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與主權

最近因克里米亞半島公投併入俄國一事，網上有人權與主權的議論；國內的《東方歷史評論》還組織了一場有關辯論。不過我看了之後認為，辯論的雙方發揮得都不好。

當年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打着“人權高於主權”的旗號干涉了前南斯拉夫的內政，其結果是以阿族人占絕對多數的前南科索沃自治省走向獨立。那是在上個世紀末，距今已經有十幾年了。當時網上有關人權與主權孰高的爭論很多。我翻開自己以前寫的帖子一看，我還真寫過不少。現在看看，我認為自己的看法這些年沒有什麼變化。下面是有代表性的兩篇。

人權高於主權只能是理想

人權高於主權是理想，類似共產主義的一種理想。別認為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類比。共產主義之所以根本不能在人類社會中實現，根本原因是沒有正確地定位人的因素。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要靠社會中每個人的自覺，也就是崇高的精神境界，而這恰恰是人性中所難以達到的。人性並非真善美。共產主義的最初階段是社會主義制度，實施一黨專政，但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以宗教式的狂熱維持專制統治的廉潔是長久不了的，社會的發展最終使社會制度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那麼人權高於主權是什麼呢？實施資本主義民主制度的國家可以，並且應該對非資本主義民主制度的國家，特別是殘暴專制制度下的國家進行各種干涉，因為這樣的國家的統治者嚴酷地迫害，甚至屠殺其境內的人民，踐踏人的基本權利。由於獨裁統治者的鎮壓力量太強大了，其人民無法有效反抗獨裁者的殘暴的統治，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地球村”實施民主制度的國家有義務去解救那裡的人民，實施先發制人的進攻。這就是“人權高於主權”。

好啊，很崇高的精神境界嘛。真要是這樣有什麼不好？本人鄭重聲明，儘管人類世界永遠不能有十全十美的社會制度，但我認同資本主義民主、自由的制度，因為在其制度下人權得到儘可能多的保證，因為這個制度相對於其它制度有着先進性。好吧，世界上哪兒還沒實施資本主義制度，我們就“人權高於主權”，將這相對進步的民主、自由的制度移植過去，解放那裡的人民，消滅其獨裁者和腐朽的制度。但這裡有一個前提：只是為了人權，而且世界上甭管哪兒出現了違反人權的暴行，資本主義民主國家都得去管。

馬上疑問就來了。中國大陸十三億中國人民沒有享受充份的人權，共產黨實施着專制統治，為什麼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國家，不打着“人權高於主權”的旗幟去進攻中國？非洲盧汪達數年前曾發生駭人聽聞的種族屠殺，美國為首的西方民主國家去了沒有？北朝鮮這樣的獨裁國家，國內民不聊生，卻窮凶極惡地威脅要使用原子彈，為什麼美國不把它滅了？或許有人會解釋，現在資本主義國家的力量還沒有足夠強大，所以不得不有所取捨，只能在可以絕對戰勝暴君、實施人權的地方搞“人權高於主權”，比如有“歐洲火藥桶”之稱的巴爾幹半島，中亞戰略要地阿富汗和盛產石油的伊拉克等等。

好吧，好吧，就算是這樣吧。那也就是說“人權高於主權”是旗幟，是崇高的精神境界。有了這面旗幟就可以最終在世界上所有國家實現民主、自由制度。既然這樣，共產主義理想也可以實現了！因為人還是可以做到“崇高”，完全不謀私利去“解放”別的國家，使那裡的人民得到真正的人權。

“人權高於主權”的辯護者們一定會高喊：不同的！人性當然不可改變。共產主義制度根本不可能實現。造反者打着“共產主義”的旗號奪取國家政權後，其權力根本不受任何約束，人性貪慾的那一面急劇膨脹，成為兇狠殘暴的獨裁者，對內奴役本國人民，剝奪他們的人權，對外侵略、併吞其它國家，以滿足個人統治無止境的欲望。可資本主義制度下沒有獨裁者，每一個人都受到法律的約束，無法為所欲為。當一個資本主義國家，比如美國，打着“人權高於主權”旗幟去為別的國家帶去民主、人權，比如伊拉克，如果其根本目的並非“人權高於主權”，而是為了他個人，他怎麼敢呢？美國人民也一定會反對。反對什麼？人民會說：我們是解放他們，帶給他們人權去的，不能有其他目的，特別是您個人的目的。等一下！假如美國總統布什利用“人權高於主權”為了個人目的行事，我相信美國人民必定會反對他。因為美國人民選他當總統，是要他做事情符合美國的利益，也就是符合美國人民的利益。現在我要問的問題是，美國軍隊純粹地為了人權去解放伊拉克，那美國人民得到什麼利益？

我這麼問一定顯得很“俗”。但我要高訴您的一句話是：利益至上在人類的世界是永恆的，資本主義社會實際上是，每個人都在法律的保障下為自己爭利益。在資本主義法律的基礎上，個人利益會儘可能地得到保障。如果你是個傻子，另一個人詭詐地侵占你的利益，那被發現後就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同時，資本主義的美國和其他資本主義國家有三權分立制度，不允許個人擁有絕對的權力，腐敗便得到抑制。每個人都為自身利益平等競爭的同時，社會生產力就會受到極大的刺激，得到極大的發展。當然，基於這一點，美國領導人所做的每一步驟都應該符合美國老百姓的利益。否則人民就會發出質問。現在美國解放了伊拉克，給那裡的人民帶去人權，絕對不是為了控制那裡豐富的石油。這於美國人民有什麼利益？或許你會講，“人權高於主權”就是美國人民的利益。OK，聽你的。

現在我有另一個問題：資本主義國家的法律制度是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這樣才能保障資本主義制度的良好運轉。但世界上是否有凌嫁於所有國家之上的法律制度保障民主、自由的實施？顯然沒有。我們有個聯合國，不過那是世界性的調解各國關係的機構。那我們怎麼能夠保證美國－－如同資本主義制度下的一個富翁－－不侵占其他弱小國家－－好比一個沒什麼能力的窮人－－的利益呢？有什麼法律能約束美國的行為呢？你怎麼能證明美國是絕對地為了人權？！要知道，資本主義制度並非要人們高尚，而是在法律的保障和約束下，儘可能地爭取自身利益、保護自身利益。國與國之間在利益衝突時，有沒有資本主義的法律制度來約束雙方的行為？

看看歷史吧，特別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我們這裡應該肯定，戰爭的原因是利益的爭奪。發動者用最漂亮詞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煽動本國人民的民族狂熱情緒，去“解放”其他國家。其結果就是世界性的人權悲劇，幾千萬人的生靈塗炭，無盡的財富毀於一旦。我真不希望“人權高於主權”再次導致這樣的結果！

不！我就是相信美國總統和美國人民是高尚的，他們就是要把人權帶給伊拉克人民。好，我相信您說的。那還可以推出這樣的邏輯，法國、德國政府和他們的人民都是卑鄙的，因為他們不同意入侵伊拉克。那些沒有積極支持美國、英國入侵伊拉克的國家和人民都不如美國、英國政府和其人民偉大。這樣的說法能使持“人權高於主權”觀點的人們滿意了吧？但還有一種觀點：法國、德國之所以反對入侵伊拉克，是因為這不符合歐洲的利益。您說，那種說法更合乎邏輯。

我也聽人這樣講過：甭管你怎麼說，美國現在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由這個國家來統治世界，必定會給各國帶去資本主義民主制度。所以我寧肯被它統治。好啊，可它是否有這個能力？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時美國不是一般的強大，年國民生產總值是全世界的一多半。但現在呢，只及四分之一了。一個國家的實力最主要看經濟。所以儘管你“寧願被它統治”，人家美國是否想統治你還是個問題。如今法國、德國為了自身的利益敢明着和美國離心離德，更多的資本主義國家對美英入侵伊拉克消極迴避，你等着美國人來統治你？還是自己為自己做點什麼吧。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個事實，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或幾個國家可以統治全世界。看看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局吧。少數強國妄圖統治世界的狂妄野心是實現不了的。

還有，你想“被統治”還不行，你一個人說了不算數。要整個民族、整個國家的人民甘心“被統治”才成。否則，人民會奮起反抗。聰明的美國人才不會幹這個傻事呢。說到底，這裡面是個認同價值觀念的問題。世界上經濟發展極其不平衡，各國出於歷史、宗教和政治制度上的原因，其人民的價值觀念是有差別的。拿我來說，我生活在美國很多年，認同資本主義制度，有着民主、自由的基本概念，能夠在這個制度下很好的生活。可生活在中國大陸的人民就很難說了。他們可以痛恨腐敗、獨裁，但未必能適應資本主義制度。孫中山先生在滿清王朝被推翻後希望能在中國建立資本主義制度，他對中國的國情不是一知半解的了解，結果怎樣呢？自己去翻翻中國的現代史吧。

是不是讓我們把“人權高於主權”改成“利益高於主權”呀？這個口號不能喊，得心照不宣地干。在世界上反正看實力，用各種手段為自己的國家爭利益都是應該的。怎麼，罵我是個市儈？先讓我把話說完，然後您再批判。您如果真是個有理想，有崇高精神境界的人，千萬別指望西方列強“恩賜”人權給弱小國家。這不符合或很少符合他們的利益。如果您是炎黃子孫，您就回到中國人民中去，教育他們，發動他們，讓他們轉變價值觀念，讓他們懂得人生來還有平等的權利。有了這種權利，才能儘可能地爭取切身利益。有了渴望為自己爭取各種權利的人民，中國的制度才有可能發生根本的改變。望人權鬥士們三思，再三思。

2006-09-07

主權、人權並行不悖

——與西為中先生商榷

多少年前，我在北京街頭的澡堂子裡洗澡，聽兩位老者對話。一人曰：“您說毛主席他老人家住的地方得多好呀？”答曰：“那還不得跟澡堂子一樣。”現在說起來這是個笑話，可您叫當時對西方物質文明不甚了了的人們怎麼想呢？看，認識不同，對物質生活標準的判斷都如此的啼笑皆非，更何況人權思想是一種意識形態。但願這不是牽強附會。我的意思是說，目前世界上許多國家，人權這種概念仍然很陌生。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法西斯德國、意大利和日本在戰爭狂人的引導下洗劫了全世界。一小撮狂妄之徒真有這麼大力量？非也，那是這些國家的人民相信了他們，並把這些戰爭狂人的一切所作所為都稱之為正義，因此這種力量就可怕的膨脹起來。那裡的人民自認種族優越，有些民族則是“下賤人種”，為了自身的“生存權”，應該積極行動將他們消滅之。戰爭狂人們驅使着盲目的本國人民，隨意地侵犯他國。人與人已經不平等了，國家主權已根本不能保障了，還談什麼人權？當前中共當權者也說過中國的人權就是生存權一類的話，西為中先生是否在影射中共獨裁政權象當年法西斯一樣臭名昭著呀？但我告訴您的是這樣一句話：中國的百姓對“生存權”的提法很以為是！這真不幸。

那怎麼辦？高呼着“人權高於主權”，對一切國家內部非人權的行徑果斷地干涉，就象“北約”對南斯拉夫科索沃自治省的轟炸一樣。可“北約”為什麼不轟炸粗暴違反人權的中共政權？對當今俄國境內的車臣共和國的戰事裝聾作啞？那裡踐踏人權的行為可是駭人聽聞呀。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絕對不會這樣做。第一，這樣的行動違背自身利益；第二，本身也沒這個能力。為了自身利益竟然拋棄至高無上的人權？！請別這麼信誓旦旦，我們是生活在極其複雜的現實世界之中。有關自身利益和人權的關係可以非常深入地探討，但這裡就不贅述了，與本題無關。

西為中先生是否注意到朝鮮戰爭、越南戰爭的結局？非但沒有阻止所謂“共產主義”的侵略擴張，反而激起這些國家的人民同仇敵愾的抵抗！非但沒有剷除不民主的專制政權，其本身的民主勢力也被扼殺了！“恩賜”的人權根本不被受迫害的、但極具民族感情的人民接受。更糟糕的是，殘酷的戰爭犧牲了無數無辜的生命，財產遭到難以估計的損失。如此看來，尊重國家主權就顯得非常重要。這不僅僅是尊重國家主權，也是尊重人民自己的選擇。當然，這也是維護世界和平的一條原則。現在再讓我重複本文開始所表明的意思：人權的概念只有成為共識之後才會有力量。

1999、11、12 於美國新澤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