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陵兵馬俑神態各異的武士俑頭像

好奇心是一個好東西，個人的成長、集體的發展、人類的進步都離不開好奇心。

人類很幸運，擁有與生俱來的好奇心。人的求知慾，其主要部分和原始動力都是好奇心。因為好奇，人類擺脫與動物為伍飲毛茹血的昨天，進化到文明發達的今天，成為萬物之靈。因為好奇，人類積攢下最引以為傲，最充滿自信，也是最大的一筆財富——知識。實在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好奇心，人類將會是怎樣一番可怕景象！

人類的好奇心有多強烈？不妨看看身邊的例子。

—— 有很多不知自己生身父母和身世者，成年後，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會成年累月不惜代價地去追尋答案。

—— 少男少女對異性的最初渴望和痴迷，很大程度上是源於好奇心，並受其驅使而強化。

—— 更廣泛地看，對自己在意的人和事物背後的許多未知充滿好奇則是世人的本能和“通病”。

—— 並沒有多少實用價值的世系家譜不僅在國外廣受重視，國人在經歷文革不幸的否定之後，今天也開始重視自己家族的根、莖與枝蔓。

上述例子只是從個體角度出發的。從集體的角度看，就不只是“好奇害死貓”那麼簡單。為了人類的好奇而獻出生命的英雄們也很多。例如，美國“發現者”號航天飛機上7名宇航員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人類不惜花費巨資、包括生命的代價對外太空進行長期不懈探索，無疑是好奇心更有說服力的一個例子。

而關於好奇心很容易被忽視的一個例子是人類對歷史的偏愛！拋開歷史所承載的所有冠冕堂皇的、功利的、複雜的目的，從最基本的本能視角出發，歷史的誕生首先是因為好奇、並為了好奇而寫就！換句話說，好奇既是歷史產生的根本原因，也是歷史的基本目的。

最初，首先是因為好奇，例如，我們是誰？我們從何而來？人類才萌生了解往昔歷程的意願，從而取得最原始的成果——故事、傳說、史詩、甚或岩畫中的歷史。人類對自身好奇心的深刻體會導致對好奇這個巨大市場的精準認知，於是投資好奇市場的行為出現了——發掘、記錄和傳播歷史。其主要“投資者”包括歷史學家、考古學家、人類學家等，最新的血液還包括基因工程學家。顯然，這夥人是沿着時間坐標的反方向窮追猛打的。

不言而喻，還有另一伙人是沿着時間坐標正方向狂奔的，我們將往何處去？他們的頭銜包括未來學家、預言家、算命先生、巫師，等等。雖然這夥人與前一伙人奔跑的方向截然相反，但他們的基本動力同樣來自於同一個東西——人類的好奇心。他們“投資”於同一個市場——好奇市場！

儘管有人對擺弄骨頭、石頭加瓦片的考古學家們相當不以為然，但更多的人卻對他們的成果趨之若鶩，甚至興奮不已！這首先是源於好奇心的巨大滿足，而與以史為鏡之類功利目的沒有多少關係。

無論中國的、還是外國的博物館，骨頭、石頭加瓦片，還有破銅亂鐵都是主旋律！歷史越久遠，實物越稀罕。明清的，除了皇室用品，必須是名家字畫、名窯瓷器精品、或名貴家具之類才上得台面。往上就沒有這麼講究。大唐流傳下來的隨便什麼勞什子都不得了！再往上一千幾百年，秦磚漢瓦都是文物。更不必提刻有文字的竹簡、甲骨和青銅器，那是真正的無價之寶。至於西周之前的，只要是留有人類活動痕跡的任何天然或人工物品都是解開歷史謎團的重要物證，不僅不可求，甚至不可遇！

華夏文明有確切編年的歷史始於公元前841年（西周共和元年），尚不足三千年。我們雖然號稱擁有五千年的文明史，其實，往上的那兩千年都是不甚靠譜的推測、估計和傳說。考古學家們的美好願望之一就是弄清公元前841年之前的年代問題。

中國曾在“九五計劃”中資助一項國家重點科技攻關項目——“夏商周斷代工程”。其最初設想是當時的國家科委主任宋健提出的，最終由國務院協調立項。這是我國第一個採用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相結合模式，研究夏、商、西周三個歷史時期年代學的一個多學科交叉聯合攻關系統工程。該項目涉及歷史學、考古學、天文學、科技測年等學科，共分9個課題，44個專題，直接參與的專家學者達200人。該工程歷時四年多，於2000年通過國家驗收。

該項研究將中國歷史的確切紀年上推了兩百年。其主要成果體現於一個新的《夏商周年表》。該年表定夏朝約始於公元前2070年；夏商分界大約在公元前1600年；盤庚遷都約在公元前1300年；商周分界（武王伐紂之年）定為公元前1046年。同時建立了商王武丁以降的年表和西周諸王年表。但由於成果報告簡體本公開發表後，其結論和方法引起海內外學術界的較大質疑，最終的繁體本報告未能獲得通過！

這個國家最高規格的重大科研項目之所以未能功德圓滿，不是經費不足問題，不是科研手段不夠先進問題，也不是科研隊伍不夠強大問題，應該說是違背了科學研究基本規律的問題。客觀地看，科學研究的成敗和成果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不管你是國家科委主任，還是國務院總理，都不會例外。預先設定不切實際的攻關目標，這樣的研究思路本身就是大問題。考古學研究尤其如此，在沒有足夠的考古發現和佐證史料的前提下，任何規模、任何方式的類似研究都很難如願。好奇是必要的，實用目標亦無可厚非，但不是取得成功的充要條件。

1974年，西安臨潼的幾位農民在打井時發現了秦始皇陵兵馬俑一號坑。與以往重大考古發現幾十或上百件文物的規模有很大不同，在東西長230米，南北寬62米的坑內竟有陶俑陶馬六千餘件！後來又相繼發現了二號坑和三號坑。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地下軍隊！其規模達七千軍人和百乘戰車與戰馬。並且這些兵馬俑造型生動，形象逼真，堪稱中國雕塑史上的璀璨明珠，人類文明遺產中極為寶貴的財富。當時的法國總統希拉克參觀後讚嘆這是“世界第八大奇蹟”！

這支七千人的地下軍隊穿越悠悠兩千年的歷史長河橫空出世，對世人好奇心的激發是空前的！為了好奇的巨大市場，管理者就地大興土木，建起了規模宏大的博物館，向公眾開放。因為好奇，數千萬中國人來了，數百萬外國人來了，包括中國最高領導人、法國總統、美國總統在內的數百位中外政要也來了。秦始皇陵兵馬俑大規模考古發掘工作始於三十餘年前，目前又在進行第三次發掘。 顯然，目的依然包括好奇。

筆者幾年前參觀時，曾有一個基本問題縈繞心頭：今天的秦始皇陵兵馬俑究竟有什麼意義？忘掉那些冠冕堂皇的東西，對普通觀眾而言，其中心意義無非就是一條：滿足好奇心。

復原後的秦始皇陵彩繪銅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