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二十三對奇蹟 (21)

紅葉 作品

第六章 真相 (6)

6

那一杯咖啡放在面前，已經變冷了也沒有碰過。

在校園咖啡館獨坐的時候，何焱長時間地望着窗外。

黃昏的細雨下得這樣淒涼，斜斜地打在窗上，彈奏着憂傷的音符，何焱的心情如同這雨一般茫然無緒。

學校的咖啡館裡如同往日一般繁忙，並沒有因為下雨而受到影響。

學生們或三五成群，在那裡高談闊論，也有靜悄悄一人專心看書的。

何焱隨意地看着牆上的裝飾，咖啡館裡的四面牆壁上掛着的都是校園不同季節的風景照。

慢慢地何焱又想起劉凱璇，心裡湧起莫名其妙的惆悵。

自從那次在圖書館之後，他們就不再見面了，語言交換也自動停止。

何焱沒有再試圖去聯繫劉凱璇，她既然已經結婚了，還有孩子，自己理應避嫌，何必去打攪人家的生活呢？

但是他為什麼會仍然這樣強烈地思念她？

他的目光又投向窗外，那邊的花壇里，長着幾叢不知名的藤蘿。

藤蘿上綴着許多粉紅色的花朵，沉甸甸的，低低地一直垂到地上，別有一番動人心弦的美麗。

可是，它們縱然美麗，卻默默無名，並沒有吸引住多少人的目光，人們從它們面前熟視無睹地走過。

“ 如果你仔細地觀察的話，其實每一朵花兒，都是長得不一樣的。” 劉凱璇的話仿佛又迴響在何焱的耳邊。

她就有那種能力，可以從最普通的事物中看出不普通之處來。

很長一段時間，何焱的心中仍然清澈地迴蕩着劉凱璇的音容笑貌，有時在沉沉的黑夜，在夢境中會突然感受到她的存在。

可是春天早已成為過去時，就連夏天也在不知不覺中已溜走。

如今，又到秋天，滿校園綠色的楓葉已經翻成鮮艷的火焰般的紅色，在秋風中孤獨地燃燒着。

在圖書館，在校園中，何焱再也沒有遇見過劉凱璇，她如同過境的白雲般消失在天際。

何焱感到茫然，日子一天天不動聲色地過去，表面上看他同過去沒有什麼兩樣，可是他的心中卻若有所失。

他有時感慨地想，從此以後她是否就這樣徹底走出了他的生活？

這天，何焱的電話忽然刺耳地響起了，一聲又一聲，他心想，一定是朋友打來的，他們說好下午一起去踢足球的。

何焱拿起電話，忽然他愣住了。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既遙遠又清晰。

他的心狂跳起來，那是劉凱璇打來的。

“ 你好嗎？” 劉凱璇問。

“ 我。。。” 何焱不知該如何回答。

“ 我打電話是來同你告別的，我丈夫在別的城市找到了工作，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 劉凱璇說。

這個消息突如其來，讓何焱楞住了。

一陣沉默，仿佛雙方都不知說什麼好。

“ 你在哪裡？” 何焱問。

“ 我在家。” 劉凱璇回答。

“ 臨走之前，我想再見你一面。” 何焱要求道。

聽了何焱的話，劉凱璇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 下午四點，我在白石那裡等你。”

何焱早早地到了那裡。

那塊白石，是他們並肩坐過的，那片天空，是他們一起看過的。何焱此時的心中，充滿了離情別緒的感傷。

忽然，仿佛有心靈感應似的，何焱一回頭，看見劉凱璇正向他靜靜地走來。

第六章 真相 (7)

7

劉凱璇今天穿了件白色長裙，飄逸清麗，仿佛一朵在碧綠的池塘中靜靜地開放的白蓮花。她靠近了，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如同往日一樣親切。

離情別緒仿佛蒙蒙的細雨，飄灑在各自的心上，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劉凱璇笑了笑，說道：“ 你好。”

何焱也不自然地笑了笑，回答道：“ 你好。”

他問：“ 行李都準備好了嗎？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 沒有什麼，行李很簡單。就要走了，可是我覺得，好象昨天才剛剛來到這裡似的。”劉凱璇看了看四周，嘆了口氣說道。

她的神情中有着深深的留戀，她喜歡這個城市，也喜歡這個美麗的校園。世事難料，沒想到才半年多的時間，她就要離開這裡了。

“ 那你的學業？” 何焱問。

“ 我已經在當地的一所大學辦理了轉學手續，他們同意接收我。” 劉凱璇說。

“ 順着森林裡的那條小路，可以一直走到海邊，你去過嗎？” 何焱問。

“ 我知道，可是還從來沒有去過。”劉凱璇說。

“ 那我們去走一次吧。” 何焱提議。

劉凱璇猶豫了片刻，還是同意了。

沿着校園運動場邊森林的小路， 一直往山下走，可以走到海邊的沙灘，這是很多本校學生都知道的一條捷徑。

森林裡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這裡本來沒有路，但是走的人多了，也就踩出了一條小路。忠實的森林堅守着腳下的土地，肥沃的土地滋潤着森林，兩者的關係顯得那麼和諧自然。

劉凱璇默默地看着周圍的這一切美麗的景色，她要把它記在心裡帶走。

“ 誰也不會想到，從校園的那條小路走下來，穿過那一片森林，大海會突然離得這麼近。”何焱笑道。

他們一直走到了海邊的沙灘，在一張長椅上坐下，望着天空。

天色明朗，雲舒雲卷，變幻無常，海面上有白色的海鷗忽高忽低地飛翔着。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欣賞着藍天、白雲和海鷗構成的這幅美麗的畫面。其實彼此內心都有很多話想說， 但又仿佛無從說起。

沙灘邊的岩石上長着許多小小的淡藍色的野花，它們不知是在哪一年，從何處來的。但是只要它們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紮下根，便頑強地生長着，無懼風雨，裝點着沙灘的景色。

“ 真捨不得離開這裡，可是必須要走了。”劉凱璇感慨地說。

他們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劉凱璇起身說道： “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 好吧。”何焱惆悵地同意。

走回到那塊白石旁，他們站住了。

劉凱璇的目光茫然若失，仿佛有淡淡的感傷。

“ 我們就在這裡告別吧。” 劉凱璇說。

何焱不知說什麼好，此刻心裡思緒萬千。

他們仿佛是兩條平行線，偶然相遇在茫茫人海中，又將各自驅往不同的方向。

劉凱璇說：“ 再見了，你多保重。”

“ 再見了，你也多保重，我會想念你的。”何焱依依不捨地說。

“ 謝謝，我也會想念你的。” 劉凱璇說。

劉凱璇朝何焱笑了笑， 然後轉身走了。一直走了很久，她也沒有回頭看一下。其實她害怕回頭讓他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強忍的眼淚。

她會永遠記得他的，她永遠會記得他的善良，他的耐心，還有兩人一起渡過的短暫的愉快時光。

何焱仍站在原地，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直到劉凱璇的身影消失，何焱才意識到她是真正地走了。

他後悔剛才沒有說些祝福的話語，或者擁抱她一下，就象同好朋友告別一樣。

就這樣默默地看着她走了，他的心底感到深深的悲涼，有着說不出的失落。雖然他和她相處的時間不長，甚至比許多同窗好友都短暫得多，但這已經足夠了。

他會永遠記得她的，有些人每天經過，熟視無睹；有些人擦肩而過，必然回首。

就象一見鍾情，只是那麼匆匆的驚鴻一瞥，它極其強烈的力量就已能夠讓人緣定終生。

人生，就象乘坐一次列車，無法預見路途中會遇見誰，與誰同行。有誰只是一面之緣，有誰會陪伴直到終點。誰會帶來幸福的陽光，誰會攜來淒風苦雨。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隨着這次列車繼續前進。

在人海里，在時空中，他遇見了那麼一個在他生命中極難得的有情人。可是，她卻從此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何焱此刻茫然惆悵的心情，無法用言語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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