象的直觀映現，以及對人、事、物之屬性特徵的直接反應。這是世界上任何一種字母文字都難以達到的。每個漢字都是一幅蘊含深刻寓意的生動圖畫，中國書法、篆刻之美，也是任何字母文字難以企及的。

    其二，符合象文化，也就具有了其象徵性寓義的無限包容之性和生生循環之性，“孳乳而浸多”（《說文解字？敘》）。漢字單字內涵深廣，詞句搭配靈活，即使只識記2000～3000個常用字，就可以滿足生活、交流、讀寫等需求。對於新生事物，只要依其音或義選字重新組詞即可，而不用再造新字。比如，當電腦這一新事物產生時，以其如人的大腦似的存儲、運算等功能，又有區別於人腦功能作用且以電力驅動的特性，組成偏正式名詞短語“電腦”。這也是取象組合，屬於象文化表達法。即使是新接觸這一事物的人，通過這樣形象的詞彙描述，也能很直觀地了解這一事物特有的屬性特徵。

    而且，象文化表達法可以跨越各地區語音不同的障礙，因為人們看到的客觀事物是相同或相似的，事物的規律也是有其屬性特徵的。很難想象，如果中國用的是表音文字，那麼各種地方方言不同、語音不同，將如何用統一的文字表達？語言幾十年一變，文字也隨之更新，古今文字又將如何一而貫通？

    字母文字屬於表音文字，看似容易，好像如何說就如何寫，但是在實際生活中運用這樣的文字文化時自然會產生很大的局限性。這種局限性不僅會束縛西方文化的縱深發展，而且也是障礙其形成智慧教育文化體系的最大難題。

    以學英語為例，如果只掌握了3000個英文單詞，想以此來維繫正常的生存活動和社會關係是不可能的，遠遠無法滿足自己在生活、學習、工作等方面的需求。

    字母文字，需要通過不斷創造新詞彙的方式來滿足人們對新生事物的表達需要；而且隨着語音語調、地域風俗的變化，其語音語言文字文化也會隨之改變，這樣必然會出現創造大量新詞來代替舊詞的現象。因此，對於歷史文獻，除非語言學之類的專業人士，普通人很難讀懂。且不說幾百年，即使是幾十年前的文字，讀起來也頗為困難，往往只能藉助於工具書來通關解難。而且，大量繁雜的詞彙成為了不同專業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不只存在專業術語龐雜難識的問題，而且生疏難懂的字詞太多，學習、閱讀時常會出現障礙。

    因此，印歐語系的字典、辭典類工具書需要經常增加條目和更新換代。

    而中國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流傳至今，已有一千八九百年的歷史了，但到現在為止還能為人們所使用，現代漢語字典取《說文》、《玉篇》、《廣韻》等古代字書來解字的條目非常多。漢字字書能夠歷經千百年而不被淘汰，根本原因就在於漢字符合象文化表達法的屬性特徵，符合人腦之智能效應功能態的屬性特徵，符合語言文字文化的發展規律。

    中國語言漢字文化的產生和發展是有其自身的內在規律的，而且始終都沒有離開象文化表達法這個框架，這樣才使人容易識別其形、分辨其音、明曉其義，而且一脈相傳，千萬年都始終如此。漢文字文化具有符合宇宙自然運化發展規律的生生循環的特性，為後世的人們不斷使用漢字文化提供了便利。

    現在的漢字（繁體字）與約兩千年前漢代的隸書幾乎沒有區別，平常人很容易就能識別。再往前，周、秦的金文、篆文和商代的甲骨文，熟悉其字形特點，也是可以分辨其義的。

    因此，有人猜測中華文字是受其他地區古老民族文字符號的影響才產生和大量出現的，這樣的臆想與猜測不可能成立。因為從孳育中華文字的象文化土壤以及造字規律來看，它自身的產生與發展已具足了因緣條件，而且也因此形成中華語言文字文化特有的發展脈絡。雖然在發展過程中有筆劃繁簡的變化，但大體沒有離開原字象形表義的基礎，沒有因社會文明文化的發展歷史而有所改變，也沒有因朝代的興衰更替而有所異化，沒有因人們感覺複雜、難以掌握，或傳承斷絕、無法理解，就變為表音符號。

    因為中華文字始終沒有脫離開象文化這個土壤，所以無論它怎麼變化，都在這個框架之內，而不可能轉變為表音符號。可以這樣說，只要象文化的傳承沒有斷絕，只要孕育象文化的自然道德觀沒有斷絕，中華語言文字文化的發展，就能夠源遠流長，生生循環不息，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發生本質的變化，因此不需要重新組建其他文字文化系統，比如向類似印歐語系那樣的表音文字符號方面轉化。

    而世界上其他地區古老的民族文字文化的符號，都無法從最初的象形文字延續下來，要麼隨着搶奪草場和肥沃土地或殖民野心的戰爭而被完全消滅，要麼因朝代的興衰更替而改變，要麼在不同宗教文化的影響下、不同宗教的統治下而發生改變……最後，古老的象形文字所表達的含義失傳了，人們因生活溝通、商業交往的需求，不得不藉助早已不明其義的符號來重新改創文字，這樣就轉為表音符號了。

    （待續）

    【注】本文摘自劉戰魁先生著《道德經全解》第一卷 第三講（Liu Zhankui, Dao De Jing: A Complete Commentary，Book 1, ISBN: 978-1927072103）， Awakening Light Press, 2013 年9月版。有著者授權，轉載請註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