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22)

紅葉 作品

第七章 謎底 (3)

3

麗娜這段時間沒有來姨媽的診所上班，姨媽說麗娜找到了一個有錢的美國男朋友，兩人就要結婚了。

盧丹一聽就知道又是謊言，麗娜根本還沒有同她丈夫離婚，怎麼又能結婚？

而且，麗娜告訴盧丹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版本，麗娜說她和她丈夫打算要回國發展，所以她不來上班了。

從韋先生那裡聽來的又不相同，麗娜對韋先生說她丈夫在加州找到了一個好工作，他們不久就要搬去加州了。

麗娜恐怕是平時說謊太多，成了習慣性說謊者，有時連自己都糊塗了，忘了曾經說過的謊話。

這天一個平時經常來找麗娜做推拿的男人又來了，那人足有三百磅重，戴着一個小帽子。

聽見姨媽說麗娜不在，他打量了盧丹一眼， 說道：“ 那你來吧。”

儘管不太情願，盧丹還是同意了。

拉開帘子，盧丹有些吃驚。

她發現那人脫得只剩下條內褲，渾身散發出一股臭氣。圓滾滾的，象一頭難看的肥豬一般。

他拒絕換上為顧客準備的布袍，過了一會兒，他開始挑剔，不停地抱怨着。

盧丹儘量忍耐着他的批評，沒有申辯，但他仍然很不滿意，沒完沒了地抱怨着。

接着肥豬就開始具體指導起來，要求盧丹按下腹部那裡幾個部位，說是能幫助他提高性功能。

他同時強調說道：“ 麗娜平時就是這麼做的。”

盧丹心想，麗娜那個女人為了錢真是什麼都肯做。

然後，他又提出這樣那樣的要求，拿手指頭比劃，要怎麼按，按哪裡，說麗娜平時是怎麼做的。

盧丹答道： “ 對不起，我不能這樣做。”

他立刻變了臉，沉聲說道：“ 我不高興。”

盧丹心想，你不高興就不高興，去你的吧。對客人的無理要求，她當然要嚴詞拒絕。

盧丹對他說：“ 我們這裡做的是正規的推拿，不是色情的按摩。”

他聽後立刻起身，穿好衣服，怒氣沖沖地說道：“ 那我走了，不做了。”

出了房間後，姨媽驚訝地問：“ 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一個小時嗎？時間還沒到呢。”

盧丹簡短地回答：“ 他說要走了。”

肥豬討價還價道：“ 就算三十分鐘吧。”

明明給他做了四十五分鐘的推拿，卻想耍賴。

“ 那好吧， 三十元。”盧丹說。

他接着殺價，說：“ 我只能給你二十五元。”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信用卡。

“ 對不起，我們不收信用卡，只收現金。” 姨媽告訴他。

“ 我沒有現金。” 他答道，一副無賴的嘴臉。

姨媽建議道：“ 你可以去取款機拿現金，上面就有一家銀行。”

“ 好，那我去取錢。” 他說。

姨媽示意盧丹跟着他，剛到了上面的街道，出其不意，他突然之間拔腿飛跑起來。

那麼胖的人，跑起來渾身的肥肉都在不停地顫抖，居然還跑得飛快。盧丹沒有防備，一下子來不及抓住他。他轉眼跑過街口，拐了個彎就不見了。

盧丹氣得發瘋，站在街上，她幾乎要破口大罵。

她欲哭無淚，回到地下室後，她滿面羞慚地對姨媽說：“ 他跑了。”

姨媽看看盧丹，沒有責備她，只是淡淡地說道：“ 算了。”

盧丹覺得自己簡直無地自容，她說：“ 損失的錢我來賠上。”

姨媽仍然是淡淡地說道：“ 不用了。”

又說：“ 如果麗娜在這裡就好了。”

外面的天空顯得陰沉沉的，但是沒有下雨，是暴雨到來之前的平靜。

下班後，盧丹走在街上，鉛灰色的天空在她的眼中是一片沉重的愁雲慘霧。憂傷又無孔不入地充塞着她心裡的每一個角落，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她覺得自己很無能很失敗，就連麗娜那樣的女人都比不上。

盧丹只顧沉浸在自己無邊無際的憂傷中，卻沒發現一個男人正悄悄地靠近她。。。

第七章  謎底 (4)

4

忽然回頭，盧丹看見一個長得極其猥褻的男人，手裡拿着一本雜誌，好象要對她說什麼。

盧丹還以為他是問路的，但她隨即卻發現這人手裡拿着的是一本花花公子之類的色情雜誌。

他翻開一頁朝她展示着，雜誌上的裸體女郎擺着各種姿勢，臉上一副淫蕩的表情。

那男人湊上來悄悄地問盧丹：“ You like this？ (你喜歡這個嗎？) ”

神經病，盧丹沒有理睬他，匆匆繼續埋頭往前走。

盧丹沒注意到，那個男人卻一直緊緊地跟隨在她的後面。

走過一條街，到了十字路口，他又湊上來了，仍然拿着那本雜誌挑逗地問道：“ You like this？ (你喜歡這個嗎？)”

盧丹懶得搭理他，但是那人象一條賴皮狗似地一直糾纏着不走，嘴裡說着些髒話。

隱忍已久的怒火頓時積聚起來，一下衝到盧丹的頭頂。她順手拿着隨身攜帶的雨傘往他身上猛然抽去，她大聲嚷道：“ You like this？”

那男人出其不意的，背上挨了一下。

他跳着腳，大叫大嚷着：“ 我要叫警察! 我要叫警察!”

盧丹冷笑道：“ 去叫警察吧，我也正想叫警察呢。”

路上經過的行人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此刻全停下腳步，詫異地看着這一幕。

那男人一溜煙地跑掉了。

忽然天空開始霹哩啪拉地下起暴雨了，突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

沉重的雨點轉瞬間打下來，冷冷的沒有任何感情，周圍不久就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水的世界。

盧丹任雨點打在頭上，身上，臉上。有雨水流進嘴裡，味道是鹹的。

她的外衣轉眼已經被雨淋濕了，有行人急匆匆地經過，看見她有傘卻不用，奇怪地盯了她一眼。

盧丹也不客氣地回敬了那人一眼，她已經不再在乎別人的目光。

這時，路邊的街燈忽然象火把一樣被依次燃亮了。暴雨不久也減低了聲勢，變成了絲絲細雨。

看着街邊人家家裡溫馨的燈火，盧丹傷感地想，沒有一盞燈屬於她。

透過白色的薄紗窗簾， 盧丹可以看見對面那幢房子裡，飯廳的長條桌邊圍坐着幾個人，男女老幼都有。

裡面傳出隱約的歡聲笑語，是幸福的一家人， 正在歡聚一堂，共進豐盛的晚餐。

他們是否意識到，此刻有個人正孤獨地站在窗外，仰望着他們，深深地羨慕着他們擁有的幸福生活呢？

忽然一輛車急馳經過盧丹的身旁，沒有減速，濺了她一身淒涼的黑水。鞋因進水而變得沉甸甸的，腳趾感覺冷冰冰的。

但是她沒有退路，只能咬緊牙關忍受着，繼續默默地向前走去。

第七章 謎底 (5)

5

盧丹覺得自己同姨媽之間，已經到了忍無可忍，不可再忍的地步。

自從被李先生掃地出門後，她們又搬家了。

這次是住在附近的一個公寓裡，是一個面積很小的Studio(統房--一個房間的小公寓住房)，盧丹看報紙上的廣告上找的。

這種統房是一個房間連着廁所和廚房，姨媽睡在床上，盧丹睡在地上的一張床墊上。

姨媽這段時間的心情極糟，每天都能找岔吵架，為了很小的瑣事同盧丹大吵大鬧。扔東西，砸電話，姨媽能糾纏不休一連鬧上幾個小時，有時通宵達旦，沒完沒了。

不知姨媽每天哪裡來的那麼大勁頭，那麼多精力的？盧丹被姨媽鬧得簡直是筋疲力盡。

尤其是那次第二天盧丹還要去學校參加期末考試，姨媽同她一直吵鬧到清晨五點不讓她睡覺。盧丹覺得自己差不多要精神崩潰了，她的神經畢竟不是鐵打的。

就連盧丹租的這個地方，也成了她的罪過之一。又貴又小，位置也不理想，姨媽不停地抱怨。

“ 當初是你堅持讓我去租房子的，說什麼樣的都行。現在不滿意，怎麼能怪我呢。”盧丹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是她並不敢說出口。否則的話，那肯定又是一場戰爭的爆發。

這天早晨起床後，盧丹到廚房準備簡單的早餐，她發現姨媽已經坐在小圓桌邊了。

盧丹同姨媽問好後，姨媽也回答了一聲，似乎昨晚的陰雲已經散去，大家重歸於好。

昨晚姨媽吵鬧到夜裡十一點多，起因是為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呢？盧丹連想都想不起來了。

“ 你替我切個橙子吧。”姨媽對盧丹說。

“ 好的。” 盧丹回答。

昨晚沒有睡好，盧丹覺得自己的頭還是昏沉沉的， 太陽穴那裡一跳一跳地痛。

盧丹從冰箱裡拿出一個橙子來，拿了把水果刀，切着那個橙子。

忽然一不小心，她切到自己的手指了，劃了道口子。雖然傷口不深，但是有血不斷地冒出來，她急忙去找創可貼膠布。

姨媽在一旁也看見了，冷冷地嘲諷道：“ 做一點點事情，就這樣。”

“ 確實是我自己不小心，但您不關心就算了，又何必要諷刺我呢？” 盧丹很氣憤，又覺得有些傷心。

就是一個陌生人，也會有些同情心，而不應該是持這樣嘲諷的態度吧。

姨媽聽後勃然大怒，暴跳起來，叫嚷道：“ 那好，我現在就送你上急診室。”

“ 那倒不必了，謝謝您。” 盧丹冷冷地答道。

又是一場世界大戰，吵得天昏地暗。

說是吵架，其實大部分時間是姨媽在那裡一個人吵嚷，盧丹只是消極應答着。每次總是盧丹先讓步，無論姨媽說怎樣的刻薄話和無理指責，她都不申辯了，保持沉默。

但只不過風平浪靜了五分鐘，姨媽又氣勢洶洶地回來了：“ 我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生氣。”

於是戰火重起，硝煙滾滾。

不奉陪姨媽吵架還不行，那就象拳手一記拳頭打去，卻打到空氣一樣，姨媽會更加憤怒得發瘋的。

盧丹寧願去上學，至少在學校里還是安靜的，所以她寧願在學校呆着，儘量縮短同姨媽單獨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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