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牧民自組“軍隊”反抗政府強制徵地的消息今天依然是《大西洋月刊》的頭條。內華達州牧民為了反抗聯邦政府強行“捕牛清場”，自組軍隊，與聯邦騎警展開對峙。最終，聯邦政府做出了讓步，並如數歸還了牧場主的牛。美國媒體主要從反抗的法律正當性來評論此事，而遠在大洋彼岸的中國人則被美國人民的彪悍所折服。

美國牧民的勝利無疑對長期處於政府野蠻徵地、打壓下的中國民眾又是一個刺激。這不僅是因為聯邦政府的妥協，更在於美國人民反抗政府侵權，都可以來得這麼酷！美國牧民們個個身材健碩，不論男女，架起機槍，匍匐在地，瞄向山坡下的聯邦騎警，姿勢既顯專業又有范。他們頭帶西部牛仔帽，身着短款馬甲，配頭層皮長褲，完美身型不輸好萊塢那些走狂野性感路線的明星，如果再加上牧民們臉上充滿必勝信心的正義莊嚴的神氣，那麼，說這是真實上演的美國西部牛仔大片一點都不誇張。更重要的，是美國牧民可以拿出憲法理直氣壯地與政府“講理”。

而反觀中國近年來的強拆糾紛事件，農民個個灰頭土臉，歲數看上去總比同齡的城裡人要大，臉上總是苦大仇深、受氣絕望，那胸膛和腰板似乎永遠也挺不直，身上的破衣濫衫還停留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款式；就連武器裝備都不如人家，除了鋤頭、鐵鍬之外，用汽水瓶子自製的簡易汽油彈還能裝裝門面，能上點檔次的也就是自製土炮了，這就算是能上新聞頭條的裝備了。他們就像是當年手持片刀擋洋人子彈的義和團，以人數、氣勢和鮮血來引起更上頭的官老爺和媒體的關注。

中國農民們的反政府強征一點都不如美國農民來得酷。如果說美國人上演的是一幕捍衛正義、充滿英雄主義色彩的史詩劇，那麼中國人上演的則是一部只為了活下去的徹頭徹尾的悲劇。從古至今，中國農民從來就沒有有尊嚴地活着。他們不但在物質上被剝奪，就是靈魂也一直擔驚受怕，不被逼上絕路就不會反抗。是官員造就了一個民族的國民性，還是國民性選擇了一個國家的官員？劉亞洲曾撰文《專制文化下的國民性格》深入討論過這個問題。他認為，專制使國民性退步，變得奴性深重，而越是奴性深重的民族，就越是長於內鬥，弱於公戰，不被逼到死路的那一天，絕不發出一聲，而這種專制的正當性正是儒家三綱五常的等級觀念賦予的。我們可以從這次事件的幾個細節中，看到中美農民心態中的幾點差異。

首先是內華達牧民反抗的理由是牧民邦迪家的牧場在1877年他們家族開始耕種時，聯邦土地管理局還沒成立；而且，即使他們交納土地稅，也不會交給聯邦政府，而是交給內華達州政府。為什麼邦迪會給出這個理由？因為美國的土地是私有化的，既然邦迪一家在1877年就在此放牧，那么半路殺出的聯邦土地管理局就沒有權利對他們徵收費用。如果任何一個新成立的部門都可以隨便向私有化的土地徵收費用，那麼政府今後可以隨時成立名目凡多的部門，向私人吃拿卡要，這就會亂了套。美國人的底線顯然比中國人的高很多——他們想的是政府有沒有違反法律，侵犯到他們的利益，正是有這種意識，才會在政府侵犯的苗頭一開始發生時，就團結起來。

而中國人面對政府的貪污一味忍讓，直到政府強征土地，才產生自己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還能不能活下去的危機，也沒有美國人這種法律意識。事發開始時，中國人長於私鬥的本事就會暴露出來，多數會背着其它農民給官員送禮，從而得到別人得不到的好處，並且，送給誰、送多少、怎麼送都被當成是一門學問，而對這門學問的掌握，在中國人的眼中，是一種社會能力。久而久之，在一盤散沙的情況下，肥的是中國的官老爺，虧的是中國廣大的百姓。只有等政府勢力大到一定程度，沒有其它任何勢力可以干涉的時候，等到官員們把百姓逼到絕路上後，中國人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團結起來反抗了，而那時反抗的代價已經很大了。

在互聯網普及的今天，中國百姓的維權意識才稍有覺醒，但發現自己一無財力，二無武裝，只有賤命一條時，面對政府只能以人海戰術、苦肉計來抗爭了。

其二是美國人向來有反政府的傳統。這次內華達州牧民民兵反抗時手持美國國旗，用美國精神給自己打氣。可以看出在他們心目中，他們反抗的聯邦政府並不能代表美國。美國人愛國是出了名的，但他們把“愛美國不等於愛聯邦政府”銘記於心。政府是他們花錢請來幫他們維持秩序的，權力是民眾授予的，所以如果政府濫用權力、踐踏人權，那麼美國民眾有權反抗政府，甚至有權罷免政府。

而反觀中國自古以來的愚民教育，竟把自己納稅養活的管理者稱為“父母官”，又總提“忠孝不能兩全”，顯然是把“忠”與“孝”擺在同等位置上。這是儒家傳統三綱五常的等級觀念把中國人的自我意識、獨立意識抹殺了，使中國人從來都沒有去懷疑，官員不是父母，他們只是官二代的父母，因為他們自己的俸祿不會花在百姓身上（當然那種品德高尚的官員除外），相反，他們還要吃百姓的，拿百姓的。在中國古代，父親打死兒子不犯法，基於這種邏輯，官員處死平民往往也不會得到懲罰。這種社會，完全不是建立在理性思維的基礎之上，百姓遇到問題，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也不知道上哪裡找依據給自己撐腰，在受到官員虐待時，還把官員當“父母官”，認為反抗行為本身是一種大逆不道，更別說像美國人那樣分清國家與朝廷的區別了。當個人的尊嚴與價值被貶低，對當局的一點懷疑都會被同類斥為“想造反”，人都站不直，就更別扯像美國人一樣反抗時還時尚扮酷了。

中國有句諺語，叫“人都是慣出來的”。中國人太慣當官的了，還得違心地叫當官的“官老爺”、“父母官”，這都是由於受儒家文化等級觀念的洗腦和對專制統治的恐懼造成的。中國古代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如果有一天，中國人也能像美國人一樣挺直了腰板活着，就說明中國離真正的文明國度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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