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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妇女的结婚纪念日是这么过的
送交者: 佚名 2006年10月22日11:30:04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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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滩。
  5月2号凌晨。
  寂寥弄堂,冷月,落花。
  似水流年,吞噬红尘凋零颜色。
  
  街角光影班驳的老式理发店,古旧吊扇懒洋洋的煽起暧昧的落寞。
  女人乌黑的卷发散落在皴皱的椅背上,三千丝纠缠撕扯出混沌的发香。把玩翡翠烟嘴的手,蔻丹残了。
  年轻男人温热的喘息穿过女人的发丛,直在女人心里激荡出圈圈涟漪,越荡越大,荡出了女人只有针尖大的心。闪烁的黑瞳穿透沧桑的距离,肆意撩拨得女人的残春挣扎着几欲起舞。
  空气里弥散着不甘的渴望。
  美人瘫软在迟暮里,男人握住她蜷曲在乱发里的半生烦恼,给已现干涩的发端添一抹曾经的悸动。
  俊美的脸贴近女人,柔软的嘴唇轻轻颤动:“我在你风干的昨天里固守着存在,从未离开。”
  “那么好吧,让我能感受到衰老的疼痛,用你的青春美丽涨发我幻梦中的爱情,哪怕悲情。”女人翕动着睫毛,枯萎的眼中莹起一泓久违的朝露……
  
  吊扇的嗡嗡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女人“忽”的坐起身,枕边一片冰凉。
  
  “我得买一非力普的!”那厮昏黄的眼俯视着我的脸,边刮胡子边咕哝。
  我绝望藏到被窝里,痛不欲生。
  厮把被子翻起来,打着血盆哈欠:“干什么呢又梦见潘安游街了吧你这娘们!”
  “霍建华刚要给我做头啊你那几根胡子用手都能揪干净了非得现在刮啊?!”我愤怒的指着濡湿的枕头:“看看,正流泪伤春呢都让你这厮给搅和了!”
  “哈喇子,你当我没看见啊?我就知道你梦里出墙呢。”那厮兀自用自动化机器刮着想象中的虬髯不遗余力的挤兑我。
  “哪天我还就出给你看看。”我狠狠的抹掉嘴角的相思液。
  “你坦坦的是上路吧别有顾虑。就您现在的行情我夜不闭户别人路不拾遗。今天几号了?”
  “全世界劳动人民不劳而食的节日,我今天不做饭啊告诉你。”
  儿子破门而入:“妈妈尿尿和泥用棍棍手脏洗洗。”
  “儿子你妈说不做饭你饿了没饭饭吃。”厮挑拨群众。
  儿子只要到民生问题就坚持撇嘴哭泣,遗传的哈喇子垂落的刹那,忽然灵光闪烁无比亢奋的说:“吃咂咂!!”
  那厮闻言呆立片刻,随即丢掉手中家伙,挟起小儿仰天长啸道:“我也要吃流食!”话未落双足点地身形微晃飘上床来。我眼前一花娇喝一声未及举枕招架,厮口中已桀桀怪笑单掌凝不绝罡气当胸拍来。眼见自家酥胸半露门户大开,正欲咬舌自尽免受狼子轻薄,忽门外一阵铮铮金鸣,震得那恶人气血翻涌目疵尽裂。我借机双掌连拍揉身下床跃出房门丈外。
  灭绝师太孩子他奶奶一手举锅一手捧盖,阴测测道:“面发了,不过臣臣说要吃炸酱面。”
  “那晚上再蒸包子吧。”在武林前辈面前小的不敢造次,再休提那不做饭的前话。
  那厮怫然道“多搁点肉丁儿。”带儿子洗手去也。
  
  “两只蝴蝶”暴响,不良女友来电。
  “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哪儿呢你?在我国吗?”
  “前两天回来的,给你带了一包儿回来。晚上干嘛去?”
  “修身齐家。”
  “钱柜吧。”
  “歇菜吧,一点歌儿就知道是更年妇女了。”
  “有情绪啊,听着。”那厮无良的竖着耳朵。
  “那成,晚上你要想出来给我打电话吧。”挂线。
  “你要让霍建华给我做完头我就没情绪了。我还梦见穿着张曼玉的旗袍呢。”
  “天才你。把好东西都归置一块儿去了,谁信你就看过一做头的海报啊。情节也出新了吧?”
  “啊,新。不便透露。”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现实中套我梦话。
  “她离有一年了吧?”女友从结婚就闹腾离婚,终于梦想成真,过上了非常1+1的美好日子。
  “一年了吧。”我想想。
  “看起来比离婚前滋润啊,打着飞机购物。”嫉妒了嫉妒了,嫉妒人前夫后继都有钱,腮帮子上二两五花肉直哆嗦。
  “那是。你知道婚姻是什么吗?”我挑逗他:“婚姻就是裹脚布,生生把粉嫩的生命力旺盛的天足窝折在模子里,五花大绑出规范的形状,装进绣鞋,别人只看见花团锦簇,闻不见臭气看不见血肉模糊,跌跌撞撞的前行还让你们昧心的说成风拂柳。”
  “谁们啊谁们啊,我是那样吗?!”接这种话厮一贯直接泼皮。
  我转身炸酱去。
  厮冷笑道:“说你有情绪吧,还用思想伪装自己。我和我儿玩滑梯去了,你用思想炸酱吧。”
  “妈妈气。”儿子明察秋毫。
  “你妈年轻的时候不好看,老了怕给咱们添赌,有点闹心!”
  
  
  婆婆把面和好了。撮着手上的面渣:“臣臣爸老说你擀的面条筋斗。小时候吃面条可得在锅里泡敷囊了才吃呢。”
  “我爸呢?”
  “下棋去了。”
  婆婆把擀面杖和面板摆好了,盛出一碗干面,小心的归置着掉下来的粉末。
  我忽然心里一酸。想起婆婆扎辫子拿红宝书的照片。韶华虽已逝,最怕激昂青春印记还在。宁守着车马炮不看老妻脸的老伴儿也曾经把妻握在掌心吧。吃糟面条的小儿无情的忘记母亲的味道,兀自咀嚼自己的人生。一辈子积攒的皱纹里,只剩下自己搀和不进的残局和嚼不动的筋到。
  无须太多时日,守着厨房哀悼的人就是我了。
  “妈,臣臣爸爸小时候尿尿和泥吗?”我穿上围裙。
  婆婆立时笑得枯枝乱颤阴霾全无:“那算好的!往面缸里扔蜂窝煤,西红柿酱里吐唾沫,给你爸的酒里掺凉水……人嫌狗不戴见!呵呵……”递过剥好的葱:“如今成了爹啦,动不动就让臣臣罚站。我要赶的上我大孙子成人,非得告诉他他爹小时候什么德行。”
  “不是说他下边还有一个吗?干什么不要了?”
  “铁了心做了。女人啊,有几年好日子都张妈似的劳神。你爸那会儿工资全交你奶奶养弟弟妹妹了,我苦熬巴夜的……油,油热了,”我赶紧下葱花,煸肉丁,操持那一锅青白。
  “我就想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头啊。看看电影织织毛衣,穿上华达呢逛百货大楼,想来想去还是没想透,到头这一个祖宗还是栓得我老模咯吃眼……”
  六必居的黄酱下锅,片刻升腾出百年沉香。我忽然得意起来,眨眼忘了伤春一梦。
  “再说,我怕生闺女,”婆婆遛遛我的脸“我怕闺女长大了出嫁那天,心还不得刀剜似的。”
  
  
  老爷子闻着味儿回来了:“吃面条啊?那爷俩呢?”手里还拿着棋盘。
  “啊,马上就得了,那俩门口玩呢。”
  话音未落,大门哐啷一响鬼子进村了。
  “爸爸爸爸,流星雨!”
  “不会!”
  “会!”
  “不唱!”
  旱地起惊雷干嚎震屋瓦。
  “爷爷唱过来爷爷这儿来……”
  秦腔版流星雨字正腔圆。
  “好呕!”我的叫好声湮没在油烟机的轰鸣中。那厮靠在门框上悲愤道:“瞧瞧把我爸挤兑成什么样儿了你儿子!”
  “你还别说,老头记性还挺好,歌词都不带错的。”
  “我们家记性都好。”
  “是。妈刚才还说记着你小时候爱吃糟面条呢,现在怎么改筋到的啦?”
  那厮看着我没言语。
  “吃宽的吃细的还是吃揪片儿?”我洒上薄面开切了:“和拢和拢炸酱,起锅的时候再搁点葱花。”
  “我小时候是为的抻着墩着不想吃才让我妈泡糟的,”厮和着锅深沉的凝望我:“我,就,从,来,不,爱,吃,面,条!”
  “奥。”
  “奥什么啊奥!”厮赌气的撂下勺子:“我够倒霉的前半辈子我妈爱吃面条中段儿媳妇爱吃面条老了老了出个逆子也跟面条干上了我容易嘛我什么时候是头儿啊!”
  
  炸酱上桌,面条出锅。青蒜心里美黄豆顶花带刺儿小黄瓜摆个溜圆。
  奶奶边喂孙子边嘱咐:“臣臣妈,你爸那面条多煮会儿,他也爱吃糟的。”
  “爸您爱吃面条吗?”那厮呱噪。
  老爷子假装没听见。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酱肃穆的问:“连战走了么?”
  “去西安要么上海了吧。”我路过搭话:“我怎么觉得他长得跟已故的相声大师似的,没我党书记飒爽。”
  “周总理最精神了还是。”婆婆终于能接上下茬儿了。
  “什么跟什么呀。”老爷子斜楞一双妇女。
  “就是就是,庸俗!政治领袖能用长相分等级吗服了你们了我又不是F4巡回……”那厮胡乱塞着面条打击报复。
  “流星雨,孝天,叔叔。”我儿停止咀嚼渴望无极限。
  “国民党主席的媳妇双眼皮是剌的吧?”奶奶给孙子又塞口面条赌住他澎湃的粉丝情绪。
  “我说怎么看着那么别扭呢!”老爷子击掌大悟。老太太还他一眼斜楞。
  
  酒足饭饱众人轰散。我起身收拾狼籍。
  厮捧着碗生离死别一样不肯松手。
  我把散了一桌的菜码归置到一个盘子里,厮抬头言道:“炸酱面才是过日子。一头扎进去,面上裹酱酱里有面,黑的白的混在一块堆儿,腻了搁点醋再腻了搁点青蒜再不成啃根儿黄瓜。什么都能往里掺和,就惟独半路不能换浇头。”
  “还记着裹脚布呢?”我收过他的碗:“也对。一勺西红柿卤拦腰下去,后半截热闹是热闹了,完事抹嘴一股子泔水味儿。”
  “多少有点不甘心吧?”厮问。
  “啊?”
  “想过换卤吗?”
  “啊?”
  “别装傻。”
  “没装傻。我就想问你:西红柿卤太家常了,不至于眼馋到什么份儿上。要是龙虾鲍鱼汆儿,你忍的住不浇一勺吗?”
  “就是说霍建华这级别的给你做头,你就可能晕菜?”急了急了。
  “别飙着我!关芝琳的脑袋让你鼓捣,你能理智多长时间?”厮倒抽口冷气短路了。
  “哈哈,得了你!跟算计中了五百万怎么花似的,龙虾鲍鱼汆儿浇的是鱼翅,轮不上我们这样的标准粉面条儿,还认真了还。”
  “那就都不冤了吧。”
  “王八瞪绿豆臭鱼找烂虾,从了吧。”
  “还从不从的,既成事实了。你是十年前的5月2号正式进我们家祸害我的。”厮假装不经意的舔舔筷子“忘了吧你?还觉得自己是无敌美少女呢?”
  “那天刮风,风把车门子刮得关上都费劲。”街坊都说大风天娶的媳妇厉害到家了。
  我没忘。女人永远也忘不了化着舞台装憧憬演一辈子言情剧的那天,越是老,记忆越清晰。
  “我未成年的小舅子说:我姐穿婚纱怎么这样啊跟棉花糖似的。如今这孩子也快举一坨棉花糖进门了。”
  “你别避重就轻,你小舅子还说一句话呢你贪污了。”
  厮贼头贼脑的看看周围:“小丫跟我说:哥,我比你小十岁你要欺负我姐就趁早再过三年两年你可这辈子也打不过我了。”忽然又拍案道:“小丫没算计好如今我有儿子了父子兵。”
  “脑浆子点卤水了吧你?赶明儿我弟生双棒儿。”
  
  入夜,那厮把孙子兵法复习了一遍仍然对付不了一次次往床上爬的儿子。在小儿拉着橡皮鸭子杀了七进七出之后,厮终于露出狰狞嘴脸,掰开亲儿咬紧床单的嘴把懂事的孩子关在门外。
  厮活动着双手,指骨喀嚓做响。
  “小同志歇两天不易啊,我给你马撒气。”
  “妈—……”儿悲愤的挠门。
  “找我妈去!”厮隔门狞笑。儿悲声渐远。
  “禽兽!”我怒道。
  “废话!有乐意跟家畜过的吗。”厮毫无过渡的看着我的肚腩感慨:“咱家还趁这么一大块皮货,整张的皮围裙。”
  “臭贫有劲吗?”
  “没劲。”
  “那出点干货,十年送点什么值钱的吧。”我俩眼冒出贼光。
  “再过十年,让你天天在家躺着坐着把皮围裙养大点儿完全脱产好吃懒做,这个行吗?”
  “行。能成。”
  “你信吗?”厮天真起来嘬着手指头问我。
  “信啊干什么不信啊你也没坑过我。”
  “没劲没劲,”厮颓然就寝:“我还等着你质疑然后答辩呢编好长时间了发言稿。”
  
  片刻鼾声大作。
  
  结婚十年,没劲的一天。我想。
  没劲还过吗?过吧。没新鲜的了就这样了。一直到老。
  你信吗?信。过吗?过吧。我自问自答。
  
  渐渐迷糊了。
  ……落花残红……纤手蔻丹……迟暮伤春……
  ……炸酱面……不对……青蒜……不是……
  
  我赫然睁开眼。
  历经十年风化的那张大众脸无声无息抵到我鼻尖。
  
  “你早晨和霍建华都干什么了?!”
  
  我沧然悲鸣:“我捂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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