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信在活人之地得見耶和華的恩惠、就早已喪膽了。(詩27：13)

    那一次便秘事件是我最慘烈最慘痛的經歷，我下定決心，絕不讓這種悲劇重演。從這以後，我每天一起床就助便粉劑一罐一罐地喝，直到肚子瀉得嘩啦嘩啦的，我還是忍不住哈利路亞讚美主。

    我也很快恢復了我以前的樂觀和笑聲，只不過樂觀得有些勉強，笑得有些辛酸。有一次笑聲過後，我突然意識到那聲音非常奇怪，尖尖的，像公山羊一樣。我哭了。

    我決定去參加主日崇拜。第一次去，由於臉腮因激素的作用腫脹得過於誇張，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我去到二樓的一個角落裡，準備不動聲色地敬拜。沒想到還是被牧師和主席知道了，用掌聲和禱告歡迎我。我站起來，面對這一群可愛的弟兄姐妹，告訴他們能與他們一道同奔天路是多麼大的福分。當我分享到弟兄姐妹同心合意的禁食禱告大有果效的時候，淚水竟模糊了我的視線。崇拜快要結束時，我因疲倦欲提早離開，不料站起來一邁腳，就摔倒在過道里。太太趕緊把我扶了起來。我勇敢地站了起來，裝着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在幾位弟兄姐妹的攙扶下離開大堂。但當我看見傍邊的一位姐妹在擦着眼淚，我又忍不住哭了。

    這以後，我決定每個主日坐着輪椅車直接去大堂，大搖大擺地去敬拜。每次輪椅車一推進大門，就有許多人過來跟我握手，不少人含着眼淚，悲悲戚戚的，像是在奔喪。牧師也很感動，常常想要我講點什麼，可我的腦瘤已腫脹得影響我的邏輯思維，不講話則矣，一講話就變得語無倫次。我只有哭泣。

    記得有一次，我讓萍兒站起來替我講。萍兒就站起來，為弟兄姐妹的關心表示感謝，為我們所經歷的感謝神，為神所預備的我們就必須走過。她講得是那樣地溫柔而堅定，慢條斯理而又充滿信心。看着她，就讓我想起冰山上的一朵雪蓮，在狂風暴雨之中，卻見它巍然屹立，潔白如雪。她分享完後，會眾報以熱烈的掌聲，許多人含着眼淚。

    腫瘤長大的連鎖性狀之一是小便頻率增加。一次一個半小時的崇拜，我起碼要小便一次。第一次當我從座位站起來時，因沒有足夠時間調節空間平衡，起立之後的我失去了平衡，又重新摔回座位，並將小便撒在了褲襠里。第二次我就吸取教訓，用充足的時間趕到小便間。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小便說來就來，可能嫌我解褲帶過於緩慢吧，又再次將小便撒在了褲襠里。當時我心裡感謝神，難為點情算不了什麼，起碼沒讓我把大便也拉在褲襠里。但不知怎的，回到家裡後，我還是哭了。

    曾經以為用餐是天生就會的生存本能，現在變成十分困難的事情。有一天，吃中餐的時候到了。太太做好了生菜色拉後，她來到我躺着的活動床，先用一塊冰涼的毛巾我的前額上敷上一段時間，然後給我戴上橄欖帽，架上墨鏡。這時候，我就一咬牙，一閉眼，一跺腳，在萍兒的攙扶下，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在這個過程中，若任何時候頭昏炫目，有塌方的危險，我便立刻應聲倒下。然後重複SOP一次，以至無窮，直到我成功地爬起來為止。記得有一天，我在頭昏炫目中成功地爬了起來，被扶到餐桌旁坐下。謝飯後，我們開始用飯。但我卻因眼睛模糊，面對着眼前一大盤沙拉，怎麼也插不進去。太太心疼，坐過來就一口一口地餵我。我想起了前年第一次中風住院時，一位姐妹寫給我的一首詩：

我愛的人

正躺在病榻

記憶象窗外的落葉

飄散而去

流浪的心

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愛的人啊

若是你看不見

別忘了

我這裡有眼睛

若是你記不得

別忘了

所有你所要找的

我都已經一一收藏

把我的愛人

放在神的手中

從此

清晨第一縷陽光

給你帶來的

必定是我的笑容

日子

別人用腳走過

我們

用心丈量

一步一步

直到永恆

    當時我看了這首詩，不知為什麼，心裡特別感動，尤其是這些事情後來並沒有發生。直到今年第二次中風后，每天面臨所經歷的苦難，我才明白這位姐妹是不知不覺中當了一回女先知，像以賽亞一樣，用她的詩來安慰我今日的光景。

因此雖有苦難，我還是樂觀。眼睛模糊不能看聖經，我就用DVD錄音機來靈修；看不清盤裡的東西，就讓太太一口一口地餵我沙拉；後來DVD也不行了，就讓萍兒一小段、一小段地給我讀；即便後來我連一小段都沒法聽了，整日轟炸我的腦袋的是馬蜂窩的叫聲，我還能放聲高唱讚美神，因耶和華的喜樂就是我們的力量。我雖然失去了靈修的權利，失去了吃飯的權利，失去了行動的權利，失去了生存的權利，但我有一個驚奇的發現，那就是；誰也不能奪去我敬拜的權利。我也因此堅信，洪水泛濫的時候，耶和華坐着為王！我若不信在活人之地得見耶和華的恩惠、就早已喪膽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雖然我終日眼淚汪汪，但從心底裡面，我開始推算着；如果上帝仍然要我這個卑微可憐的人繼續活着，他就一定會有特別的醫治；他既然讓我可憐巴巴地活着，他就一定會有特別的帶領。（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