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的鄉村——中國農村,將走向何處? |
送交者: 劉雲楓 2014年08月14日19:12:12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空巢的鄉村 北京人往紐約跑,上海人往東京跑,北方的,跑北京;江南的,跑上海;華南的,跑廣州深圳;省里,往省會跑;縣裡,往縣城跑。自下而上“運動”的結果是:空巢的鄉下。
我上小學、初中的七十年代末,我們村、每個班,大約有40-50個學生。如今,兩千人口的大村子,每個年級的學生數不足7個。我們村是鄉政府所在地,和周圍七個村子相比,是最大的。可以想見,另外七個自然村,小學還能辦起來嗎?辦不起來了。
於是,合辦——一個鄉合辦一個小學,可是,一個鄉,多個自然村,方圓至少有10里地,距離太遠了。讓年僅6、7歲的孩子,每天往返,是一個不小的困難。
有別的辦法嗎?沒有。
孩子少了,老人們顯得多了。中青年,一個也沒有。既沒有壯年的男人,也沒有壯年的女人。只有老人和孩子。在寂靜的村落里,一邊是無知的少兒,他們對自己的未來,完全不懂;一邊是無奈的老人,他們看到了自己的終點——冬天,在太陽底下;夏天,在陰涼地里;日日消磨,每消磨掉一天,生命也就減少了一天。
孩子們,會長大;長大之後的必然,也是離開,而且,再也不會回來。所以,中國的鄉村,正在逐步萎縮,和越來越衰弱的老人,一樣。中國的鄉村,正在一步步地失去活力、衰老,直到死去。
誰來拯救鄉村?有辦法拯救嗎?沒有。誰也沒有辦法,這就是農村的宿命,也是世界的潮流。
中國,已經加入了世界經濟一體化的大潮;農村,是中國的邊緣,但,農村現在也加入進去了。這個潮流,就是一隻賊船,上去了,就下不來了。想下來,他面對的將是吞沒它的、毫不留情的無邊的大海。
這個賊船,就是市場——市場,如一張大網,一網打盡,絕無遺漏。
6月初,我給姑父打電話,問:是不是該收麥子了?
姑父說:收什麼麥子啊,就沒有種。種麥子的,十戶裡邊,連兩戶也不到。咱們這邊山區,基本上不種麥子了。只有東邊,石家莊東邊的平原地帶,才會種麥子。咱們種麥子,不合算。不合算,有時候,甚至賠本,所以,早沒人種麥子了。
核算一畝麥子的本和利,就免了。略有點農業經驗,都算得出來。
我們村的青壯年,多去石家莊打工了。農民沒有其它技術,干泥瓦匠、蓋房子、做木工的,很普遍。在石家莊,日工資是170元,管吃管住;在本村,日工資,也要120元,比石家莊便宜50元。砌一塊磚,一毛五分錢;一個熟練的瓦工,一天砌一千塊磚,不是什麼難事。也就是,至少一天能掙150元錢。即便麵粉3元錢一斤,一個壯勞力,干十天,也就可以買10袋麵粉了。
我們村的人均水澆地,不足一畝;一畝水地,也打不了一千斤小麥,更出不了一千斤麵粉。再說了,要想一畝地收穫千斤糧食,需要耗費半年時間,從冬天到夏天,且,累得賊死。——撅着屁股、貓着腰,在六月的驕陽下,割麥子的滋味,即便是農民,也並非樂在其中啊。
如此,麥子還能種嗎?不能。我們村不能種,其他村能種嗎?我們縣不能種,其他縣,也不能種。人均耕地少的山區,都不能種了。
這就是市場。這是誰也無法阻擋的,誰也改變不了的。
我1979年夏天離開,至今,35年了。離開時,是一個毛頭孩子;如今,是一個頑固不化的半大老頭了。7月底在黑河,一個出租司機問我:你一個人來的?沒帶着老伴一起玩兒啊。這是我第一次聽人說我老了。心裡不悅,但事實如此。誰能抗得住時間呢。
往家走的路上,一隻小狗攔住了我。她不是來碰瓷的,也不是摔倒了,要我扶,要我賠償醫藥費和損失費,而是來撒嬌的。她直接躺在地上,袒胸露乳地。我家養了一隻狗,對此,有了經驗。所以,我就彎腰下來給他按摩。她那麼活潑,那麼死皮賴臉,在我腳底下,讓我好不開心。我在想,要是沒有主人,我就把她帶到北京。
給小狗按摩時,不遠處,一個老人在鏟土。我覺得面熟,問他:你是彥文叔叔嗎?
他說:是。但語速很慢。細看,他是腦血栓後遺症,手、腳以及言語,都有些不便利。
我問:你今年多大了?
他說:62了。和你三叔一樣大。
我說:你結婚的時候,我還去吃席了。真快啊。轉眼三十五年了。你老了,我也快50了。
彥文叔叔把我讓進院子裡。嬸子出來了——曾經的小媳婦,已經成了小老太太了。身體倒是好,她非常熱情地踩着凳子,去葡萄架上,給我摘新鮮的葡萄。我說:你可小心。要是摔了您,我可罪業大了。她說:沒事兒。每天她都要爬上爬下的。
彥文叔叔和嬸子,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女兒出嫁了,就在本村。兒子還沒結婚,但也快了,就在陰曆八月。現在,他們正在為此忙碌呢。女方要的彩禮是六萬八,這是現金。這不包括衣服、首飾和宴席錢。後三項,哪一項也要萬數塊錢。所以,要把新媳婦娶進家門,沒有十萬塊錢,門兒也沒有。
房子,不是問題。這個院子,不大。門開在東邊,所以,西屋是正房,二層樓,上下八間;北屋也有五間房子。合計十三間房,一老一少兩代人住,綽綽有餘了。但,實際上,兒子只是結婚在家;婚後,也不在家裡住。因為,要在外面打工。
我說:你們老兩口,住這麼大院子,可是寬敞啊。
他說:可不是嗎?現在都是這樣,整座整座的院子,空者;大片大片的房子,都沒有人。你說說,咱們的老街,哪兒有人呢。
於是,我就和他一戶一戶地算起來,從巷子口一直數到老井所在的位置——這個巷子,是全村的核心,也是人口最集中的,也是房子最好的老街。我奶奶住過的二層樓,是全村最好的房子。戰時,凡是有部隊進駐,總是徵用為駐軍最高領導所用。
算來算去,只有一個院子,有一戶人家住着。其餘的,全都長年無人居住。且,將永遠無人居住。我住過的大院子,最多時,有四戶人家,接近20口人。如今,大門緊閉,鐵鎖高懸。我在大門口,站了兩分鐘,無言以對。以後,誰會在這裡再站兩分鐘呢!
葉落歸根,是歷史上的中國;今日中國人,將歸何處呢?我不知道。因為,曾經的家園、曾經的鄉村,已經是一個個的空巢和一個個空村了。
2014年8月12日星期二 北京,家中,17:43
備註:本人之老家,是河北省井陘縣南王莊村 找不見的話,去google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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