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5点26分,我们一行去迈阿密旅游的人经过二十四个小时,横跨五大州的长途舟车劳顿,昼夜奔波终于停在了我家面前。搬下行装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国内的母亲通过电话报平个平安,因为我知道,这个电话一刻不打,她老人家的心就会永远悬在天上。
大洋那面的母亲第一句话就是,我孙子还好吧,我说好,这一趟就属他最开心了。然后母亲话题一转,接着说今天是父亲节,我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未了,我说你把电话给我爸,母亲说你爸正在吃饭,我的心里象从新获得了自由一样又轻松起来,就对母亲说,请转告我对他节日的祝福!然后我逃命似的就借故放下了电话。
说实在的几十年了,我都没有学会如何和父亲相处,我觉得父子关系是天下最复杂的一种关系。父亲的严厉让人畏惧,父亲的霸道让人不服又不得不接受,父亲的爱简单而含蓄却又让人常常容易产生误会,父亲的高高在上,让人总感到有一种距离感而不愿轻易接近,父子之间互相欣赏又互相排斥,自我和英雄情结纠集起来的隔阂也是阻挡其关系向亲密无间的关系发展的巨大障碍。父亲的忘我工作和文革时期的长期下放,让我和他之间从来就没有和母亲那样相依为命的感觉。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一直就不像和母亲那样的水乳交融,我甚至有些从小就排斥父亲,是一种故意的疏远,心灵上的。
父亲是个老兵,其次才是个知识分子。说他是个老兵是因为他的服从性,这是每个在部队里长期生活过的人们的一种共性,是铁一样的纪律约束所致,也因此埋没了他的才华和智慧。直到离休以后,他的人性才开始逐渐复苏,他才开始变成一个自由的人,他才活得有个性,更像他自己。但为时晚矣,索性他有一个幸福的晚年,他们奉献了一辈子的国家和部队给他们这些老兵太丰富的回馈和利益了。说他是个知识分子是因为像他那样解放前大学毕业的人,对工作的那份严谨,狂热,一丝不苟,和不求回报的忘我工作态度。也正因为他的两种特质在他身上的矛盾和冲突,让他远离我们孩子的生活,我的一生好像都在和父亲匆匆地谋面,又匆匆地分别中度过的,无论是在我的童年还是现在。我不恨他在我的小时候,因为我淘气惹祸而不问青红皂白的痛打,也不恨他因为工作而从来没有抽出一点时间来和我谈心交流,和哪怕是一点关爱的问候,不对,他也曾严厉的告诫过我什么,是我从来就没有用心去倾听和记忆。
其实父亲是个好人,这从他离休后别人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没有贪过国家的一分钱,没有向上面提出过任何要求,却默默忍受了因为历史原因而强加在他头上的长期迫害和心灵上的摧残。他不敢表现他的爱和真情,对他的亲人和我们都是如此。他最好的年华都在长期的运动和文革中蹉跎过去了,他的人性一直被扭曲和压抑着,和那个年代的人们一样,无论荣辱都是悲剧似的人物,因为他们活的没有自己。
但不能否认的事实是,我从来都生活在父亲的影子里面,上大学前的颠沛流离生活是因为他才有的,而正是这种从小就有的磨难才让我活得坚强和拥有了百折不挠的精神,直到今天它还在影响着我的一言一行。父亲也曾经是我生活的靠山,和今天的牵挂。
我和父亲之间永远隔着一层东西,是心灵上的,却表现在现实生活当中。我知道我没有力量去搬掉它,就像我们无法改变历史一样,一切都是命,是命运让我和父亲之间有了这样一种特殊的不正常的关系。但我不抱怨,因为每一个人都会因为时代的不同和各种各样的历史原因而产生不同的人生观和历史观,这就势必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由此关系而演绎出来的生活态度和方式,这就是人的社会属性,是命运!
我的父亲是悲剧式的人物,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历史和时代常常会左右我们的人生观,逼迫我们去改变我们最初和理想的生活轨迹,不是吗? 我认命了!
但父亲的爱是存在的,它像雾又像风,虽然不似母爱那样的直接,表面化,但在我们每个人成长的道路上,它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我们。遗憾的是,直到做了多年父亲以后我才慢慢体会和感悟到这些人生道理。
父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